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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月珍焦急地拿着帕子给他擦拭着,任宽却推开她,迅速把衬衣脱了,麻利地擦了擦胸口的水,只见他健壮黝黑的胸前,烫出一片红红的印子。冯月珍关切地用帕子去擦。
“任宽……”冯月珍靠在他的门口,眼巴巴地望着他。
任宽从窗户望见她匆忙的背影,无奈地叹息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伤口有点疼。
任宽的脸色一沉,低声说:“不要胡说,回家去。”
“没有的事。”任宽低沉的声音。
“你问问你的好任宽。”
任义放下书,大步走出书房。
“没事。”任宽推开她,面色不快地走出去。
吴欣然坐在王景明的办公室,在陈经理的辅导下了解公司的财务状况,自从王景明病后,吴欣然就逐渐开始了解家族产业的具体情况了。
吴欣然坐起来,胡志远开门走了进来,坐在吴欣然的对面。“然然。”他问候道。
“没错,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吴欣然傲慢的说,“我觉得这个人很假。”
任宽扫了一眼办公桌上摊成一片的文件,乐呵呵地看着一脸不爽的吴欣然,问:“忙得过来吗?”
“你认为呢?”任宽坦诚地望着她。
“私事?”吴欣然强压住心中的不满,“私事!”她扭过身,背对着他,委屈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她听见任宽在靠近她,对她说:“我们什么都没做,当然她是一时糊涂想做些什么的,可是她后来清醒过来了。你可以放心。”
“她想,她想什么?”吴欣然笑着问,“她为什么想,就凭你这……”她回头一拳塞在任宽的胸口。
“怎么啦?”吴欣然关心的问。
任宽摸着胸口的万金膏,轻轻的笑着,穿上上衣,打开门,走出来,把药递给王妈妈。
“拿着吧。”王景明对任宽说,“你一向仔细的人怎么会让茶给烫着。所以我说,再细心的男人总要有个女人照顾。你自己怎么就没在这方面留点心呢?”
“阿公,人家一个过得逍遥自在的很呢!”
“现在是可以逍遥几年,可是再过过呢?任宽,你也过了而立之年吧?”
“你就没有看上的姑娘?”王景明c心的问。
“好啦,阿公,您就少c点心吧!”吴欣然红着脸掺着王景明。
风波2
吴欣然无趣地望着一桌麻将,八只富态的手在桌子上摸来摸去,制造出噪音。
“嗯。”吴欣然强打精神看着。
“哎,然然,任先生还常去你家吗?”万家的三太太问。
“三太太啊,你刚才是从哪里听到的胡话?”郑太太开口问,“我们然然可是胡家的儿媳妇,这可是全上海都知道的呀。”
“您不跟着嚼不就行了?”吴欣然没好气的说,然后站了起来,对正在搓麻将的四位太太说,“您们玩吧,我实在是对这些牌九不感兴趣,我出门看看文明回来的没。”
“李太太,你这话说的,”郑太太不满道,“人各有所爱嘛,然然是留过洋的知识分子,爱好与我们不同很正常,嫂子,难道文明在家的时候也常陪你打牌啊?”她转身对胡太太说。
吴欣然在寒风里站着等待胡文明的车,她实在懒得看屋里的女人们打麻将,更不愿听她们屋里长短的。站在冷风里,也比坐在温暖的屋里强!她想到万太太的话,心中一阵疑惑:“谁说的啊?任宽追求她的事,连阿公都不知道,怎么还会有人说呢?可惜任宽现在不在上海,否则我真要问清楚。”吴欣然搓了搓手,在风中跳起来,好暖和些。
“冷不冷啊?”胡文明幸福地拉着她的手,“怎么冰凉的?”他用手心捂着吴欣然的小手。暖暖的、却湿湿的,不太干爽,也不怎么舒服。吴欣然抽出手,道:“让人家看见多不好。”
“小姐,您的邮件。”管家递给吴欣然一叠邮件,吴欣然开心地一件一件打开,有南京、重庆寄来的,更有姑妈从美国寄来的贺卡,乃乃也从英国寄来了包裹,是英国红茶。吴欣然一边看信件,一边吩咐把包裹收起来。“咦,这是从东北寄来的?”吴欣然诧异地打开信件,她最先想到的是刘尽忠,然而,打开一看竟是这样的:
“我是家里的长子,年关,家里家外,公司公司上下都有我的事要忙,可能走不开。”胡文明充满歉意的对吴欣然和王景明说。
“是,是,”胡文明赔笑道,“我也想陪然然去,但是真的家里和公司走不开。我父亲现在把串船行的事都交给我了……”
“王爷爷,文明说的都是实话。”一旁的胡志远道,“我婶婶也说了,大过年的,家里唯一的长子不在家,未免冷清了点。再者,文明自从南京回来后,身体就不太好,我婶婶也觉得他不太适合出远门。所以我叔叔就让我来代表胡家,和然然一起去沈阳。”
“你?!”吴欣然惊讶地看着他,“那还是不麻烦了吧,我自己去好了。”
“胡家是你夫家,肯定是要去人的。”王妈妈开口说,“况且路上要有个男人也有个照应。”
“我没问题,这条路我熟。”任宽欣然同意,“您大可放心把然然和王妈妈交给我。”
“应该的,”任宽笑着回答胡文明,又看了看王景明,“老爷子的事嘛,我当然要尽力了。”吴欣然不满地看看任宽,他冲吴欣然眨了眨眼睛,说:“还有然然。然然和我可算是老朋友了。只是老爷子,任义得有人照看。”
吴效北
吴欣然静静地看着窗外,听着火车轰隆隆的声音;胡志远发着呆,目光落在吴欣然的脚上;王妈妈拿着珠子默诵佛经;任宽抱着手,舒服地靠在那里闭目养神。吴欣然看得久了,眼睛疼,便回过头来,拿着空空的杯子要挤出去打开水。“我来吧。”胡志远放下书,对她说。
“依你所见我算是那一种呢?”胡志远放下书问。
“那可随你喽。”吴欣然摇摇脑袋,“在我们之中,除了王妈妈可就你最老了。”
任宽忍不住笑出声来,抢答道:“在我们之中你的城府最深。”
吴效北2
清早,下了火车,吴欣然等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举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王妈妈走过去,问:“你是吴效北府上的吗?”
吴欣然走过去,说:“我就是。”
“小姐,您出世的时候,我可陪着大帅南下去看过你呢。”jūn_rén 笑起来,“王妈妈一定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你是邱副官。那年小姐、姑爷去世的时候,你也来吊唁过。”
“话是这么说,可是您是嫡长子的长女……家里的事复杂着呢,您见了大帅就知道了。”
“生了二十三个孩子,除去夭折的、战死的、病死的,现在一共十六个孩子。七个少爷,九个小姐。”
“你可以除去我姑姑。”
“那现在还在大帅身边的就是十五个孩子,不过长房就大少爷和大小姐两个。太太走了以后,大帅没有续弦。孙辈一共是三十二个,除去外孙,是二十一个。”
“天啊,这么多!”吴欣然觉得头有点晕,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个这么大的家庭,人多的岂不是都人不过来?!想到这里,突然听见任宽低声笑了。她回头瞪了他一眼。
到了家,吴欣然下了车,仰望着硕大的东欧式建筑,不禁感叹,原来自己的爷爷家竟这么富裕,丝毫不比阿公差。有卫兵站岗的大门可比上海的家要威严多了。
邱副官帮忙提着行李带他们进了大门,管家就拉响了铃通知各房。一时间,客厅里聚满了人,按着辈分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吴欣然等人。
“大小姐,这是三姨太,自从二姨太过世后,整个家就是她在主持着。”邱副官又一一介绍屋里剩下的一干人,吴欣然点头默记。
“三姨太,大帅吩咐了,小姐一来就去见他。”邱副官低声说。
三姨太皱眉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就领她到老爷子房间去,管家,带其他人去客房。”
吴欣然跟着邱副官上楼三楼,忐忑不安地走过长长的走廊,转进一个幽深的厅子,吴欣然私下打量堆满了军功、名家墨迹、奇珍古玩的厅子,摇摇头,看来这个爷爷只是知道收罗宝贝,要是论到品玩鉴赏,估计是不太擅长。“小姐,这边走。”吴欣然跟着进了一个门,一扇画有大漠风情的屏风进入眼帘,绕而行之,看见一张雕着花草虫鱼的紫檀木床,挂着是金色的缎帘子,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安静的站在一边,见他们来了,忙尊敬地喊道:“邱副官!”
“我又不是你的兵!”吴欣然抗议道,也回头瞪着他。这个看似凶残的老头,如今也只要两只还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满脸的沧桑还能吓唬人了。
“看什么看?谁让你们来的?!”一声叱喝,所有看客又跑光了,听见房内房外匆忙杂乱的脚步声,吴欣然悄悄笑了,拿眼瞧着他,这个老头能把整个大家族支得团团转,可真了不起。
“你,可以退下了。”吴效北对邱副官说,邱副官应声离开。没了邱副官,吴欣然有些不安地低头坐在那里,感觉着吴效北的两只瞪大了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找来找去。“去给我把茶拿来。”声音略微温和了一点。吴欣然看见他目视的茶几方向,放着一只精致的紫砂茶壶,就起身去端,约莫觉得茶水不够热,又往里添了热水,端过来递给吴效北。吴效北啜了一口茶,随手把茶壶放在床头,打量着吴欣然问:“你渴吗?桌子上有水,你自己倒。”吴欣然又走过去,从桌上拿起一只紫砂的小茶杯,要给自己倒水。
一个丫头跑进来,捧来一只青釉的茶碗,恭恭敬敬地递上。
“要等茶凉了再喝吗?”
“怎么,不想要?那我回头就让人砸烂去。”
吴欣然感激地望着吴效北,紧紧握着手里的茶碗,说:“那我得好好收着。”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吴效北低着头命令道。
三姨太不甘地看着吴欣然,却也毫无办法,只得退下。
快中午的时候,吴欣然才从吴效北的房间出来,发觉家里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
任宽赞许地打量着这只碗,道:“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啊!”
“那是。”吴欣然喜欢地摸了摸碗,对他说,“有空咱们再细说。”
吴效北3
“嗯?”吴欣然忙站起来,困惑地望着他。
胡志远红着脸,赔笑着道歉。
“不是,不是!”吴欣然忙说道,“是文明的堂哥。”
“那个自然!”吴效北冷笑道,“我是她爷爷。”他颇为开心的打量了任宽一眼,问:“然然,这个就是你的女婿了?”
“大帅,大夫吩咐了,您不能喝酒。”邱副官劝道。
“喝!”吴效北舒展开了眉头,自己满上酒,和任宽相对而饮。满屋的人才陆续开始进餐。
“然然,会骑马吗?”吴效北一边喝酒,一边问。
“老爷子,下午清宇、清鹏、清平、清越、清清……他们几家要回来。”八姨太提醒道。吴欣然一听,难道家里的人还没聚齐?这得多少人!
“回来、回来就是,想见我去马场找我!”吴效北硬邦邦的说。
“可……老爷子,大过年的……”八姨太看看吴欣然,“他们也是听说然然回来了……”
午休的时候,吴欣然对王妈妈说:“那个八姨太好年轻漂亮,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爷爷好花心啊,怪不得乃乃要离家出走。”
“嘘——”王妈妈捂着她的嘴,低声说,“然然,这里可不比家里,什么话都可以讲。今天你来,大帅对你比其他儿孙不同,处处留意、处处照顾,你没看见家里的人都拿什么眼神看你的。就那个三姨太,眼睛跟刀子似的,其他人就更别说了。我看这个家的人都跟狼柴虎豹似的,恨不得各自占山为王。”
吴效北4
“我看得出来。”吴欣然点点头,“虽然他性格古怪,对我是真心好。可是怎么跟一大家子的关系都那么冷淡呢?”
吴欣然紧紧皱着眉头,心里一寒——怎么家里竟是这样?
“我小时候爸爸就带我去马场了,他骑马的时候常常把我放在他前面坐着。”吴欣然回忆起小时候,听见儿子的事情,吴效北脸上舒展出一种快乐的哀愁,“后来去了美国读书,姑姑更是常带我骑马,乃乃也曾手把手教过我。”
吴效北打马往回行,吴欣然尴尬地朝任宽和邱副官看看。“都跟上来!”吴效北命令道。
吴效北5
“哦,帮爷爷拿帽子。”吴欣然一边回答,一边往楼上走。
“哟,这怎么敢劳烦大小姐呢?”五姨太笑着说,支使自己的女儿说,“清惠啊,去,帮你爸爸把帽子拿下来。”
“爸爸的房间平时都不让我们去的,我怎么知道他的帽子放在哪里?”清惠道。
“我自己拿好了。”吴欣然扭过头就上楼。
“嫂子,人家可是爸爸清点的大小姐。”一个姑姑y阳怪气的说。
“谁允许你这么说话的?!”七姨太要拉住她,吴欣然反感地拍掉她的手,严肃道:“不要拉拉扯扯的。”
“爷爷!”吴欣然惊道。
到沈阳的第五天,吴效北就在自己的靶场举行了一个s击比赛,供自己的儿孙们c练。“然然,我是jūn_rén ,我从小就要求我的孩子会用枪。这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要会用枪才能保护自己。”
“爸,您没事吧?”吴效北推开身边的儿子,拉起吴欣然,上下打量她,关切地问:“然然,没事吧?”
“可能是枪走火了。”
“走火?”吴效北怀疑地顺着吴欣然眼光望去,生气地坐在椅子上,骂骂咧咧:“连个枪都舞弄不好,也能算我家的人?!”
“爸爸,您看我们是不是回去?”
“带下去!”吴效北脸色惨白地从椅子上战起来,站到吴欣然身前,“好好审问!”他回头对任宽说:“好样子,打得好。”又回头对犹如惊弓之鸟的家人笑着说:“并不是靶子打得准就是枪法好。走,咱们回家!”
“还有些后怕?”任宽走进来,坐在她旁边。吴欣然看看他,问:“你怎么知道他要杀我的?”
“你真以为第一枪是走火?”任宽笑着问,“老爷子心里清楚的很,只是不知道是谁做的。那个送茶的人来的时候,几只眼睛都盯着他,就算我不开枪,邱副官他们也会开枪。”
“然然,爸爸让你过去。”吴欣然的二叔吴清国——一个颇具文人气质的中年男人敲门说。吴欣然打开门,冲眉目和善的二叔点点头,和他一起上了楼。
“爸爸把他放了。”吴清国轻描淡写的说,“然然,这里面的事多着呢,你少关心那么多。”
吴欣然撇撇嘴,沉默地跟着吴清国。到了吴效北门口,吴清国敲敲门道:“爸爸,我带然然上来了。”
吴效北望着满屋子里的东西对吴欣然说:“你爷爷我是个粗人,不比你外公是个会把玩、欣赏这些玩物的读书人。”
吴欣然回头笑着看着爷爷,说:“我是捡喜欢的和值钱的,不是看大小。”
“爷爷!”吴欣然红着眼打断他。
“我这个家呢,也是树倒猢狲散。今后你要有事大可找你二叔、七叔,还有你四姑,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了,一定照顾你。”
“走吧。”胡志远在吴欣然身后催到。
二回沈阳
“这个吴效北还真是个怪人。”胡万舟笑着说,“但是对孙女是真疼到家了。”
任宽把眼睛从牌上移开,看着胡万舟。只听王景明回绝道:“那是然然爷爷给她,然然没说让动,谁都没去动她的。到现在那些东西都还在箱子里,没找地方放。然然说等她从南京回来,再一件一件清点,一件一件存放。”
“是这样啊。”胡万舟未免觉得有一丝扫兴,低下头继续打牌。
“然然以前也是不晓得这些门门道道的,但是自从上次从南京回来就一开窍了,人也懂事了,知道帮我分担分担事情了。”王景明欣慰道。
胡文明坐在吴欣然旁边,满怀尊敬地去吊唁一个自己从未谋面的长辈,难过?谈不上,只是看着吴欣然悲伤的样子,十分心疼。
坐在对面的王妈妈念着佛经,这一个月的左右奔波让她一把老骨头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她此刻只能虔诚地念经,祈祷能保佑大帅的灵魂。
“你我都是明白人。”邱副官看了他一眼说,“我跟了大帅三十多年,说句实话,这些少爷、小姐们虽然和大帅相处的时间长,可是真正心贴着心的时候还不到大小姐来陪老爷子的五天。”
“立功。”吴欣然望着二叔说。
“这是房契,”吴清文从账本里抽出一张单子,递给吴欣然,“你好好保管。”
“什么事?”吴欣然放下手中的纸。
“你看,家里的几位姨太太,还有几个未成人的……”
“有的还是带走吧。”吴清文说,“过多的财富会让孩子失去上进心。我不想看见父亲的军功被败家子败掉。”
吴欣然望着吴清文担忧的眼睛,点头道:“我,听您的。”
“还是要交给你。”吴清文从怀里抽出一张存折,递给吴欣然,“一年一万。二十三万,是美元。”
吴欣然捧着存折,仰头看着墙上的照片,又悲哀地低下头。
临走前,吴欣然披上外衣独自下了楼。“去哪?”胡文明问。
“那么冷的天,还要出去?”胡文明温和的问。
任宽没吱声,也披上衣服跟着出去了。
“大小姐,去哪?”门卫关心地问。
“我知道。”任宽温和的说。
吴欣然受了些风寒,回到家便全身发热,头疼脑热。因此,回上海的时间也被延迟了。直到吴欣然病情好转,又在沈阳养了几天,才启程回上海。等到了上海,上海已经春暖花开了。
三年
“你说的这一点我知道,可是眼下剩一个一个多月了,未免太仓促。”王景明委婉的说。
吴欣然心中一惊,但面色如故,她压住心中的困惑与不安,问:“任宽和我们一起去的沈阳,你看见我们有什么吗?”
“没有谁,我记不得听谁说起。”胡文明敷衍着。
“道听途说?”吴欣然冷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做这种愚蠢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