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依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天明时才疲倦得缓缓睡去。男孩却睡不着了,凝视着她,眼神沉静,深不见底。
第三章 追杀(一)
第二天,这个男孩发烧了,且伤口受到了感染,不停地往外流脓。青依又寻到了另外几种草药来抗菌,包扎好了伤口之后,发现他居然说起胡话来。
“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
“我不会死……决不会死。”
断断续续的,这个男孩紧闭双眼,额角不断冒出珠子大小的汗滴,烧得很厉害。
青依将浸满了凉水的衣布放在他额头,叹口气,他和她一样,也遭遇了背叛之痛。
“水……我要水……给我水……”他喃喃自语,不停地咳嗽,青依又捏起了他的双颊灌水进去,可这次都溢到了外面,根本就灌不进去,男孩仍不停地咳嗽。咬咬牙,她喝了一口,贴着他的唇,慢慢地将水送入他的喉咙,连续这样好几次,男孩才停止了咳嗽。她也用袖子擦擦自己的汗。
天渐渐发白,男孩开始缓缓退烧。青依惊讶,看来他的体质相当不错,这么多伤口受到了感染,一天功夫居然就退烧了。她拿着另外一块浸过凉水的湿布盖在他的额头,
“谢谢你。”他已醒了,在摇曳的火光中,青依发现他的眼眸居然是绿色的。
“不用谢,”青依又拿起一块布替他擦了下脸上的汗,“你能活过来也是你的运气,如果是我的话恐怕就撑不住了。”
“这算什么。”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嘲弄。
“不是我说你,你小小年纪的,这么亡命天涯不是个办法,”青依说道,“我劝你伤好以后还是归隐山林好了,省得为一些事情送了命不值得。”
男孩微笑,绿色眼睛恢复了神采,“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可以怎么样。”
青依不以为然,“你才多大?这些话不应该从你口里说出来。”
男孩不言语了。青依惊奇地发现,他虽然年龄不大,可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神情,眼神沉静,深如沉潭,虽衣着褴褛却也丝毫不减他身上的高贵气质。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眼神闪亮,如同天上星。
“原青依,你呢?”青依懒懒地回答。
“帕斯星。”
“外国人的名字?”她问。
“外国人?”他不明白,她懒得解释。
第二天,帕斯星的伤势好了很多,他们走出了d外。
河水泛着粼光,映照着红色的落日,美丽非常。夕阳犹如深桔色的圆盘,温柔地挥洒红色的光芒,树林里,河边,包括他和她,都被染成了桔红。
“你知道吗?”青依的内心某处被触动,“我遇到了很不开心的事情。我喜欢的人和我的好友偷偷地在一起。”
“哦?”他有点意外。
“我当时很伤心。”她望着美丽的落日。
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让人不懂的情绪,语气淡淡地,“我从来都不会为这些事情而烦恼。”
青依看向他,“我听到了你发烧时说的话,你在说背叛?”
他冷冷地笑,脸上又有着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神情,转过头不去看她。
“你就像一块冰,”她感叹,“任何人都难以融化。”
“让人烦恼的事太多了,我不屑于再去想。”
“你多大?”她突然好奇地问他。
“不关你事。”他不愿意回答。
“喂,我好歹还救过你一命了,不要老在我面前耍酷好不好?”
他皱起眉,这个女人说的话他经常听不懂。
“我先说了,我今年二十四,你呢?”
“十九。”他不情愿地回答。
青依嘘叹,这个年轻的男孩才十九岁左右,可是已过着这种亡命天涯的生活,没由来地,她的心底泛起一丝心疼与怜爱。
她说,“我们那边有一个哲人,他认为所有的幸福或满足都是暂时的,最后一切势必成空。将所有的人生幸福都看作了零,看作了另一种痛苦或空虚的开端。你真的很像他。”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只不过人家是用了一生的努力才觉悟的,但你似乎不到二十就可以悟出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他没有理会她,青依却又转到他的前面,“真的,你要开心一点,帕斯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烦恼是永久的。它总会消失,抵不过时间。”
他惊讶地望着她,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她究竟是谁?
第三章 追杀(二)
正在这时,一阵风迎面吹来,随即传来了几声哈哈大笑声,“帕斯星,没想到你还没死,在这里还与人亲亲我我的。”
帕斯星脸色剧变,青依吓了一大跳。一群黑衣刺客从天而降,为首的一个男人大笑,“幸好我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转头来查烧死的人数,果然漏掉了一个,我们找你找了几天终于找到了,哈哈哈……”
青依挡在了帕斯星的前面,惊恐道,“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的刺客一剑就向她挥来,帕斯星把她推到了一边,黑衣杀手一拥而上。
青依尖叫,帕斯星奋力与他们搏击,此时已入夜,只见得剑光闪闪,几乎看不清人,帕斯星空手与刺客们相斗,他的身形之快,让青依目瞪口呆,她也拿起了地上刚捡到的一根粗木,猛地向一黑衣人脖后砍去,听得闷哼一声,黑衣人倒地,另有几个黑衣人向她冲来,帕斯星迅速地赶来,替她挡了好几剑,两人互望一眼,极有默契地向前跑。
“想跑,给我追,”为首的大吼,青依和帕斯星向前冲跑,沿着河边跑,看到了岸边生长的芦苇,她来了主意,转过了一小山坡后,她快速地摘了两根芦苇,将一根放入帕斯星嘴中,另一根自己含着,拉着他一起跳入了河水中。有了芦苇,他们就可以在水中耽更长一点的时间。
追兵们在几秒以内赶到,却左右看不到人,“人呢,主人,看不到他们了。”
“给我点起火把,我就不信他们能跑多远。”
“是。”
青依和帕斯星在水中不敢动弹,一群色彩斑斓的鱼儿们游来,团团围住他们,不知为何,青依心中泛起了恐惧。
几秒后,群鱼开始进攻,袭击,尖着长嘴在他们身上一口一口地咬,这是食人鱼,青依感觉到了身体上一阵一阵尖锐的刺痛,殷红的血一涌而出,幸而这是晚上,如果不细看,应该看不出水面上的红色。
蓦然之间,她想起了帕斯星,糟,他的伤还没有全好,如果再被鱼咬恐怕性命难存。
来不及多想,她就从后面突然抱住了帕斯星的身体,她感到对方身体的微微震动的同时,鱼儿们全都一拥而上,无数张尖嘴刺向她的身体,顿时背部传来了万箭穿心般的刺痛,她紧咬住舌头,强压住疼痛,他也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没过几秒,她的身体突然就被抱起,两人冒出了水面,帕斯星忍住伤口的剧痛,将她抱上了岸。一群人迅速围住,火把照亮了树林。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们真会被鱼吃掉呢!”黑衣刺客大笑。
帕斯星放下了她,“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她。”
“好。”黑衣刺客挥了一下手,黑衣人们拿着绳索团团围住他。青依强忍住伤口的疼痛,坐在地上,无意中,又看到了一块粗木头。她偷偷握住了木头,黑衣人们正在围绑住帕斯星,黑衣刺客也没有留意她,她看准目标以闪电之速向为首的黑衣刺客脑后一棒挥去,黑衣刺客的剑落地,她迅速拾起并将剑放在了他的脖子上,“你们马上住手,否则他立刻就死。”
为首黑衣刺客被敲得晕乎乎,但毕竟是女人的力气,他还没有晕迷过去,“你们暂时先住手。”他自己的命首先最重要。
黑衣人们有点迟疑,但缓缓还是放开了手,帕斯星迅速抢过一黑衣人的剑,一剑朝为首黑衣刺客挥去,仅仅一秒钟,真的只是仅仅一秒,为首黑衣刺客的脑袋落地。青依手中的剑惊地掉在了地上。剩下的刺客们见头领死了,后退缓行,互相对望,慢慢退去,在帕斯星和青依警惕的喘息中,树林又陷入了黑暗与寂静。
帕斯星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青依连忙过去扶起他,搀扶着他走回了石d。
之后,他们又另找了一处疗伤,那是一个隐藏在瀑布里的山d,这是青依采野果时发现的,当时就喜出望外,因为担心还有其他的黑衣同党们会找来,她本就在另寻隐蔽住处。
到了晚上,她也不敢生火,火光会暴露藏身之处。另外,她除了料理自己身上被鱼咬的像针尖似的伤口外,还不得不全身心地照顾帕斯星。
帕斯星再次发起了高烧,主要还是因为那次下水,伤口没有愈合,又被鱼咬伤,伤口再次受到感染。
他依旧滴水不进,她只能再次地不断用唇喂水给他喝,两人嘴唇紧紧贴在一起,她能感觉到他的冰凉嘴唇的微微颤动,她小心地将水传递给他,他的舌尖也十分配合地把水吞了过来,连带着吃掉她的香甜唾y;有时,他的舌尖还会有意无意地碰到她的舌头,两人的舌头卷缠在一块,会让青依有一种他们正在进行某种法式接吻的错觉。
晚上,天寒地冻,她冻得瑟瑟发抖,躲在角落里看着那个男孩的身体也冻得青紫,想了一会儿后,她走了过来,抛却羞涩,半蹲下身体,将他紧紧抱住,让他的冰凉的脸庞靠在她的胸前。
在y寒的山d里,他们就这样依偎着相互取暖,她的小小身体紧紧抱着他的宽阔身躯。不到多时,他们就全身暧和了起来,两人的身体确实比一个人要暖得快,由于过度的疲惫,青依就在体温的暖意下缓缓熟睡过去。
第四天,他终于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他身旁疲惫不堪,神情憔悴的她。这时她的眼皮动了动,张开眼睛,看见他醒了,喜出望外,坐了起来,“你醒了,我还真担心你再也醒不来了。”
他的嘴皮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因为喉咙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想喝水?”她仿佛明白他的想法,连忙拿过了一片盛着水的叶子。扶起了他的头到自己的腿上,她轻轻地将叶子放在他的唇边,可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张不了嘴。
青依还是自己喝了一口,缓缓地贴住他的唇,将清甜的水送入他的喉中,几天以来她都是如此,做得如此理所当然,在她看来,这是纯粹的在拯救生命。他一直凝视着专注的她,眼神里有某种自己都不懂的东西。
他喝了很多水,慢慢恢复了体力。
天色刚刚发白,他和她一起坐在d口,透过不断冲下发出巨响的瀑布看着早上的日出。
日出的晨光是美丽的,淡淡的金色光辉挥洒在了这个瀑布外的树林,仿佛掩盖了黑夜里所发生的所有罪恶与不幸。
帕斯星看着她,她眼睛里的笑意,初晨阳光般的笑容宛若扫走了所有的y谋和灰暗,扫走了斗争和绝望。阳光撒在她身上灿烂如辉,整个人犹如浸在金色光芒里。
第三章 追杀(三)
早上的阳光透过瀑布的流水照在了他的身上,她也看到了他极为出色的外形,金色的修长眉毛和深不见底的绿色眼眸,高挺的鼻子和完美的唇形,金色的中长发和挺拔的身形。
这就是之前那个身负重伤,抓住她脚的那个男人,那个她在河水里全力保护的男人,不知为何,她看见他时除了受到的意外的惊吓外所感受到的便有一种来自心底的没由来的心疼与怜爱。
“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你的故事?”青依忽然问。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他轻笑。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知道。”
他看着她,居然从心底升起了一种对她的莫名的信任感,而这是他出生以来极少拥有的感觉。
“很早以前,有一个男孩子,他的母亲早就过世了,可是他的父亲和兄弟都对他很好,他觉得自己很幸运。但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这全都是假象。他的母亲原来是被他的父亲下令诛杀,他的兄弟们也一直暗地里视他为眼中钉。在他八岁那年,他的哥哥假意邀他下河游泳,却几乎将他杀死在河底。他不敢告诉他父亲这件事,因为他手上没有任何证据恐被人反咬一口。又过了一年,他的哥哥联手他的另一兄长制造了一起他准备弑父的冤案,他极力辩解,但最后连一直照顾他的奶妈都出来指证他,他有口难言,被毒打一顿后赶了出去。”
青依捂住了嘴,如果不是听他亲口述讲,几乎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之后,他开始了长达数年的逃亡。他的兄弟们一直不肯放过他,甚至买通了他最信任的亲信毒害他,每一次捕杀,他都是死里逃生。后来,他遇到了一位长者,才知道了他的兄弟们不停追杀他的原因。在这个长者的帮助下,他练就了一身剑术,获得了保护自己的本领。但他又在一次精心策划的y谋中,落入一个极有权势的人手中,不得不为他卖命杀人,沦为他的傀儡。过了四年这样的生活后,他终于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反攻机会,将这个极有权势的人杀死在密室里。但因为这件事,他又受到另一个国家掌权人的追杀,直到他和这个掌权人最后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追杀才暂停。”
他停止了述说,因为发现她已不忍再听下去,他们面对坐着,她的眼里蕴着泪水的薄雾,“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回忆这些。”
他淡淡一笑,似对这些并不在意,冷峻的眼神又飘向了远处。
青依说,“我以前在学校里喜欢读哲学书,遇到烦恼时以为哲学可以给我解脱,可后来发现不是的。因为我对哲学的理解是那么的有限。每一次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烦恼才会慢慢消失。可我不知道如果像这样一次又一次遭遇不幸,是不是也会像你一样变得麻木和冷酷。”
她的眼神也同样飘向了远处,“但是我想,我应该和你是不一样的,我知道,就像最美好的幸福不可能长久一样,再深刻的痛苦也只是漫长人生中的短短的一瞬。”
“谁教你想这些的?是哲学?”他有点费解地问:“哲学是什么人?”
她扑哧笑出声,“你……”
他不明所以,“什么?”
“没什么,”她笑得喘不过气,“是的,哲学是人,一个很学问的人,或者说是很多很多有学问的人。”
他明了的笑笑,又恢复了沉默。
“我们可不可以出去走一下?”她的眼里带着期待。
他微笑着点头。只要他们行动小心,还是安全的。
绕过了激流一样的瀑布,沿着边上的石头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直到安全地走到了平地上。之前青依在树林里采摘过不少野果作为日常食用,对这一带再熟悉不过了。
第三章 追杀(四)
她开心地走在阳光下,回头对着帕斯星,“暂时忘掉烦恼吧,帕斯星,看,今天的阳光多好啊!”
他抬头看了一下碧蓝如水的天空,经历过许多暴风骤雨,但在这一瞬间他仿若放开了一切,看着眼前的女孩,可能是她影响了他。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从一种压抑,隐忍,克制的状态下逐渐地复苏。
“现在是不是觉得轻松了很多?”她d察了他情绪的变化,得意地一笑。
他转过头,倔强的他仍不愿承认。
青依笑笑,抓起他跑到了河边,从地上拾起一个石头,向河面的远处扔去,“看,这就是那些我讨厌的人,我现在把他们统统都扔掉。”
他愣住,她是在干嘛?
青依又向远方扔起一个石头,河面洒起圈圈点点,“这是那些讨厌的黑衣人。”
她又扔出一块,“这是那些无耻的亲信。”
接着,她又拾起一块小石子放入他手中,“这是你那该死的父亲。”
她轻描淡写,语气淡然。
他迟疑,半晌,拿起石子用力扔向了远方,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扔得相当远,几乎看不到落到哪里,但毫无疑问是越过了这条河。
她微笑着看着他,又将很多小石子放在了他的手心,“这是那些所有曾伤害过你的人。”
他紧握在手中,抓得很紧很紧。良久,扬起身体,他将小石子一个一个地扔了出去,在早晨的金色阳光中,化为许多绚烂的弧线,那是一个男孩曾经心中的痛楚的隐忍,难以述说的痛心和伤悲,都于瞬间凝结为了一种力量,成为了阳光下,晨光中的一道道美丽弧形,飞向了远空,而不见了踪影。
男孩脸上的神色,也出现了少见的坚定和从容,那是一张日渐成熟的年轻脸庞。他凝视着远方,太阳正在沉落,陷入了思索,神情是少有的放松和坦然。
在这一刻,青依也终于体会到了成长的内蕴,那是一种心灵上的真正蜕变,情感领悟时的来自心底的最真实的感动。她真的想哭了,她也获得了成长,将一直缠绕在心中的他与她都统统放下了,和内心深处最崇高的真挚情感相比,背叛和伤痛都黯然失色。
第四章 由利国(一)
几天以后,他们走出了红鱼谷,踏上了一个新的旅程。
她曾经问过他,这里是否有那种能预知过去未来,懂得巫术之类的能人?他回答,由利国的第一祭司深悉此道。
她有丝兴奋,看来回家有望了,随即询问他由利国如何走,他小小思索一会儿道,他也要前往由利,如果她不怕危险的话可以与他随行。
青依连忙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