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我不肯放,身体仍颤抖得不停,他抱得太紧,我有点呼吸困难,小腹也隐隐作痛,我轻咳一声,他才缓慢而小心地松开了我,并拉过薄被轻轻地为我盖好。
“青依,”他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深深地凝望着我,声音沙哑,“我不能没有你。”他握住了我的手,暖意顺着他的掌心丝丝传入我的身体,他伏下头,又轻吻着我的手心,软软的唇瓣吸吮着,痒痒的,我缩了一下手,却又被他夺回来,仍放在唇上,细细而温柔地吻着。
我闭上了眼,无奈地任他掰弄。
这时,木屋门外传来了达伊的声音,“王,御医们已经到了。”
“传,王妃刚刚醒。”帕斯星按捺不住欣喜地说道。
屋门被推开了,我首先看到的便是达伊同样喜悦与松一口气的表情,然后,御医们便鱼贯而入。
五六个御医行礼过后,便把我的床边围了个满满,帕斯星不得不站起身,立在一边。
第七十一章 流水的养母(三)
细心的检查完毕后,为首的一名御医道,“回国君,王妃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精心调养若干时日即可。”
帕斯星微微点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待他们弯身退出后,他向外面命令道,“达伊,马上准备好一切,我要立刻带王妃回宫。”
“是。”达伊在屋外恭敬回应。
他走到我的床前,与我对视良久,然后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我苍白的容颜,温柔地道,“宝贝,这次你可不能讨价还价了,外面危险太多。”
我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对于这个男人,我已什么都不想再多说。
十二人驾驭的高大华贵的金色马车停在小屋外,众多仆役及全副武装的侍卫们候立一边,围得满满的,贝丝和小弟也站在马车旁,贝丝的神情凝重,小弟垂头丧气。帕斯星极其小心地将我抱上了马车,把我放置在车内早已布置好的精制绣案金边的松软柔床上。
我靠在床头,看着马车窗外,默默无语。
帕斯星坐在我的身旁,揽住我的腰,将我拥进他的怀里。
马车向前行驶着,我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看着人迹稀少的道路,看着不远处的幢幢小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记得我刚和小弟、贝丝搬过来时,这条路还算是热闹,每天总会有三三两两的平民们来回走动,每逢夜幕降临,晚饭时间时,成排的小屋的烟囱上会冒出许多袅袅青烟,很多小孩子们也时常在四周围嬉闹。可我们在这一带住了一段时间后,这里明显的冷清了很多,虽说仍有三两户住在不远处,也有小孩子们在玩乐,可比起我们初到此处时,人数已少了不少。
帕斯星的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脸上,没有移开过,此时,他忽然淡淡地说道,“这里属于特雷亚斯比较偏的一个域区,有时得做必要的清查,让一些有潜在危险与非特雷亚斯本土长大的平民另迁别处,以方便城内主事的安全管理。”
我的头皮有些发麻,同时心底又涌上了浓浓的歉意,我之前并不知道,因为我的到来,居然让帕斯星来了一次人口大清查,致使他们其中的某些人不得不迁往它处。
马车驶入了热闹的街市,突然之间,喧哗的城内大街安静了下来。我透过已被帕斯星放下的车帘的缝隙里看到,原来是城内所有的人们全都拜倒在地,无论是之前卖东西的小贩,还是卖舞献艺的女郎,或者仅仅只是路过的行人,统统都伏在地上,城内最热闹人群最拥堵的地方,此刻洋溢着一股神圣的氛围。
他们的脸上挂着极为虔诚的表情,口中喃喃着某种祈福之词,眼睛随着马车的驶过,露出极为崇敬与的神色,仿佛我们是天降神人一般。
我真正感受到了权势的力量,它高高在上,呼风唤雨,唯我独尊,让普通平民百姓们永远望尘莫及,永远只能远远地仰视与崇拜。
再转过头看向帕斯星,他一副泰然处之,甘之如怡的模样,对这些早已见怪不怪,眼神平静,表情淡定,浑身散发出一种尊贵无比的气度。这种无上的至尊,这种赤鹰皇族里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气势凌人的气质,无比彰显出他作为一个帝王的至高尊荣。
只是在这一刻,他的高贵,他的气势,他的帝王的骄傲和自负,使我感觉到了自己与他的疏离,和淡漠。
“青依,”在我躲避他眼神的瞬间,听到了他无奈的声音,“你想躲我躲到什么时候,直到现在都不肯开口对我说话。”
我离开了他的怀抱,静静地坐在床上一角,他慢慢地靠近,再次把我拥入怀,“我知道你还在怨恨我,请你告诉我,要怎样你的气才能消,才能原谅我?”
我无言相对,他注视着我,霎时将我抱得更紧。
第七十一章 流水的养母(四)
回到赤鹰城堡,帕斯星并没有把我带回我的寝宫,而是直接来到了议事殿。他把我抱在怀里,径直走上那通往议事殿的高高的阶梯。我诧异地看向他,他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脸庞,“你现在还在生气,我怕你随时可能会偷跑掉,所以,只有先委屈你暂住在议事殿。”
我的头皮再次发麻,他可真是考虑周全,这样一来,我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是在他的监控范围内了。
必竟,他全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个地方。
他抱着我进入议事殿后,左弯右绕,最后走入了一间精心装饰与布置过的华美宽大房间。步入那遍地金粉色柔软天鹅绒地毯的清雅房间,我深深呼吸了一下,震惊于房内奢华精致的摆设,以及房间的巨大。
他将我放到软软宽大的床上,抚去我脸上凌乱的发丝,“青依,我现在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处理,待会儿再过来陪你。”
我闭着眼睛,不答不理。
他为我盖上真丝缎面的薄被,又吻了一下我的脸庞才离开。
小睡了一会儿,我缓缓地醒来,贝丝守在我的身边,见我醒来,连忙小心地扶我半坐起,并将一杯热水放我的手中。
我的意识仍处于一种朦懂状态,贝丝在我身边低低说话。
大意是我晕迷了二天二夜,而帕斯星就在我身边守了二天二夜,他扔下了宫中的所有事务,执意要守在我身边。期间有第二宰相,第三宰相,以其他几个权臣前来相劝回宫,他都不为所动,一定要等到我醒来,否则决不离开。他在害怕,在担心,在忧虑我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会像前几次一样一走就是好几年,或者在负气之下,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因此,他一直就这样守候在我的身边。而且,不过才守了几天,过于的焦虑和压力,就使他憔悴得不成样子,与从前的英俊威猛成两样。
所以,据说他才刚回来不到一会儿,就有皇后,六王妃,和三十二王妃一前一后地送来滋补品。
“王妃,”贝丝试探地道,“我刚热好了牛奶,不如我就以王妃的名义拿去给国君?”
我笑着摇摇头,喝完一杯水后,有了力气,我笑道,“没必要,快,现在把牛奶拿来给我喝。”
贝丝的眉头皱了起来,但还是起身去拿牛奶了。
喝过牛奶后,我睡得很香,一觉睡到了大半夜。醒来时看到帕斯星躺在我的身边,就着淡淡的烛光,我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艰难地坐起身,顺手拿过了床头的外套,正要下床时,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你要干什么?”
我淡然地看着他,不说一句话,看了看床下,又看了看他,意思是你不下去,那我就下去。
他深深地凝视着我,表情深邃复杂,他从背后抱住了我,“青依,我究竟要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
怎样做?怎样做都是一种错误,我们原本,就不该相识的,更不该走在一起,刚开始时就已经错了,错得很离谱,我怎么可以再继续错下去呢?
他无视我的冷漠,把我转过身,搂住我的腰际,用力地吻上我的唇,撬开我的贝齿,竭力要把他的热烈传递给我,而我,却始终无动于衷,任他如何努力,如何用心,却一直淡漠相对。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从前的激情热吻和沉迷沦陷,曾经的热烈爱情,和狂热爱恋,仿佛就像是发生在昨天。
我们的故事,还存在吗?
不知隔了多久,他紧握住我腰际的手开始无力地放下,可是吻住我的唇却怎么也不肯离开,我的脸庞湿湿的,有什么东西,一点一滴地滑在我的脸上,那不是我的眼泪,我怔怔地望着前方,望着我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憔悴苍白的英俊面容,这些眼泪,是他的。
“青依,”他终于放开了我,与我对视,他看着我,眼神深刻而明亮,似乎想我整个人都揉进他的心里,他说,“我爱你,我至始至终只爱过你一个人,请你,不要放弃我。”
第七十一章 流水的养母(五)
我摇了摇头,我何尝不爱他,只是有时候,两个人之间,仅仅有爱,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心中有爱,可是我们却学不会怎样去爱一个人,因此带给对方的,永远是伤害。他不断地给予我伤害,我同样也在不断地把他折腾,他身为一国之君,他的有些立场,是不能动摇,也无法动摇的,可我却在不断地试图去捍动,去动摇,最终所获得的,只能是两败俱伤。
他的眼晴里满是受伤的神色,“为什么?”
我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夜色,神情淡漠,始终不说一句话。
他将我拥住,沉静默然中,我们一起凝望向落地窗外的夜景,直至天色微微泛白,直到洪都斯在门外请求接见,我们才分开。
他为我的肩头披上一件薄毯,注视着我,嘴唇嚅动着,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天亮后,贝丝端着早餐进来,神情凝重。
“怎么了?”我捧着牛奶杯,问道。
“回王妃,流产的真相已经查出来了。”
“哦?”我喝下一口牛奶,问道,“是什么?”
“问题出在第三宰相派人送来的礼品上,”贝丝道,“有人发现礼品盒上涂有使孕妇极易流产的药物香料,将这种香料与木制物品混掺在一起,还能同时使人产生心悸、头脑幻觉,并加重流产时的腹痛症状。”
“王妃,”贝丝愤慨地道,“这何止是想拿走您的孩子,简直同时还想要您的命,若不是国君下令并着大神官拿出千年参神为您熬汁煎汤,并亲自喂给您喝,恐怕您现在性命堪危,凶险至极。”
我感叹着,宫廷凶险,皇室子嗣单薄,也是无可避免的。虽然帕斯星有很多妃子和情人,可能平安生下来并活到现在的才不过三个孩子而已。雅蜜儿的儿子是他的长子,今年已经快六岁,与他的母亲生活在深宫里,平日几乎不出门,就是怕受到各种可能的伤害或袭击;另外活下来的是明月的儿子,生下来不过两年,中毒次数却不下十次,明月在无奈之下,只得将他抱送到飞云族去抚养,方能活到现在,再有,便是裴绿眉拉的女儿,若不是因为裴绿眉拉精通药术和医理,并且为人玲珑剔透,心思颇多,恐怕她的女儿也活不到现在。
其她的众多女人,包括后宫里口碑与人缘最好的六王妃米南达在内,虽然怀孕了数次,可却最终没能顺利诞下小王子或小公主,着实令人遗憾。不过,云非蕾蕾倒是曾平安地生下过一儿一女,可不到一年就双双溺水而亡,至今都还查不出致使他们溺水的真正原因。
“事情被揭穿后,蕾蕾王妃承担了所有罪责,向国君坦言所有事情都是她一个人所做的,她的叔叔并不知情。但国君依然暴跳如雷,他下令停了伦修斯的第三宰相之职,并要将蕾蕾王妃送上断头台。”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来经过诸多臣子们的求情,请国君看在云非家族世代为国效忠的份上枉开一面,国君便将砍头的刑罚改为了赐毒酒一杯,留她一个全尸。”
听着贝丝的侃侃言论,我放下了手中的牛奶杯,不由得苦笑,“帕斯星又在玩什么,他明知道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他还要对他们加大处罚。”
贝丝低着头,垂下眼帘,显然她也想到了。
“哪有人那么傻,将自己送的礼品上涂满致使人流产的药物香料?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人逮个正着,”我摇着头,“而且,我也算是第三宰相家族的人,生下孩子应该对他们有利,他们实在没有理由要这样做啊,另外,云非蕾蕾为什么要一力承担下所有的罪名呢?”
贝丝的眼里也闪过了疑惑,“也许,她自以为是在保护自己的家族吧,”她又摇了摇头,“不对,既然不是他们做的,他们为什么不据理力争,为自己洗刷罪名呢?”
第七十一章 流水的养母(六)
我也觉得自己犹如坠入迷雾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当太阳沉入云层里,夜色临近时,我吩咐贝丝不要让任何人进房,包括帕斯星在内。
贝丝有丝为难,“王妃,这……”
“如果他非要进来,你便对他说,那我今晚就准备睡地上了。”
贝丝无奈地退下。
关紧了房门,将所有厚厚的窗帘都拉下,我一个人独自坐在地毯上,点燃了所有的蜡烛,围了整整一圈,而我,便耽坐在这烛火的中间。
望着那不断闪动的烛光,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一滴,两滴,三滴。两个宝宝了,曾经在我身体里鲜活跳动着生命,全都化为了昨日泡影,但愿,他们来生,再也再也不要依附于我这样的母亲,再也再也不要生在皇家。
我独自一人坐在地上,呆滞了好久好久,伤心无处倾诉,对着空旷的房间低首黯然,眼泪已浸湿了身下的长裙,高高的蜡烛也一点一点的矮下去,我都浑然不觉。
直至,一双大手温柔地覆盖在我的肩上,我才清醒过来,脸上仍挂着泪珠,蓦地回头,肩头却骤然缩紧,是他。
他看见我一脸的警惕而不安的神情,眼神暗了下来,他伸出长长手臂,将我紧紧抱住,“青依,原谅我,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在哽咽,“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是如何知道我是在祭奠宝宝?我迷惑了,不过,答案现在已经不再重要。我挣脱了他的怀抱,站起了身,拉下了床上的床单,抱在手中,径直向房门外走去,他挡在了房门口,拦在了我面前,无奈地道,“我睡门外。”
我双手一摊,床单掉落在地,又看了他一眼,他叹息着退后两步,退到了门外,我淡然地看着他,将房门“碰”的一声关上了。
坐在房内,看着残余下来的蜡烛火光,或许,真的到了快结束的时候,我与他的情缘,似乎再也没有了可以扭转的余地。我的心仿佛已经开始麻木,心痛得几近木然,就让我们各自分飞吧,好吗?
我拿出了最后一瓶隐身水,放在手中,就着昏黄的烛光,凝视良久。
我不会一个人走,我要带上小弟一起离开,可是要离开这个深深的城堡谈何容易,因此,我现在用上隐身水,仅仅是为了找出一条合适的出逃之路,然后再与小弟详细商讨逃离计划。
我想起了第一次离开这里时所掉入的那个神秘地下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