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米南达王妃来了。”门开了,一小侍女匆匆报着。
米南达携两名侍女款款而入,她的眼光温柔,“我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让两位妹妹看起来这么不高兴。”
妹妹?我暗自笑了起来,上次碰见我时还叫我一声“姐姐”,现在却变成了妹妹。
“姐姐有礼了。”水沁灵恭恭敬敬地行礼,我则微笑站在一旁,还是没有弯一下腰。
“妹妹太见外了,都是自家人,在这里大家就自在些吧,”米南达含笑着,“你看,我和青依妹妹之间就没有这么多的客套。”
“那是姐姐宽容有礼,”水沁灵冷哼着,“而有些人,出身蛮夷,哪里懂得皇族礼仪之事。”
听着她俩的左一句右一句,我突然想起帕斯星今天已出了特雷亚斯,去旁边的几个小城进行例行巡视。
难怪,我暗暗冷笑,她们一听说帕斯星不在,就一个个赶过来来找我的麻烦。
“妹妹别说了,”米南达劝慰着,“从前国君对你百般疼爱,夜夜留宿,对你那么喜爱,现在仍不会变。青依妹妹在遥远的神殿祈福多年,如今刚回来,君王自然欣喜不已,妹妹也应该多体谅下才对啊。”
水沁灵仍然怨愤,“姐姐你不知道,自从她回来后,国君简直连一句话都没对我说过了。”
米南达呵呵笑了起来,“两位妹妹就不要再多埋怨了,不如让我来做个和事佬如何,大家姐妹一场,又共同拥有一个丈夫,应该和平相处才对啊,”她又转向我,颇有意味地说道,“水沁灵妹妹不知事,青依妹妹也应宽容些才对,在国君面前多为我们美言几句,容得下我们才是。”
恍然之间,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们今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大概就是有要我退让,分宠的意思。我不明白,为什么水沁灵当初夜夜得宠的时候,就没人过来如此“教育”她?
第九十三章 孕 事(三)
我笑道,“不好意思,你们的话我没有听明白,不知可否再讲一遍?”
两位王妃的脸顿时变了变,米南达最先回过神来,“妹妹见笑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自知容颜丑陋,想请妹妹容得下我才是。”
水沁灵忍不住道,“姐姐,这么客气干嘛,你是第一王妃,教训一下她是应该的。再说国君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凭什么让她独自霸有。”
听着水沁灵如此自然地喊“姐姐”,我蓦地忆起她们同来自由利国,极有可能是表姐妹的关系。由利国的皇族还真是不简单,嫁过来的两位贵族后裔都是赤鹰后宫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这也大概就是水沁灵为什么可以夜夜独宠而无人非议的一个原因吧。
在她们走后,我陷入了沉思。水沁灵说的话也没有错,帕斯星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丈夫,他是一百多个女人的丈夫。但这段日子以来,他每晚都与我在一起,从未去过别处。
同为女人,我自然明白女人没人疼爱的痛苦。
可是,要我与别人一起来分享他,我也无法忍受。
当你爱一个人时,你会希望这个人完完全全属于你自己。
我曾尝试过离开他,一次又一次,可是每一次,他的霸道与专横,我的软弱与妥协,都使“离开”成为了一种失败。
妥协或不妥协,结果居然都是一样。
我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帕斯星完全可以把我留下,我也可以彻底地对他妥协。但前提是我也得有很多的男人围绕在身边,与我共眠。因为红杏出墙,我就会对他充满了负疚感,从而不再与他大闹他有这么多女人的事实,必竟大家都扯平了。
午夜,他归来,我对他提及此事,他怒瞪着我,“你想都别想。”
“为什么不能?凭什么男人就可以?
他转换了话题,“我以后会下一道命令,除了你亲自召见的以外,其他的人都不能擅自进入议事殿来见你。”
他大概认为是今天的事刺激了我,确实也是如此。
“我说的可是真的,帕斯星,”我抱着被子,开玩笑似的,“就算你不愿意,也阻止不了我,因为你不大可能一天到晚看着我,就算你派了很多侍卫兵们来监视我,但没准我就和这些兵哥哥兵弟弟玩到一块儿去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泛着铁青,他愤怒盯着我,“原青依,你要是敢试一下,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听到这话,我有点恼羞成怒,“我也告诉你,我不怕。不就是赐死,扇巴掌之类的吗?你除了这些还会什么?”
他的眼神冷酷,表情恼怒,被我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把被子盖过了头,不再理他。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打算尝试着一个月不与他说话。负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想测试一下我对他的感情限度。当我和他每日处于冷战状态时,我想知道我能忍多久。换句话说,我是想知道我没有他到底能不能活?能与他坚持对恃多久,特别是当他每日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时。
可惜他似乎不大愿意给我这个试验的机会。
吵架后的第二天午后,我睡得正香,忽然觉得脸上似乎爬上来了什么小虫,我的手一挥,却被另一只手捉住,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好像看到了某某美男正捉着吻住我的手,我努力抽回了手,翻了个身,含糊着,“我要睡觉……”
“小懒猫,”我听到了他爱怜的声音,“就这么爱睡觉?”
我埋首在被子里,闭着眼睛,理都没理他一下。
想知道当两人处于冷战状态时,自己到底能忍多久?
他坐在我的身边,轻柔地抚摸着我露在外面的长发,“宝贝,我们不要再争吵了好吗?”
我仍是一声不吭,装作熟睡。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阵寂静,静得我都以为他走了。
孰料身边又蓦地传来了一阵脱衣的声音,正在纳闷时,他已进入了我的被子里,并用强壮的手臂拥抱住了我,“青依,我不怕你吵,不怕你闹,就是怕你躲起来不理我不说话,青依,我很爱你,你应该是知道的。”
第九十三章 孕 事(四)
我极力压住内心想说的话,保持着沉默。
他把我抱得更紧,“我向你投降好吗,宝贝?我有时候很怕你,怕你气过了头而不肯再与我说话,而实际上我是决对无心惹你生气。”
我的心底某处坚硬的地方开始变得柔软,我情不自禁地回转过了身,我们面对着的那一刹那,他就立刻封吻住了我的唇,深情缠绵间,舌尖环绕,我被他挑逗得意乱情迷,呼吸困难,我想躲开他,可他不依不饶,抱着我非要吻个够。
不知吻了多久,他才放开我,他喘息着,“青依,为什么,你这个自我十九岁时就走入了我的生活的女人,至今仍然让我无法放弃,无法忘记。”
我推开他,用手肘隔开我与他的距离,“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他的眼中露出了惊喜,轻而易举的弄开了我的手臂,又把我拥在了怀中,“宝贝,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我自知上当,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他的眼里闪着狡黠,“现在不说话又迟了,开过了口以后还想接着装?”
“谁装了?”我愤怒,奋力推开他,“一边去。”
他笑着,轻轻松松的把我抱得更紧,任我怎么用力也松不开他的手,“宝贝,别白废力气了。”
他在我耳边呼出热气,“不要再生气了好吗?我们曾经分离了太久太久,我已经不能再次失去你了。”
我皱起了眉头,“你的那些女人们喜欢来找我的麻烦,我想过点清静日子都不行。”
他微笑着,语出惊人,“那,让你来做第一王妃如何?她们就不敢再来找你了。”
我失笑,“那米南达怎么办?你现在力捧由利国的两位美女,必有你的目的,如今又要拉下其中的一位,怎么继续实施你的某种计划?”
他笑着凝视我,“宝贝,你越来越聪明了。但这些你就不用管了,你要相信我,青依。”
我说道,“别说第一王妃了,就是皇后,我也不想做,至于这三十三侧妃的头衔,你爱什么时候拿去就拿去,你给的这些,我全都不稀罕。”
他眯起了眼,“哦,那你稀罕什么,宝贝?”
我注视着他,“我想要的,是自由。我希望能摆脱你的霸道,你的占有欲,能够自由的决定我想要做的事情。甚至包括我们的感情,也不是由你来决定我的去或留。”
他的眼里升腾起了两团火焰,“如果由你来决定,让你来判断,我们早就分开了,尽管你明知道我们是谁也离不开谁。”
我正准备说“我可以离开你的”,他怒道,“你不用对我说什么你也可以离开我,青依,你如果离开了我,只要时间一长,必会想念我,必会舍不得。”
我闭上了眼,这个男人真是把我给摸透了。
最后,我们的这场仅维持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的冷战,在他拥住我的狂野热吻中就此结束。
只是,我奈何不了他,他又何尝奈何得了我。
后来,他再次对我提及“第一王妃”的事情,我断然拒绝,不做。
这个“不做”的理由,有很多很多,比如不想让他为难,不想自己成为后宫里的众矢之的,一回来就抢了别人的名号,更不想的,还是不想让他事事都能为我做决定。
我有时真是恨透了他,好像什么事情都归他拿主意,都归他做决定,而我则被他牵着鼻子走,一副很被动的样子。我讨厌自己的无能,讨厌自己的软弱,讨厌自己老向他降服,讨厌觉得自己老是追跟在他的背后,而无法与他并驾齐驱。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中又过了半个月。
暴风雪依旧在持续,我几乎出不了门。四周都是白雪茫茫的一片,天气冷得仿佛连呼气都能凝结成冰。
我坐在壁炉旁,翻阅着我的缝纫笔记。音乐笔记已经整理完了,准备改天给姑姑看一下,让她也帮着修改修改。
门开了,阿梅济端着一个点心托盘进来。
“王妃,”阿梅济蹲在我面前,将用精美盘碟盛着的小点心放在我身旁的桌上,“梅多尔夫人请求得到您的接见。”
梅多尔不是莱斯雷的正室夫人吗?我震在了地毯上,身体僵直,她为什么想见我?
第九十三章 孕 事(五)
阿梅济察言观色,“王妃若是不想见,我这就出去回绝她。”
我按压住内心的不安,装作若无其事的捧起了一杯热咖啡,“她为什么想见我?”
阿梅济仍半跪在地上,垂眸道,“应与莱斯雷大人直接相关。飞云族除了以他们族里的一半财宝为代价外,还将最近掳获到的多罗列国的国君流落在外的儿子送给王作为礼物,来交换他们的部族继承人。多罗列国的皇室争斗近两年来十分惨烈,不但嫡系血统的两位公主葬身于大火,连唯一活到十八岁的儿子也刚刚死于今年冬天的严重伤寒症,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王妃所诞下的流落在外多年的儿子,却被飞云族的人无意中碰到,抢先一步掳获了该王子,多罗列国皇室的处境现在因而变得很被动。”
我注视着壁炉里的紫红色火焰,“所以,飞云族现在有了这两份大礼,国君想必已经答应了释放莱斯雷?”
阿梅济点了点头,“是的,但更重要的是王妃现在已经平安归来,并与王重新合好,国君才敢放心大胆的放了莱斯雷。”
我笑着看了阿梅济一眼,“谁教你这么说的?”
阿梅济道,“王妃,我虽只是一介小小侍女,但这么多年了,对许多事情也算是看得很清楚。我看到了王是如何想念您,深爱着您的。既使他身边的王妃情人无数,但从未将一个人放在心上,他的心中始终只有王妃您一个人。他非常非常紧张王妃。所以他最忌讳的人便是莱斯雷大人,他知道,善良心软的您一定曾对莱斯雷大人动过心,而莱斯雷大人也确实是那种极易让女孩子动心的男人类型,如果我是国君,恐怕也不敢让他与您有太多的接触,关在大牢里最适合不过的了。”
我很想笑,可不知为何却又笑不出来。阿梅济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现在长大了太多太多,心思竟然如此灵敏。听说她这十年来一直耽在帕斯星的身边,大概耳濡目染的也学会了不少东西。
她知道得如此之多,心思又是如此缜密,真的能为我所用吗?
而且,如果真如她所分析,帕斯星主要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把这个男人关在牢里多年,那么我欠莱斯雷的就更多了。
“莱斯雷大人已于昨天被释放,明日将要启程回飞云族。”阿梅济又补充了一句。
窗外的暴风雪刮得更猛了。
梅多尔在阿梅济的带领下走入了我的房间。她一身简单的白色棉布长裙,肩上罩着一件红色格子披肩,长发直垂到脚跟。
她的雪白足l露在外面,赤足走入我的房间。
她的脚小巧玲珑,精巧可人。
她的面容纯净、甜美,一如当初所见的天使般的容颜。
看起来如此温雅的文静女子,优雅行礼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我的丈夫深爱着您,青依殿下。”
阿梅济此时早已退下。
我惊异地看着她,她半跪在地,“他明日将要离开赤鹰的城堡,很想再见上您一面,但又深知您不会再见他,所以只能由我来向您转达他的心意。”
“你……”我怔在窗前,呆呆地注视着她。
她保持着半跪的那个优雅姿势,抬着头不卑不亢地道,“他想让我告诉您,他从未放弃过您,您是他至今为止唯一深爱过的女人,许多次,他都想使自己忘记你,放弃你,可却怎么也做不到;相反,他越是压抑对您的感情,这种感情就会燃烧得更猛烈,已经十年了,他十年都没能见到您,已被您伤透了心。可是,他仍然深爱着您,哪怕您上次来看望他时很深的伤害了他,他还是爱着您,”她停顿了一会儿后,道,“他想让我告诉您,总有一天,他一定会重新赢回您的心,他会向您证明,他不会比帕斯星王差,请您一定不要对他丧失掉信心。”
沉默了半晌,我问她,“他既是你的丈夫,你也爱着他,可为什么要帮他赢回另一个女人的心?”
梅多尔定定地看着我,“正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所以只有看到他快乐,我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这么多年来,我与他一起耽在飞鹰之狱,他几乎从未快乐过,无论我怎么想方设法,费尽心思,都难以从他脸上看到一丝笑容,哪怕他的儿子出生,他的眉头也未因此而舒展一下;但是,一个月前,当他听说您要来飞鹰之狱时看望他时,眼里居然露出了欣喜之情,这种欣悦的表情,我已太久太久没有看到。”
第九十三章 孕 事(六)
梅多尔的语气放低缓起来,“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就教导我,要以丈夫为天,我今后的丈夫就是我的一切,我所做的一切定是为了他。要以他的喜好为我的喜好,以他的厌憎为我的厌憎,除了尽自己的妻子本份外,还要帮助丈夫达成他的心愿,哪怕是帮助他获得另一个女人的爱情,都要竭尽全力,为丈夫的愿望而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我倒抽凉气,“你的母亲怎么可以这样教导你?”
她淡淡微笑,“我的母亲所说所做的一切也全是为了我,为了我的幸福。”
我静静凝视着她,她也回望着我,她的脸上除了一点点感伤和忧郁外,看不到一丝嫉妒和怨恨。
我看着她的眼睛,“请你回去后转告他,让他忘了我吧,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我最想看到的,只是他的幸福。有几个孩子,有深爱着他的妻子,拥有最幸福甜蜜的家庭。”
梅多尔的眼里浮现了泪光,她倔强地道,“王妃,听说您被称为赤鹰后宫里有史以来最仁慈的王妃,您怎么能让我对我深爱着的男人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呢?”
“梅多尔,有时无情便是有情,”我回答她,“如若我不对他无情,他必会对我纠缠不休,既会误了他的幸福,也会误了我的,这又是何苦?我希望他得到他应得的幸福,过上最快乐的日子。我曾经给他的,只有痛苦。如果他不能对我彻底放下,便会一直这样痛苦下去,你愿意吗?”
她沉默了下来。
“所以,请你转告我刚才的那些话给他吧,说得越绝情越好。”我说道,“这不但是为了他的幸福,也是为了你们的幸福,还有你们以后的孩子。”
她的眼泪掉落下来,“青依王妃,我丈夫的一位侍妾玲苔儿曾有幸见过您,她说您虽然貌不出众,可看起来纯真聪慧,一双眼睛更是充满了灵性,不同于寻常的普通女子。当她要被国君严惩时,您还用眼神向国君求情,您对一个初次见面,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的陌生女子如此友善,是我们所难以想象的。我丈夫的一位表弟虽对你毫无好感,可经此事后对您的印象也有所改观。”
我微叹,“我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好,玲苔儿不过说了一下我的名字而已,还罪不至死,是你们的表弟救了她,不是我。”
她的眼神里闪现了某种惊异,“我真的是从未见过您这样的女子,在我们族里,如有与自己利益毫不相关的善意之举出现,就会被认为是神灵附身的行为。”
我叹了口气,在这片古老的蛮荒的土地上,仅仅一个如此简单的行为举止,就会被人惊为天人;看来,真的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我真的是穿越到了一个好时代。面对她的赞扬,我只能感到羞愧。
她并没真的知道,我对她的丈夫造成的伤害。如果没有我,他现在还过着自己自由而肆意飞扬的日子,不必在飞鹰之狱里度过十年暗无天日的时光。
我的心里酸酸的,别过了脸,不敢去看梅多尔。
“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