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叫妈咪,叫娘亲。我们现在先填饱肚子。”他拍拍小外甥的小脑袋,让他乖乖吃饭,“吃饱了再去探个究竟,啸乖~”又扭过头去,望着窗子,发出一声自言自语:“真不敢相信我真的穿了。我是真的穿了吗?真的穿了吗?”
“舅舅,我们是真的穿了。”
啪嗒!某人从坐塌上摔了下去。
夜半时分,院外丛林的夜鸟在啼叫扑翅,发出一阵阵呱呱声,啸啸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拍拍旁边睡得四仰八叉的美男子:“舅舅,时间到了,我们去找妈咪。”
“别吵。”某男薄唇里发出一声咕噜,翻个身继续睡。
“舅舅。”
“……”某男直接把被子蒙头上了。无奈啊无奈,自打来到古代,他就有点水土不服,脱水,不但睡不好觉,还吃不好饭,口腔溃疡很严重。
现在好不容易在这香软的被窝里睡着了,又有人来吵,他真想把这小家伙直接拎到门外,让他闭嘴。
啸啸见舅舅不肯理他,自己从被窝里爬出来了,穿着他的小草鞋,蹑手蹑脚走出门外。
而门外,那两个漂亮阿姨还在院子里,一个坐着弹琴,一个守在门口,一动不动。他悄悄走过去,躲在柱子后面,踮起脚尖看窗子里,只见一个很像妈咪背影的女人坐在里面……
他正要上前,身边突然有一阵大风急急刮来,不等他闪开,他面前的木窗子啪啪啪的全关上了,绿裙阿姨长绫一收,叉腰站在他面前,对他扬了扬下巴:“你们到底是何人?”
“找妈咪的。”他直言不讳。
“妈咪是什么?”墨舞翘起娥眉,想了想,忽然俏脸骤变,一掌朝这边击过来:“你唬我!你就是天山双怪中幻化成童身的恶童童灵子!受我一掌!”
女子那一掌凌厉而灵活的击过来,不留一丝余地。啸啸眨眨眼睛,只觉这阿姨不仅病得不轻,忘记吃药,还有多疑症。什么童灵子呀,他原本就是一儿童,快五岁了。
“靠!”从客房里赶过来的凯泽眼见女子毫不手软欺负儿童,抓起他脚下的一只草鞋,在指尖转了转,当飞刀凌厉砸过来,准确而急速的砸上墨舞的手腕,砸得墨舞往旁边偏了偏,“你欺负儿童?”
墨舞的绣花鞋侧移一步,见凯泽袭击她,一跃而起,又是一掌朝这边打过来。
凯泽用他的擒拿术顶住那一掌,后退了一步,心里直呕血。这两个丫鬟是高手啊,他的现代擒拿术与这古代的功夫根本就不是一个套路,他初来古代,只有吃亏的份,这两美女就不能让他几招?
“美女,我们父子俩根本没有内力,你探出来了吗?”他勾唇一笑,邪邪的凤眸不断对墨舞放电,剑眉挑了挑,电得墨舞一愣,耳根一热,搁在他胸膛上的小手动了一下。
凯泽再抿唇一笑,伸出左手,对啸啸悄悄比了个‘ye’。
啸啸摸着小下巴,在思索自己以后要不要用美男计。每次到紧要关头,舅舅的美男计貌似都很奏效,这些阿姨都被电到了。他承认,他啸啸不仅长的帅,还很可爱,完全遗传他老爸。
“舅舅,加油!”他举了举他的小拳头,把逃命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舅舅身上。他以有一个美男舅舅为傲。
凯泽有些得意,正要趁此带啸啸逃命,忽闻得室内女子一声惨叫,叫声凄丽而撩人心弦,让他心中一恸,急忙回头。
他从窗子缝隙里看到,轻纱飘动的室内,一女子赤身l体坐在浴桶内,一男子在旁边抚摸她的雪肩香背,亵渎她……
啸啸也看到了,大叫了一声妈咪,朝窗子扑过去。靠,他的妈咪只能是爸爸的,别的男人不许欺负妈咪!
墨舞陌香见两人直闯禁地,长剑出鞘,拿剑来挡。
“墨舞、陌香,你们退下。”室内传来男子冷硬浑厚的声音,木门旋即就开了。只见男子一袭浅米色圆领长衫,外披圆领宽袖白纱褙子,下摆及袖口绘有水墨兰竹,白纱飘逸,水墨雅致,手执玉笛,墨发披散,看起来极为清新俊逸。
凯泽望着那张脸,一时愣了。这个人,怎么长的那么像他?
男子走出来,凯泽这才瞧见室内还有三五个天仙似的女子,每人戴着面纱,含羞带怯,一见到他就躲到纱帐后面去了。圆领衫男子则淡淡看他一眼,擦肩而过,走往门口。
浴桶里的女子披衣出来,轻轻喊了一声‘和卿,谢谢你为我疗毒。’,并跟了几步,但男子脚步不停,直接走了,背影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女子便把目光放在凯泽和啸啸身上。
凯泽触到她的目光,有些诧异,诧异她虽然失明,但能准确的知道他和啸啸的位置。
女子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鹅蛋脸,小翘鼻,红唇水润润的,很饱满。但她有一双霸气的黛眉,一双空d的大眼睛。
“公子前来是为何事?”她淡定,同时话语也很淡漠。
“小姐的名字里是不是带有一个‘雪’字?”凯泽抱住挣扎着要往女子怀里扑的啸啸,警告他别把姐姐吓到了。现代的如雪将近三十了,这个女子才十五,哪里生得出啸啸这么大的孩子?
“没有。”女子摇头,便轻移莲步,进自己房间了。
啸啸瞪舅舅一眼,大喊了一声‘娘亲’,使劲朝门口跑去。虽然这个阿姨跟妈咪长的不一样,但他感觉得到妈咪就在附近,离他很近,那房里不是还有几个阿姨么?妈咪一定在她们中间,就是她们其中的一个。
墨舞自是拦住这两人,不准他们闯小姐闺房。而凤漓夕倚在榻上,休养虚弱的身子,让她的那些师姐妹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不要惊扰其他人。
一个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翌日,她回到相府,依然是那副脸色青紫,身子温热的模样。
老相爷探了探她的脉息,问御医,小女可还有救?御医摇摇头,说还是准备后事吧,让小姐早日入土为安,早日过奈何桥,不要把尸体置放太久。
漓夕在旁边听的眉头一皱。
相父送御医缓缓离去,墨舞跪在她身边道:“小姐,现在我们怎么办?那御医是肃安王的人,肃安王巴不得小姐你长眠于地下,废去你们之间的婚事。”
她闭着眼睛,寻思着从此要离开这个相府了,换一个身份,换一种生活,不再做笼中雀。
然而几个时辰后,肃安王便派人来‘探望’她的尸体了,问为什么这么久,还不把尸体下葬?相父答道,这么做是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丝救小女的机会,现在正在寻找名医,尽力挽回小女的性命。
“相爷,人既已死,就早些安葬吧。”肃安王的副将寒声笑道,绕着她的棺木走了一圈,定定盯着她的脸:“王爷日前已带兵前往哈赤部落剿灭叛军,战事危急,不想在京都还有牵挂在身。
所以相爷最好在月末前为小姐安葬,用火葬。王爷不想自己的未婚妻在他班师回朝那日,跌下台阶摔死‘祝贺’他后,尸体又被放在灵堂几个月不下葬,用这种方式抗议他,让他成为京都笑柄。”
“老臣知罪。”老相爷又把脑袋低下去,垂得低低的,永远表现得那么恭顺,与他昔日富态倨傲、高高在上的模样一点不相称,“老臣明日就为小女出殡,请王爷宽心。”
“唔,最好用火葬。”副将点头冷笑,一点也不含糊,“王爷比较喜欢用火葬,火葬之后把骨灰装骨灰盒,让王爷过目。而且下葬期间,会有监令过来监督进程,为小姐送行。呵~”最后甩甩袖子,高傲的走了。
老相爷终于被气得一肚子火,一袖子朝架子上的古瓶扫去,气咻咻坐到太师椅上:“宗正勒宸,你不过是一个冷宫罪妃诞下的皇子,不受圣恩,不受宠。后来战功显赫,才被加封为王爷,划分领土,你嚣张不了多久的!”
漓夕在一旁也是一肚子火,只觉这肃安王做的太过分,太绝情。他摆明是要她死,非死不可。
其实他们都不愿与对方结为连理,成为夫妻,互相都明白的;她从台阶上跌下,也正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大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换种身份去活。
但他偏偏要赶尽杀绝,非杀她不可。因为她的相父与皇后姑母与他是宿敌,所以他连她也不放过。行,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死’就没有意义了,她应该活过来,一剑解决了这个凤氏一门的死敌!
“夕儿,相父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救。”相父握起她温热的手,在她耳边缓声低语,似一个慈父:“但为了肃安王不借题发挥,相父不得不先安葬你,堵住悠悠众口。倘若你还有知觉,就在今夜四更之前醒过来。这样肃安王也没有理由你下葬。”
漓夕听着,在心底低低叹息了一声。
她刚过十五岁生辰,正是待嫁的如花年岁,没有想过要死。可相父,偏偏要把她嫁与肃安王,让她去那里过生不如死的生活,所以她宁愿一死,然后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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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礼办得庄重而隆厚,漓夕没有再吞服药丸,自点x位,用闭气功闭住自己的气息。
墨舞把棺材留了一条缝,让她能呼吸。
道路两旁,成百上千的百姓则涌成一片,摩肩擦掌观看相府小姐的出殡礼。听说相府小姐几个月前从高台上摔下来死了,他们起初谁也不信。
后来仔细想一想,想到那天是肃安王班师回朝的大日子,相府小姐又是个瞎子,那种情况下,失足摔下来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他们现在最期待的是,肃安王准备娶哪个女子为妃。
据说肃安王喜欢养宠妾,王府里豢养的小妾至少有几十个,把王府的寝殿足足占据了一半,比皇帝的后宫还热闹。但饶是如此,还是没有一个女子能入肃安王的眼,坐上正妃或侧妃的宝座。
而且更怪的是,肃安王常年在外征战,极少回府,养这么多妾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听说肃安王又在贴告示寻找名字中带‘雪’字,锁骨上方有痣,年岁在十五六之间的女子了。”
“这是肃安王一年一度的选秀佳期,被选中的女子可以进王府做妾;或者分配给王爷的将领、领军、护军,做正室或偏房,但名字一律要改,不准再用雪字。而那些虚报年岁,在锁骨上点假痣的女子,下场则死的很惨。”
“王爷跟那雪女子到底是有仇,还是有情?”
“不知道。”
漓夕躺在棺材里,把这些话一字不漏听在了耳里。其实这些市井传言,她早在几年前就听说了,耳熟能详,倒背如流。不过她的锁骨上方虽然有痣,但她的名字里没有‘雪’字,她叫漓夕,凤漓夕。
“小姐,大事不妙了,王爷带着大队兵马捷报归来了,正在进城。”墨舞贴在棺材盖前,轻声急道,“想必是来给小姐下葬的,让小姐非死不可。”
说话间,漓夕只觉棺材被人重重放在了地上,队伍不再前进,哀乐也停息了,铁骑们一排排,一列列跑进城来的马蹄声,让躺在地上的她,听得差点耳聋。
她把自身x位挣开了,听着外面的动静。
马蹄声和战甲、兵器摩擦的嚯嚯声,越来越近。一匹战马在她棺材边停了,并扬蹄嘶鸣了一声,可以想见马背上的男子,墨色大麾在风中飞扬,勒着缰绳,身形挺拔的模样。
只听得男子沉稳磁性的声音传来:“火葬过后,本王会为凤漓夕洒下第一把黄土,让她安息。”
简短淡漠的一句,声音冷漠绝情,大掌勒起缰绳,从棺材边笃笃而过。但让漓夕万万想不到的是,继他之后,竟然是一辆四轮马车要从她的棺材旁边碾过去。
窄道上,凤氏一门必须得让道,让这辆马车先过去,然后再让她凤漓夕出殡。
马车的轮子在石板路上辘轳敲打,经过棺材旁边时,把棺材狠狠撞了一下,漓夕只觉头顶上一闷,棺材盖猛的被阖上了,鼻尖的空气全部被隔断,棺身剧烈翻滚撞击起来。棺材则翻了一圈,盖子在下,盖底在上,她被死死困在棺材里。
“小姐!”墨舞在外面失声大喊,拼命敲打棺材木。
漓夕呼吸不到空气,又不能在众人面前暴露她会武功的秘密,只得闭着气,闭上眼睛,把这肃安王爷暗恼一顿。宗正勒宸,咱们以后等着瞧!
“小姐,小姐!”厚重的红木棺材没一会就被翻了过来,墨舞担忧抱住她,哭哭啼啼的吓死了,然后小声道:“小姐,刚才那马车里坐了个女子,似乎是肃安王从哈赤部落带过来的。他和那女子太嚣张了,这口气我们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漓夕唇边噙起一抹冷笑,早与这肃安王结下了梁子!
片刻,肃安王的几千铁骑兵风尘仆仆、气势磅礴的从夹道上离去了,留下百姓们对肃安王的一片赞叹称颂。凤氏一门,则在百姓们奚落的目光里,继续抬起红棺木,为逝去的小姐出殡。
漓夕知道,肃安王向来英勇善战,为我国平定四方,深得百姓歌功颂德。凤氏一族则是靠宫中的皇后姑母,才跻身权贵,位列三公。而在她记事的这些年,相父在朝野上,其实算得上是一个馋臣。
馋而不忠,巧立税目,搜刮民脂……
但不管怎样,肃安王也不能为了自己的新欢,而任马车去撞自己未婚妻的棺木!他让她凤漓夕成了全城的笑柄!
“小姐,墓地快到了,准备脱身吧。”墨舞守在棺材旁一边哭丧,一边提醒她开始脱身之计。只要她脱身了,就不再是凤府没有自由的小姐,而是自由自在的云鹤,想去哪就去哪。
然而就在这时,哀乐声一停,又有人挡住了出殡队伍的去路,使得墨舞轻轻惊叫了一声,“小姐,是和卿!”
她蹙起眉,屏住呼吸,静待一切。和卿来这里做什么?
“我有办法救活小姐。”和卿温润的声音淡淡传来,足尖一点,衣袍翻掀,就轻轻落在了棺材外。他用笛子轻轻一敲,棺材盖就翻落了下去,露出漓夕娇美的脸。
漓夕闭紧双眼,等着和卿的下一步动作,不肯应他。就让她这么死去不好么?为什么要来坏她的事?
于是和卿在她的肩胛处啪啪点了两下,扶起她的身子,长指塞一粒解药在她嘴里,一掌朝她的纤背轻拍下去,迫使她吞咽,“去吧,回到他身边,别用这种方式让他找不到你。”
山风中,浅色长袍一掀,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相父连忙赶过来试探漓夕的鼻息,发现女儿不仅有了气息,脸色也恢复了红润,正坐在棺材里轻轻的咳嗽。可漓夕不知道,和卿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锁住她的两x,让她不能再使闭气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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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夕虽然目不能视,但她知道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肃安王。肃安王身上散发一股凌厉而仄的气息,正微眯眸打量她,估计是没料到她会活过来,使得他白跑了一趟,没机会亲手给她下葬。
她坐在椅上,也不起身拜见他,静静的喝茶。
“眼睛是什么时候失明的?”男子朝她走近一步,嗓音暗哑低沉,不含怒气,让她听得格外真切。之前他们见面的时候,两人总是隔得太远,以至于让他的声音有些缥缈。
但现在,他的一字一句敲打在她心间,竟是那样熟悉和撼动。
这个声音,她仿佛听了千百次,听一次,心就痛一次,每每让她彻夜难眠。她几乎可以相信,这个男人是带着前世的声音过来的,声线没变,嗓音没变,暴戾也没变。
但她为什么要这样相信前世呢?可能在她的深层记忆里,她把这个声音记得最深,她总觉得在她的某次昏睡之前,这个声音在她耳边哭过,为她拭去唇边的血,轻轻抱着她……
而且他们之间一定有前世孽缘,才有今世的冤家路窄,仇敌相逢。
“王爷,小女自打出世就看不见东西。”相父在旁边为男子解释,恭请男子上座,“但小女天资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既然一切皆无大碍,那本王下个月前来迎娶。”宗正勒宸突然沉声道,一双看淡生死的眸子一直盯在漓夕那双失去光彩的瞳眸上,静静的打量,波澜不惊的眸底渐渐起了波痕,灼亮而深沉:“本王一直在等一个女子出现,但等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想过她可能在这世已不再叫‘雪’,换了个名字;可能已不再想看到我的脸,选择了失明;锁骨上已不再有痣……”
他缓缓说着,仔细观察女子的反应。
但凤漓夕没有反应,只是把娥眉皱了一下,冷道:“王爷,我不想嫁!”
宗正勒宸皱起剑眉,紧紧盯着那张傲气的俏脸,不肯放开。虽然他看不到她的眼神,但她拒绝他的样子,很像如雪,比那个他刚刚带过来,名叫‘洳雪’的哈赤族女子还要像。
在没见到这个女子之前,他一直想解决掉相国塞给他的这个包袱,她说要死,他就送她一程;但见到她后,他有些庆幸她活了过来。他喜欢看她说话的样子。
这一次他原本打算过来给她送终,没想到见到的,是与想象中不一样的她。
“王爷?”老相爷被宗正勒宸的态度转变吓了一大跳。如果王爷一开始就愿意娶漓夕,会闹出后面的这堆事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