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门外顿时欢声雷动,数千难民纷纷向李庆安磕头谢恩,在他们眼中,这是李庆安替他们解决最紧迫的饥饿问题,而不是那位骑在马上的官老爷!
李庆安对众难民抱拳笑道:“各位乡亲,朝廷准备迁三十万户中原之民去安西,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在安西,每户人家都会有自己的土地,每户不会低于三十亩,只要大家辛勤耕种,就绝不会有饥荒,全家衣食无忧,孩子们还能免费读书,老人有官府供应粮米,也不会有人来侵占你们土地,我欢迎大家去安西安家。”
数千难民再次爆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李庆安虽然没有没有给予他们急需粥和帐篷,但李庆安却给了他们更珍贵东西,那就是希望。
在民众们激动的鼓掌声中,百名亲卫保护着马车,缓缓驶进了明德门。
在兴庆宫御书房的议事堂内,李隆基正和哥舒翰以及几名相国商议出兵吐蕃一事,这是一场临时召开的会议,起因是李隆基记错了接见大食特使的时间,他提前一个时辰来到大同殿,却得知要一个时辰以后,接见才开始,作为帝王,李隆基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记错了,于是,他便召开了这次政事堂临时会议。
李林甫因身体缘故没有来参见,杨国忠、张筠、陈希烈、韦见素、杨慎衿和刚刚升为相国的王珙以及新储君李豫等人参加了这次会议。
这次战役的另一名主要人物,安西节度使李庆安已经派人去叫了,应该很快就会到来,在具体谈军务之前,李隆基关心的是朝廷的钱粮能否支撑这次战役,根据哥舒翰的计划,这次战役将调河西及陇右共十五万大军参战,另外,李庆安也承诺将调五万安西军配合陇右军的作战,这样就是二十万大军,原定是深秋十月开战,但由于李庆安异议和高原特殊的气候,作战计划便提前到了七月,作战期约三个月时间,这样便需要调粮一百万石,其中七十万石供应陇右,三十万石调往安西,再考虑到路上运输消耗,朝廷至少需要筹集粮食一百二十万石,以及军饷、兵器、帐篷、草料等大量军需物资,此李庆安还提出了五万担茶叶的要求,这是因为安西军军粮不足时,便以牛羊为主食,军中急需茶叶。
这时,李庆安也赶到了,他悄而无声地站在队列中,听取各个重臣的意见,杨国忠作为太府寺卿,掌管储存钱粮的太仓和左藏,他正在解释粮食的筹备情况。
“陛下,臣昨天下午仔细盘查太仓及关中各大粮库的存粮,共合计出粮食六十万石,考虑到春天河东灾民会大量涌入关中,那最多只能拿出四十万石粮食。”
“杨尚书,你这五十万石粮食哪里够用?”
哥舒翰忍不住打断了杨国忠的话,怒道:“我按一百万石做计划已经是最低的要求了,吐蕃高原的情况你是不了解,道路艰险,体力消耗极大,如果遇到恶劣天气,这场战役极可能还向后推迟,那时没有军粮跟上,十几万大军就将陷入饥饿之中,如果一旦因粮食断绝造成全军溃败,吐蕃军就将长驱直入,那时不但河湟尽失,吐蕃军还会打进陇右,那时谁来保护你杨尚书的万贯家产?”
哥舒翰这两天心中着实憋了一肚子的气,昨天朝会他一无所获,不仅郡王的封号遥不可及,甚至连普通的封赏都没有,去年他可是嬴了一系列的胜利,可李隆基视似乎而不见,令哥舒翰着实郁闷,直到昨天晚上,他的幕僚高适从一个兵部的官员中得到了真相,他在吐蕃的军报竟被时任兵部右侍郎的令狐飞重新改写,尽管内容不错,但高适那些华丽的辞藻和费尽心机写出的战争场面统统没有了,比如‘将军百战死,士兵不惜头’,这些令人激动的句子都没有了,只有阵亡多少,伤多少,杀敌多少等等干巴巴的数据,而且也把高适刻意用惨烈语句来修饰的唐军阵亡过多的情况给写实了,这样,就使他的军报大失光彩,李隆基自然也没有了兴趣,最后的结果就是李庆安、高仙芝风光无限,而他哥舒翰却成了被遗忘的人,尴尬无比。
这件事使哥舒翰对令狐飞痛恨之极,自然恨乌及屋,也连同杨国忠也一起恨了起来,他甚至认为令狐飞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应该就是杨国忠的授意。
杨国忠所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为了压制他哥舒翰,李庆安虽得厚赏,但他距离中原遥远,对朝廷产生影响不大,而高仙芝的剑南又地域狭小,资源不足,真正能对朝廷产生影响的边疆大臣,只能是范阳的安禄山和陇右的他,压制住了他哥舒翰,也就等于捧起安禄山,杨国忠的伎俩他看得懂。
哥舒翰是个心中压不住事的人,性子火爆,当杨国忠说最多只有四十万石粮食时,哥舒翰的烈火脾气一下子爆发了,直指杨国忠在陇州的田宅,朝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李隆基的脸也沉了下来,他既不悦杨国忠泼冷水,前两天杨国忠还告诉他可以走长江从江淮调粮,怎么现在又不提此事,只说关中存粮不足,同时他也不满哥舒翰没有涵养的当众发难,这种发难中明显带有个人情绪,李隆基也没有说话,朝堂中一片沉默。
这时,张筠咳嗽一声,上前奏道:“陛下,杨尚书说的是实情,臣可以作证,杨尚书说的句句是实,关中各地的三十二个官仓中,一共是六十一万石粮食,这里面还有欠朝官未付的二十万石禄米,所以形势还要更加严峻,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请陛下听我一言。”
关键时候还是老臣说得上话,李隆基的脸色略略和缓下来,道:“张爱卿请说。”
张筠看了一眼众人,笑道:“关键是这场战役的时间,哥舒将军若将战役时间定在三月或四月,朝廷确实来不及准备,但现在时间定在七月,而且还有几个月的作战时间过程,我想我们应该就有足够的粮食来支撑这场战役,我们可以考虑到各地的夏粮成熟,考虑到因夏粮成熟而使河东的灾情得到减缓,那样,我们就有足够的粮食支持这场战役了。”
张筠的中庸之言似乎很合情合理,没有漏洞,可如果仔细推敲,就会发现他这个建议实际上很空洞,夏粮成熟一般在六月,但征收租赋需要时间,运送粮食到长安也需要时间,在把粮食从长安运费赤岭以西,又需要多少时间?如果按照往常的经验,最快也要等到年底去了,**月份运到军营,根本就不现实,就算关中和陇右的粮食能节省时间,但朝廷能从关中和陇右收到多少税?
没有历史记录和具体的数据作为依据,张筠之言只能是画饼充饥,但李庆安却发现了一个微妙之处,在这个非黑即白的问题上,张筠并没有走灰色路线,而是替杨国忠说话,难道张筠已经有和杨国忠结盟的意图了吗?
“皇祖父,臣孙有话要说!”
李豫的发言打断了所有人思路,大家纷纷回头向他望去,李隆基眼中洋溢着笑意,欣慰地点点头道:“孙儿尽管说。”
李豫慢慢走上前,对各个重臣微微欠身道:“我在去年十月秋收时曾遍游关中各地,大片田地都喜获丰收,稻谷累累,上田一亩地能产三石,可这些丰腴的土地中又有多少是缴纳田赋的呢?据我调查,不过十之二三,陇右也是一样,这样算下来,朝廷从关中和陇右的土地能收田赋最多只有五十万石,去年户部的记录是五十四万石,而且还是丰收年景,而今年只会少不会多,原因大家心里应该都有数,那我请问张尚书,这五十万石粮食是不是全部打算给陇右,而朔方、河东、剑南、范阳都先勒紧肚子,眼巴巴地等其他地方送粮来?”
李豫虽然一个字没有提土地兼并,但他所指,依然是严峻的土地问题,朝堂中又一次沉默了,其实张筠的建议大家都很清楚,不过是个搪塞之语,廷租赋不足,只能通过资课、变造、户税等其他税赋剥削手段来敛财,购买富户粮食充军粮,还要承担日益沉重的军饷,随着逃户增多,大唐的财力日渐紧张,年年入不敷出。
谁都知道,以大唐现在的国力,根本无法支持一场大规模的战役,但李隆基想打这场战役,众大臣都不敢反对,便有了张筠用寅吃卯粮的办法来解决粮食不足,偏偏皇长孙李豫毫不客气地把这个画皮揭穿了。
“那皇孙的意思如何?”李隆基耐着性子问道。
“皇祖父,臣孙的意思是,关中其实有粮,都在各大权贵的手中,我们要想办法让权贵们拿出粮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