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现在她任教的这一所中学。这所中学是省重点,虽说没有到专业团体去,但是,在这样一个单位,没有升学任务,但收入又不菲,比进专业团体舒服、实惠。因为自己有了收入,孙萍租了一间条件更好的房子,她甚至有了更远的打算,她和那个男人谈到了结婚。一个多月以前,孙萍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了,等她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个男人以后,那个男人就像一股气体一样,在人间蒸发了,他曾经对孙萍说的电话、工作单位,全是假的。
自从有了网络以后,这样的故事就已经不鲜见了,尽管不断地有人在提醒,但是依然有很多人难以逃脱这样的命运。
孙萍说完以后,脸上竟有了刚才没有见到的光彩,她的眼睛里也充满了一种新鲜的光芒,她似乎又体验了一遍和那个男人的激情过程。
“这事为什么会扯到合新?”这是我最想知道的。而对于孙萍与那个男人之间的事,我想孙萍应该知道怎么解决。
“我必须把孩子生下来。”孙萍说。
“和合新有什么关系呢?”
“我需要合法性。我不能失去我现在的工作。”
我忽然明白了,孙萍要的合法性就是要合新来当她的合法丈夫,她保住了面子,保住了工作,也保住了孩子的将来。她这样做当然是很周到了,但是对合新却是不公平的。
我问:“你把这一切向合新说了吗?”
她说:“还没有。但是我会说的我说:”你还可以有另外的选择。或许你可以考虑把孩子做掉。“我知道这样说很残忍,我自己尽管是过来人,我想如果不是遇到淑百,天一的命运无疑是很悲惨的。我当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年幼无知,我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了,我才知道自己怀孕了,没有人帮我,也没有人告诉我我该怎么做,等我找到淑百的时候,孩子已经成形,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生命了。
“不,我不,我决不做掉。我已经失去他了,而这个孩子是他留在我身上唯一的痕迹。是我和他的血y混合的见证。我爱他,我可以为他去死。我很庆幸,他在我的身上留下了东西,就好像他现在就在我的怀抱里,每当我想到我的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我就会感到很真实的幸福。我不做!我死也不会做的!”
孙萍几乎喊了起来,她的脸因为激动泛起了红晕。看样子,她的态度很坚决。
我说:“我理解你。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样做对合新是不公平的。”
孙萍说:“我知道。可是我的身边的男人,除了他我还能找谁呢,我不能找同事,不能找同学。我更不敢上网去找了,我要保住这个孩子,我要对她(他)负责。我没有人可找了,我只有找合新,他心地善良,他已经帮过我了,他还会再帮我的。”
我说:“万一他不同意呢?”
孙萍说:“不会的。他当初为什么会帮我?如果他对我没有兴趣,他会吗?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无私地去帮一个花季女孩,他的心真的就那么净吗?”
我听了孙萍的话,真是大吃一惊,我敢说,这与合新帮助她的初衷是完全相悖的,可是,作为受益人,孙萍怎么会这样想呢?
我说:“合新当初帮你绝对没有这样想过。”
孙萍说:“难道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的吗?没有一个男人会白白的付出的。就连那个告诉我合新是谁的老师都这样暗示过我。其实,在我们学校,比我更需要帮助的还有好几个男生,但是,合新却选择了我。当然,我不是说,他帮我是要娶我。像他这样一个单身男人,不结婚,那他一定有别的爱好,他会需要更多的女人……你应该能听明白,合新帅,又有钱,但是,他喜欢单身,这不是明摆着吗?他更喜欢玩女人,他要更多的玩具……。”
“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了她的话,“孙萍,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合新对你非礼过吗?他曾经暗示过你什么吗?你这样说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那是还没有到时候,他现在有你,有淑百,有天一,当然还不需要我。但是,他还会不满足的,女人和女人是有区别的……。”
“你……你怎么会这样说呢?”我气得浑身发抖,“你完全是胡说!”
孙萍看我真的生气了,她还是难以掩饰地用眼睛乜了我一眼,以表示她的不以为然。然后,她不再说话。我真是无法相信,这些东西是怎么进到她的脑袋里的,她的依据又是什么?我真是为合新叫冤,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却遭到了恩将仇报。
一时间我们俩都没有说话,我甚至懒得看她。
忽然,孙萍说:“你真的太老了。”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们的确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了,尽管我们有着同样的经历,但是,我们却有不同的人生态度,我的理论显然是无法说服她的,我也不需要说服她。她在一个无爱的家庭里长大,她不再相信人间有真爱了,而我信,我觉得一个无爱的世界,是不能有生命存在的,爱使世界更温馨了,爱使空气更清爽了。
我说:“孙萍,你不要再说了,不管你说什么,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就是想帮你,这也是淑百的意思。我们的确比你大,或者像你说的,我们老了,但是,我们的心里还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我们在那里保存爱和友情。合新是淑百一家多年的朋友,淑百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就这样我们才互相帮助。我之所以到医院去照顾合新,完全是因为合新是淑百一家的朋友,而且他的确需要照顾。一切和你想象的都不一样吧。一个心存高尚的人,是不会这样去揣度别人的。当然,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想告诉你,你最该爱的是你自己。你最该负责任的是对你自己。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我说完我就起身走了,孙萍突然问我:“玉香,如果你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办?会去做手术吗?”
我没有想到孙萍会这样说,我一p股坐回了原位,我看着孙萍,“为什么要这样问我?”
“你总是正确的。如果你遇到这样的事呢?我想知道。”孙萍看着我,我忽然觉得她仿佛能看到我的心里一样,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我感觉脸上在烧。
“我……我不知道。”
孙萍愣了一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近乎疯狂。
我离开了酒吧,走之前我还是保持理智的把账结了。我又找服务员要了纸和笔,我把我在丽江的联系电话和电子邮箱的地址都写了下来,让服务员交给孙萍。走出了酒吧,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雨是密集却是很柔软的,落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而地上却已经湿透了,在路灯时隐时现的照耀下,路面亮晶晶的,像玻璃一样,踩在上面就想把自己的身体变得轻一点,脚步落得十分谨慎。灯光前,雨滴像粉末一样,在轻飏地飞舞,更像是一种晶莹的小精灵在舞蹈。
我走着,并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在这里除了我居住的这个小区,四周几乎没有人居住,远处有大片的果园,那些果树在寂寞的夜里静静地生长着。小区里的房屋大都亮着灯,我知道那些灯意味着一个家庭的存在,或者意味着温暖和安全。我想我是真的该回丽江了,我已经是这么渴望温暖和安全了。
我心里想着孙萍的问话,我能怎么回答她呢?我能告诉她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吗?就是抛开让她知道天一身份的顾虑,我想我也会说服她放弃这个孩子,毕竟如果她固执,那么她所面对的生活必定是残酷的,首先她会失去现在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没有工作她就没有生活的来源,生存将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尽管我当年也遇到这样的问题,我毕竟有爱我的母亲和继父,很长时间,他们并不知道我是否还在学院,他们按我的要求把钱汇到淑百处,这样我度过了生存的难关。我之所以流浪,一方面是个性的追求;再一方面我渴望找到佐罗,在寻找的过程中,我被一个巨大的影子吸引着,我处在一种幻觉之中。就是这样,我也吃了很多的苦。
在我漫步的时候,我还想到了天一,我在心里暗暗的祈祷老天,既然已经给了她这么一个完整的生命,就让她继续灿烂地开放下去吧。我在心里念叨着:我求你了,上天。尽管淑百已经跟我讲了那么多天一的情况,但是,我的心里还是很担心,甚至非常害怕。我毫无办法,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我就好像脚底下任意可能踩倒的一棵小草,我不能把握我的命运,我更不能阻止某个事件的发生。
想到这里,我的心潮湿了,其实,我的脸也已经潮湿了,或许是被雨淋湿的,或许是被眼泪弄湿的。而在这个时候,不断的祈祷,虔诚地祈祷,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两天以后,我离开了昆明。
回到丽江的第一天,我透透地睡到了早晨九点半钟。一觉醒来,扯开窗帘,阳光唰地进到了房间,像是等待一个久违的朋友。我的眼睛本能地闭了一下,丽江的阳光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的,丽江的阳光干净、秀丽,又热烈,但它热烈得不烦人,没有那些毛刺刺的灰尘,热烈得像一瓶水一样纯净。
我站到窗前,把大半个身子探到了窗户外面,屋脚下的那棵老槐树上的树叶,在阳光下就好像刷了一层清漆一样,亮闪闪的,碧绿的树叶像玻璃做成的。我一伸手就能够到老槐树的叶子,我喜欢这样,这也是我延续了二十多年的动作,从我要借助一根竹竿才能勉强够到老槐树的尖尖,到后来,我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树叶,再后来,我甚至可以把树叶搂在自己的怀里。树在长,我也在长。
我走出房门,站在回廊上,大喊了一声:“妈!”
母亲答应着,从厨房里走到院子里,说:“我想你也该起来了,快点下来吃米线。”
我并没有立即下楼,我爬在栏杆上,懒懒的,说:“妈,我要吃焖r的。”
母亲说:“晓得了。”
我看到母亲轻轻摇摆的身子,她上身穿了一件蓝色的我们这个地方自己出产的扎染对襟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直筒长裤,她的胸前挂了一个雪白的围腰,浑圆的茹房涨鼓鼓地藏在围腰的下面。她的腰肢很细,就是五十岁了,也还是有很明显的腰翘,走起路来,腰部就像杨柳枝一样,我看到她摇进了楼下的厨房里。
我忽然觉得站在回廊上看我家的院子、看母亲走来走去,然后,用娇滴滴的声音喊妈,是一种美好的享受。我久久沉浸在这种享受之中,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母亲再一次叫我,我才下到楼下。
这时客人们大都已经出门了,如果要看雪山就要趁早,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就等在山上,看阳光下的雪山,那才真的有一种光芒四s的感觉,有一种眩目的美。这里的主人还要告诉客人,如果能在雪山上看到日出,那么就会得到上天的帮助,获得好运。
在我洗漱的时候,母亲已经把米线端出了厨房,放在了院子里那棵榕树的下面。我家的这棵榕树比房子的年龄还要大,在榕树的下面放着一张石桌,母亲说是紫溪山上搬回来的大青石,经年累月,石桌的表面被磨得油亮平整,像大理石,又少了大理石的华贵,更朴实一些,也更符合我们家的院子。很多客人都喜欢这个石桌,还有人出钱要买走,母亲自然是不答应的。
吃完米线,我又上楼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原本打算到阿明的铺子上看看,但是,我想到我许多天不在,也许会有很多邮件。
果真,整整19封未读信件在我的电子邮箱里等着我。
我发现其中有孙萍的一封,我急忙打开看了起来,信是以附件的形式发过来的。
玉香:我想你一定早就算计到了,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知道,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坏女人。说实在的,我们并不是一路人,但是,我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聊,我想听你说教。
那天你走了以后,我在酒吧里待到了凌晨。很长时间,我不知道我究竟在哪里,尽管我的身体在酒吧里,但是,我的灵魂却离开我远游去了。
像我这样的人也许没有资格有这种情绪,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能走到今天,能手里捧着一个饭碗,就已经是磕头碰到天了。我母亲和我的父亲从来没有想过我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在他们的眼里算得上天堂了。
尽管我非常恨我的父亲,如果没有他当初轻率的举动,就不会有我们家后来的悲剧。但是,我却不折不扣地是他的思想和灵魂的翻版。他骨子里流淌着的不安分的基因,已经留在了我的身上。一个无力主宰自己命运的人,又是一个心存幻想的人,必定要在生活中遭遇挫折。
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爱合新。我承认我肚子里的孩子与合新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合新的的确确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一个花季一样的女孩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却因为这个男人的无情,就好像在一朵美丽的花朵浇上了开水。
合新拒绝了我,他甚至没有给我一点点机会,他不愿意认识我,他更不愿看看我向他敞开的心扉。
我不知道,我竟然是这样的不幸。
我不知道,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竟是这样的无情。
自从我陷入这一种虚渺的感情中后,不能自拔。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黯淡无光,我甚至祈祷一辆奔驰中的汽车能把我带到另一个世界里。
没有人知道我的内心,他们对我指指点点,许多人认为我能受到别人的资助完成学业,是拣了天大的便宜了。
可是,我希望我什么都没有,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我希望我的生活中从来就没有出现合新这个人,这个无情的、该遭诅咒的男人。
你也许说我更无情。随便你怎么说,你根本无法想象,合新对我遭成的伤害有多重。
我一直在努力,我要自己表现得更好一些,以打动他。
他是恶毒的。他恶毒在他总是那么优秀,他总是对我彬彬有礼,他居然一直不结婚。他为什么这样做,这难道不是一种恶毒吗?他在设一个陷阱,他希望别人掉进去,他就在一边看热闹。
可是,我爱他!
我把对他所有的爱都寄托在网上,我想象着是在和他恋爱,我无法控制地把自己交给了那个混蛋——我相信他是合新。
我享受身体的愉悦,我确确实实感觉到压在我身上的男人是他,我的合新。
我得知自己怀孕的一瞬间,我兴奋不已,我想象着自己的血y和合新的血y终于在我的身体里溶在一起了。
可是……
现实,该死的现实……
邮件在这里嘎然而止了。
我眼前仿佛出现了孙萍的脸,她泪流满面,她悲痛欲绝,她的思想是混乱的,她的心是痛苦的。
我急忙给她回了邮件。
孙萍:还是那天对你说的话,要爱自己。珍惜你的父母给你的生命,这是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对你的唯一希望。
放弃虚渺的想象,看看远方,另外的风景也许更适合你。
好好想想。
我的忠告:先去医院。保住现在的工作。
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我希望她能听我的,或是把我的话好好看看、想想。也许我还应该再多说一些,但是,我想我还能说什么呢?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愚蠢的,而我却觉得在孙萍的面前,我是愚蠢的,我的什么话都是无力的。其实,有时候人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我想她现在就是这样的。
时间会拯救一切的。
看完邮件以后,我就到阿明的铺子上去了。一般来说,上午的丽江城是安静的,就如我童年的时候。来旅游的客人这个时候都到丽江的外围去了,这已经是一种固定的模式了。丽江的夜晚才是迷人的,是真正属于喷薄着激情的人本身的。
出了院子的门,我站到了玉花江的石堤上,看着清亮的水,一种凉爽的感觉也从脚底下升了起来。忽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玉花江是我最想念的之一。
我顺着玉花江向前走去,阿明的铺子就在江边上,过一个独木桥,就进到阿明的铺子里了。阿明见我进去,笑笑,说:“小懒猪起床了?”
我也回应地笑笑,尽管和阿明现在这样的关系,更适合一个女人撒娇,但是,我真的很少对阿明撒娇,一些亲昵的话也总是难说出口。这也是我总也下不了决心和阿明结婚的原因。每个女人都是心存梦想的,是梦想让我在漫长的流浪岁月里坚持、坚持。在生下天一以后,我过的是一种流浪的生活,我很少在一个地方待半年以上,我到达一个地方,只是通告淑百一个人,我一路作画,我按照我心里的想象画画,只是不同的地域总能给我新的刺激。我没有想过把自己停留在某一个地方。
天一的出生使我坚信佐罗是存在的,只是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消失的原因,在漫长的时间里,我努力在我的脑袋里重现佐罗的样子,有时似乎我隐约捕捉到过,更多的时候我的脑袋里面只是一个影子,是衬托在星光下的一个影子,还有一种气味。在这样的追忆里,我感到我和佐罗也在靠近,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我的心里重复了上千次,他进入我身体的感觉也成了一种最辉煌的记忆。一个影子也成了一种真实的聚象。我经常幻想着,在某一个时间,在某一个地点,我和佐罗重逢。我想象过上千次,我也想象过我要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还想象过他见到我以后的表情。在这些想象中,我知道我爱上了佐罗,或许没有人相信我爱的是一个影子,在某种程度上,佐罗是一个影子,或是一种气息,但他的确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一个男人,他曾经真实地进入到我的身体里,他把一个最完美的女孩送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