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轻轻地擦拭着那把寒光逼人的“古风”,“昆吾冶炼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唐朝长啸一声,伸指在剑上轻弹,剑发隐隐风雨声,“姐姐,此剑已三年未饮人血,每日里长夜哭泣,常在匣中跃跃一试。父亲总不肯给我,这趟我趁他不在从秘室带出一试江湖,果然名不虚传,冽过人。”
“弟弟,剑乃凶器,不祥之物。父亲不让你拿它自有他老人家的道理,你还是还回去吧。”唐衣的脸上掠过一丝忧虑,她的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弟,我打听过那人,据说师从隐居洞庭湖的烟霞散人,武功深不可测,连桂萼也讨不好去。”
“姐……他行不行关我什幺事。难道说他还能赢过我不成?”唐朝一脸的自负,他一听桂萼的名字就有些不舒服。
“听姐姐的话,还是不要去找那人的好,姐求你了!”唐衣轻轻抚摸着他的一张精致的俊脸,她楚楚可怜的眼睛如要浴出水来,他噘起的嘴角跟过世的母亲一般的美,那样的倔强和骄傲,秋风吹来,他肃立修长的身影伟岸如山。
她心中柔情顿起,长叹一声,软软的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思绪悠扬。
“姐,这趟完成任务后,咱们就回川吧,毕竟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好啊,那你就听姐的话,咱们这就回家。”
唐朝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他抬起她的尖细的下巴,久久凝视着,“姐,你不懂,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弟弟答应你,此番战后咱们就回心月轩。”
霍青桐的心里一直觉得有些不安,右眼跳个不停,她扶窗凝望深夜的天空。
月光如洗,微风送爽,扑处一阵的玉兰花香。
终于听到了一阵嗒嗒的马蹄声,她急忙跃出窗外,前面一骑正是俏丽可人的唐晓,脸如严霜,衣裳沾血。
霍青桐的心中顿时蒙上了一层阴云,颤声道:“未风呢?你怎幺一个人回来了?”
“少主身受大罗汉金刚手,正临水疗伤,静卧从容,所以不能回来。”
“怎幺会这样?快带我去!”霍青桐已是腾身跃上骏马,绝尘而去。
行了二十馀里路,转过清水滩,不一会儿到了三胜峰,眼前景色怡人,星空下一道飞瀑如江河倒挂,气势宏伟。
但见陈未风如老僧入定,双目紧闭,两手的拇指与中指相扣,后背靠在一颗劲松上,胸前一滩乌血显得更是触目惊心。
“少主行功,此刻神游物外,超然于九天之上。”唐晓拉住焦急着正欲上前探视的霍青桐,“咱们先去准备些物事,少主醒来要用。霍姑娘可能不知道,少主所练武功与众不同,他呀,就连睡梦中也是功行经脉,一日千里。”
霍青桐深情的凝视着眼前脸色阴晴不定的少年,这少年是她生命所系,注定要终生相伴的爱侣。
月光下酣然入梦的他如孩童般显得圣洁无比,她瞧着瞧着,不禁泪从中来,一时痴了。
她不知陈未风这时已然回到母体十月怀胎中,胚胎初成,百毒不侵。大自然就是他而今的母体,躯壳只是一具行囊,只是他在人世间的一个载体罢了。
“弟弟,我的好弟弟。”紫竹馈碧绿的青藤床上,唐衣一脸平静,她的怀抱里仍是当年在故乡西园嘻闹的那个顽皮的孩子,她带着他在荠菜花间捕捉蝴蝶,在青山绿水间练习家传武艺“比翼飞”,那时的她就已深深的爱着他呵护他,他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爱。
流年驰,恍如一瞬星霜,数点寒灯外,有几声归雁悲。
“咱们这就回去,回到从前的心月轩中,那才是咱们的家。”两道清泪悄无声息的从她雪白的脸颊上流下。
她的心死了。
归云浦,芳草连天,江风细细。
唐朝的武功从未像今天这般发挥到极致,唐家散手自开创以来,还未曾如他这样使用得如此得心应手。
漫天飞舞的青叶黄花间,两个白衣少年在夕阳西下的斜晖之中,正用生命对决!
一个剑走轻灵,舞若秋风;一个拳去流星,手若兰花。
他们的眸子里没有爱恨情仇,没有风花雪月,那是对武道的一种追求所必然经历的结果。
当陈未风避过那满天花雨铺天盖地的唐门暗器,一指点在唐朝下腹的“愈气穴”时,他就知道自己胜了,虽然胸口中了那记强狠刚烈的“大罗汉金刚手”。
“世人皆知唐家暗器独步天下,却不知我唐家散手更是一绝。陈未风,死在你手下,我无怨无悔。”两人身形一分,相向而立,唐朝的明眸间渐渐失去了迷人的神采,“我死后,我姐姐会为我报仇。不过我有遗书,她不会找你的,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在我的面上,不要跟她为难。”
他气宇轩昂的身姿在萧的风中仍是屹立不倒。
陈未风上前深深的鞠躬,道:“你安心去吧,你是我此生最尊敬的对手,也是我最尊敬的朋友。”
唐朝的唇边绽开一朵淡淡的微笑,双目一闭,溘然长逝。
泰山观日峰,其时一轮旭日从东方灿烂升起,霞光万丈。
两棵苍劲的青松枝头,一个青衣,一个白衣。
那青衣男子缓缓地转过身来,面目俊朗,目光炯炯。他淡淡一笑,“早闻江湖出了一个少年英雄,武功精湛,罕有其匹,果然见面胜似闻名,在下就是海东青。令师安好?”
“实不相瞒,家师已于三年前在日迟庵坐化,临终前念念不忘此事。”
“惜哉,惜哉。烟霞散人是家师生平第一尊敬的朋友,两人于武道追求如痴如狂,而今羽化登仙,在下既悲且喜。”
“多谢馈下,令师可有何言?”
“当年家师在少林潜修数十载,不意寺中派别林立,家师难以独善其身,欲拔身事外却不可得,终于
沦为少林弃徒。家师耿耿在怀,是令师打抱不平,独闯少林,大破十三罗汉阵,欲为我师讨回公道。虽事不能成,但家师常自念之,此情当记衷心。”
“家师一生耿介,清高涯岸,知音无几。令师风范,他老人家每常教导,当以为楷模。”
“光阴无限,生命有常。今日你我一战,关乎二人毕生憾事,却不知陈少侠有几分把握?”海东青抬头凝望已然升上中天的那轮太阳,语气停顿一下,“特别是你与唐朝一战后所受之伤,会否影响?”
陈未风微微一笑,“与唐朝一战,于我获益良多,对武学探究更深一层。唐朝乃不世出的人才,可惜啊可惜。”
“然大罗汉金刚手威猛绝伦,非数日能愈合,在下想更换日期,再行决战,如何?”海东青握住他的手,一股纯阳真气注入陈未风的掌心,“我与你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他日你我功德圆满,再行比过,方不负两位恩师之初衷。”
“海兄以真气助我疗伤,不怕我乘势破你九阳天罡功幺?”
两人相视良久,突然间哈哈大笑,声震山冈。
此刻山风正劲,衣襟飘飞,两人执手相顾,恩怨情仇都付之一笑中。
洞庭湖万顷碧波,湛蓝的天空下,一叶扁舟正划波而行。
陈未风右手扶着满面春风的霍青桐的纤纤细腰,左手指前方一道红墙绿瓦,“那就是咱们的家,爸妈正等着咱们呢。待会儿,你可别害羞。”他轻轻吻着她鬓边的纤巧的耳朵。
霍青桐的脸一片潮红,思绪飞扬,一张俏脸低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
而陈未风的耳边仍回响着那日临别时海东青的话语:“海东青是我的外号,乃是辽东的猛禽。我是满人,大清爱新觉罗氏的子孙,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叫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