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好象这时才留意听清楚突利说什么似的,喜上眉梢的大笑道:“原来可汗你这
么爱说笑。你肯送上门来,我正是求之不得。即使你立即跪地认错求饶,我也不会饶你。”
说罢大步踏前,朝突利去。
还未出手,一股凛冽的杀气狂涌过去,以突利这么狠悍高明的角色,亦不得不立即
抽出伏鹰枪,作势以待。
挤着数百人的行人道上人人引项以待,喧声顿止。
寇仲最令人印象深刻处,便是他的豪勇像是天生的,自然而然且漫不经意下,已造
成这种不可一世的势道。
主动挑战的突利反变成被动。
对突利的挑战,寇仲确是求之不得。
换了在一般情况下,因突利有大批突厥高手随行,要杀他是谈何容易。
但现在是依足江湖规矩公平决战,突利若要保命,就要看他手底下有多少斤两。
跋锋寒离去在即,如能剪除此人,对自己这老朋友未来的安全自是大大有利。在数
百对目光的注视下,寇仲在离突利三丈许远处“锵”的一声掣出宝刀井中月,健腕一抖,
立时黄芒剧盛,朝敌攻去。
凛厉的刀气,弥漫御道。
突利虽曾目睹寇仲出手杀伤自己的手下,对他的实力算有个底子,却猜不到他曾在
三丈外的距离发动攻势。
这其中实大有学问。高手对垒,往往就是从此等关键处判别出对方深浅,从而定下
最佳的应付方法。
突利本估量寇仲若要保持主动和一气呵成的强势,该于两丈远处拔刀攻击,如此才
不致气势中途减弱,另一方面又能发动最强的攻击力。这些判断是从对方的速度、步伐、
气势作出的评估。似突利这般级数的高手,尽可以在对手起步后便先掌握到敌人在踏出
第几步时发动攻击,准确无差。
但今趟他显然猜错。
突利心叫不好,同时举步移前,以争回因估计失误而失去的主动之势。
寇仲长刀划过虚空,以横扫千军的惊人霸气,毫无花巧的一刀朝突利劈去,充盈着
既随意又浑然天成的味道。
他的一对大眼则鹰隼般盯紧对手,不漏过对方任何细微的动作。连对方衣服覆盖下
肌r运劲的情况亦了如指掌。
他要找寻的是鲁妙子所说那“遁去的一”,这正是他制敌取胜的要诀。
自把和氏璧内的异能据为己有后,他便知自己的功力突飞猛进,但始终不知精进至
何等地步。
现在则事实摆在眼前,曲傲已败在跋锋寒手下。
此事对寇仲鼓舞之大,实在非同小可。
正恨不得也找人来试刀时,突利竟自动献身的送上门来,在这样的心态和情况下,
寇仲无论信心气势都一下子攀上最岭峰的高处。
剎那间两人近至短兵交接的距离,突利迎着扑人而来的刀气,运枪扫打。
他拿捏的时间精妙准确,假若寇仲不变招,将会给他扫个正着,除非双方功力悬殊,
否则必是井中月被荡开,寇仲则空门大露之局。
岂知寇仲刀势不改,就在长只四尺,把手处铸有秃鹰的短钢枪尚差寸许扫中宝刀之
际,井中月突生变化,不但不继续下劈,还微往上挑,恰恰避过了伏鹰枪的挑扫。
寇仲同时改前冲为横移。
这根本是没有可能的,那代表寇仲体内的真气转换,要与刀法步势的变化速度一致。
突利的伏鹰枪法出于自创,专讲y阳虚实的自然之道,在这恶劣情况下,便显出真
正的实力来。
他虽惊却不乱,伏鹰枪锋在刀底下扫过三寸许,又在寇仲回刀从不同角度劈来之前,
猛地抽身疾退。
这一退更考功夫,枪锋嗤嗤,幻出无数虚实难分的枪影,教敌手难以捉摸追击。
旁观者虽不乏好手高人,但无不看得叹为观止,更为寇仲可借小小一个变化,便能
迫退对手而惊服。
寇仲双眉上扬,哈哈长笑声中再气势如虹的进身抡刀,快得没有人能看清楚。“当”!
震耳欲聋。
井中月就像能破除任何幻象的神物般,切劈入枪影的一刻,突利的伏鹰枪便变回一
根实物,被迫硬架他一刀。
在寇仲后方观战的徐子陵和跋锋寒这时才放下心来。知道寇仲经过这些日来的连番
激战,刀法终到了随心所欲的大成境界。否则怎施展得出这样的刀法来。
旁观者中视寇仲为敌人者都暗自心惊,对他作从新估计。
悄立在以宋鲁为首的宋家高手那堆人中的宋玉致,见寇仲刀法如有神助,也不由看
得目眩神迷,难以自己。
突利虽被寇仲的螺旋劲气劈得手臂酸麻,但他生性强悍,反激起拚死之心,哈哈笑
道:“好刀!”
枪势蓦张,狂施反击,伏鹰枪像怒海的巨浪,向寇仲涌去。
寇仲耳听枪声嗤嗤,皮肤感觉到伏鹰枪带起一个个割体生痛的气旋;眼则见到枪影
处处,心叫痛快,正要来个近身拚搏,好趁快解决对手时,眼前枪影尽消,但伏鹰枪锋
却只剩下一点寒芒,往自己咽喉处疾s而至。
如此精妙绝伦,从虚变实的枪法,他尚是初次得睹。
“叮”!
寇仲想也不想,更来不及去想,一刀劈在枪锋上。
尖锐如箭的劲气,随枪而来。
寇仲往后疾退。
突利似也无以为继,提枪后撤。
一方横刀冷对,另一边则挺枪遥指,顿成对峙之局。
跋锋寒低声在徐子陵耳旁道:“突利心怯了。因以他一向的作风,除非另有目的,
否则绝不肯这般让步住手的。”
整条大街静得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暂时屏止。
两人虽暂且分开,但那种对阵的张力,四目交锋的沉凝气氛,便足使人心寒胆怯。
突利左手离开枪身,负在身后,笑道:“领教了。中原可称得上真正高手者,必有
你寇仲之名在榜上。”
他捧的虽是对手,但自然也提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兼之他能以绝妙枪法扳回平手,
故无人会认为他是胆怯。
只有熟悉他的跋锋寒才看穿他的底蕴。
寇仲当然亦知他想收手下台,不过他也并非没有顾忌。自己是否真可击杀突利,仍
是未可知之数。即使能办到,自己多少亦要负伤。而现在跋锋寒则一如李密胜宇文化及
的情况,胜得很惨。所以自己要保持实力,实是头等重要的事。
他怕的是失去了踪影的李世民。
“锵”!
寇仲还刀入鞘,抱拳道:“可汗果是英雄了得,寇仲佩服,异日有闲,再喝酒或切
磋好了。”
这番话可说给足突利面子,又表现出寇仲过人的襟怀和风度,突利不由心生好感。
他并非欲与寇仲为敌,只因跋锋寒的关系,才会站在对敌的立场,逐亦枪归后背,
施礼道:“有机曾必定相约寇兄!”
转向众手下道:“我们走吧!”
伏骞瞧着突利等人远去的背影,朗声道:“今晚就到此为止,多谢各路朋友赏面赴
会。”
说罢踏进御道,来到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三人身旁,歉然道:“小弟适才一时疏
忽,看不到跋兄需好好休息。小弟告辞了!”
不待三人回答,微微一笑,自行去了。
三人对他的高深莫测,不由都心生寒意。
※※※
三人在一道横街缓步而行,等待天明的来临。
寇仲关心的问跋锋寒道:“感觉如何?”
跋锋寒微笑道:“好多了!不过这种伤势,岂是一时半刻可以痊愈。”
接着岔往别处去道:“你瑜姨已安全出城,公主会送他们出海,再安排海舟让她们
北返高丽,如此既可减少旅途跋涉之苦,又可大大缩短时间。”
寇仲开心得吹响口哨,旋又皱眉道:“你是否待养好伤后再走?”
跋锋寒坚决摇头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留下来反会成为你们的负累,反而
我独自一人溜起来最方便。”
寇仲和徐子陵都感无话可说。即使以突利、拓跋玉之流,要追上蓄意远遁的跋锋寒,
确是谈何容易。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明早城门开后,我们陪你出城去起出面具,赠你其中两张,
那包保你可安然返回寨外去。”
寇仲和跋锋寒同时称妙,前者更如释重负道:“那我就真的放心了!唉!不过很舍
不得让你这老小子说走就走。”
跋锋寒洒然笑道:“生离死别,悲欢离合,人生便是如此。何况我们或许仍有再见
之日,那时才特别有味儿呢。”
寇仲颓然道:“你倒说得洒脱,现在你走了,迟些便轮到小陵,朋友零落至此,做
人真没有意思。”
跋锋寒和徐子陵知他性格,差点为之捧腹狂笑。
寇仲自己也笑起来,豪情横逸的道:“尚未正式通知你们,我和李小子真个闹翻了!”
徐子陵叹道:“不用你说我也猜到这必然的结果。”
寇仲双目般机一闪道:“还有就是李靖亲口承认出卖了我们。”
徐子陵俊脸一沉,没有作声。
三人的足音,在月夜下空寂的长街轻柔的回响着。
跋锋寒皱眉道:“我虽只瞧过他两眼,却感到他不似这类人。”
寇仲狠狠道:“外貌很多时都是不可靠的。像老跋你便外貌冷酷,岂知竟会是如此
多情的人。”
跋锋寒淡淡道:“明天开始,我将把人世间所有一切会令人心神受影响的感情拋开,
专志剑道,还我本来的真面目。”
寇仲忍着笑道:“小心芭黛儿追上你时,你又由无情士给打回原形,笑掉我两人的
大牙。”
跋锋寒从容一笑,没有答他,反道:“你们要小心李世民,除了他本人武功高明外,
杨虚彦、红拂女、李靖、李神通、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等无一不是能独当一面的高手,
实力不逊于y癸派。”
三人左转往通向南城门的大街,寇仲道:“我倒不怕他们。却怕师妃暄伤愈后怎样
对付我们,单对单我们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最要命是即使她是一个人,我们也舍不得
联手对付她这么一个似菩萨下凡的美人儿。”
徐子陵淡然道:“她只会找我算账,由我来应付好了。”
寇仲故意抢到徐子陵前方,面向着他边退边道:“哈!小陵终找到令他倾心的人儿
了!否则怎会一手包办,不让别人c手。”
徐子陵皱眉道:“为何你总爱朝儿女私情的方面去想。而事实在这事上你和锋寒兄
很相似,只不过追求的目标有异吧了!”
他这番话是因与宋玉致倾谈后才有感而发,寇仲登时招架不来。
幸好这时已抵达伊水北岸,斜挂西方空际的明月把岸旁的房舍投影到缓流的河水上
面,形成并存的另一个影子世界,美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域。
一道拱桥横跨伊水,桥下泊着十多艘小艇,水流轻柔地撞上艇身和桥堤,发出沙沙
的清响。
寇仲提议道:“不若我们到桥上坐坐,到天明时便送老跋一程,也不枉我们相交一
场。”
跋锋寒仰首望天,吁出一口长气道:“那我们该还有大半个时辰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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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第十章 临别依依
大唐双龙传 。。 经典文学(第十六卷)
第十章临别依依——
三人并肩立在桥上,往东眺望,河流蜿蜒伸展,在晴明的星月之夜下,两岸房舍林
立,充盈着层次丰富的静态美,如画如梦。
跋锋寒怕惊扰附近房舍好梦正酣的居民,低声道:“寇仲你是否过份轻敌呢?为何
似乎不大把李世民放在心上?照我看群雄之中,无论个人又或其拥有的实力,他顶多是
仅次于跟宇文化及交手前的李密,甚或尤有过之。”
徐子陵点头道:“我便从未听过李世民吃败仗。”
寇仲得意洋洋的道:“所谓下兵伐勇,以我现在单薄的力量,只有呆子才会和他硬
撼。”
跋锋寒和徐子陵同时忍俊不住。
前者笑骂道:“去你娘的‘下兵伐勇’,人家明明是‘上兵伐谋’,偏要倒转来说,
变得不伦不类,兵若不勇,就不用打也输了。”
寇仲陪两人笑了半晌后,低声道:“李小子根本没有时间来对付我。”
徐子陵道:“这话怎说。”
寇仲道:“自称西秦霸王的薛举和他武功高强的儿子薛仁果,正密锣紧鼓准备再次
东犯长安;而刘武周则会趁势攻打太原,动摇他李家的根本。这情况下李小子那还有空
来料理我。”
跋锋寒动容道:“这两路兵马的实力确不易招架,听说薛举手下有一个名叫宗罗侯
的大将,豪勇盖世,擅使关刀,非常厉害。”
徐子陵哂道:“仲少打的算盘虽如意,可惜此事不知何时才会发生。那李世民仍有
充足时间设法先宰掉我们。”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你们试猜猜,刚才李小子溜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两人登时给他难倒,无言以对。
寇仲意气风发的道:“他是去见王世充。”
两人点头同意,也不由要佩服他的过人才智。
寇仲解释道:“是好是歹,我现在总算是王世充阵营中的人,李小子想动我,怎都
要跟王世充打个招呼,好看看他的心意。上趟王世充之肯答应实施城禁,皆因不想牵连
卷入和氏璧纷争中,故意表示清白,同时也因不认为在和氏璧水落石出之前,师妃暄会
把我杀了。”
跋锋寒道:“王世充既是老狐狸,该看穿你的野心。说不定会任得李世民把你除去。”
寇仲微笑道:“若你这话在昨天说的,我真不敢驳你。可是经我一番布置之后,王
世充权衡利害下,只会待李密败北后才敢动我,现在则要维护我还来不及呢!”
跋锋寒奇道:“凭什么你会有这种自信?”
寇仲欣然道:“首先就是翟娇这方面的关系。现时我已成了个中间人,只有从我处
王世充才可得到最珍贵的关于李密大军的情报,至乎策反仍在暗里忠于翟让的旧部。”
跋锋寒点头道:“只是这理由便足令王世充当你如珠似宝,呵护备至。另外的原因
又是什么?”
寇仲答道:“后天荣凤祥摆设寿酒时,王世充将会出席,这将给沈落雁一个刺般他
的机会。以王世充这么爱惜生命的人,没有我这首席谋臣和绝顶高手在旁打点,他怎敢
行此引蛇出d的险计。”
跋锋寒赞叹道:“果然是既伐勇又伐谋。谁要小觑你寇仲,必有非常后悔的一天。”
寇仲淡然道:“照我看王世充会一口答应李小子联手对付我,但却须在击败李密之
后才采行动。那时他将会和我摊牌,假设我肯为他所用,便一切没有问题,否则就会设
局趁我不防下把我除去。这鸟尽弓藏乃白老夫子教下的千古名训。”
徐子陵c入道:“但以李世民的才智,该可瞧出王世充收拾不了你,说不定仍会有
所行动。假若你现在伏尸街头,即使诸葛亮复生也猜不到是那方面的人下手的。”
寇仲笑嘻嘻道:“只要李小子不敢公然聚众围攻,我又何惧之有,若我寇仲是这么
容易被杀,早死了不知多少次!”
这确是不移的事实。
跋锋寒沉吟道:“你现在虽能暗中影响甚至c纵中原的局势,但我始终不明白你凭
何对争天下这么有信心。”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关键处在于‘杨公宝库’,若找不到的话,我只好死去争天
下的心,到大漠来和你驰马于草原间为乐,又或索性大做私盐买卖,醉生梦死的过了这
下半世便算。”
跋锋寒不解道:“纵使你拥有珍宝武器,可是既无地盘更乏兵马,如何可向根基深
固如李阀者挑战?”
寇仲双目寒芒电闪,沉声道:“这又回到伐勇伐谋的问题上。李密若败,李阀将成
众矢之的,只要我能设计再挫折杜伏威,便有机会以飞马牧场和竟陵为中心,建立起我
的势力,再同时往南北扩张。南则联结萧铣和宋阀,北则笼络窦建德和刘武周。只要王
世充仍能西拒李阀,终有一天这天下是我寇仲的囊中之物。”
跋锋寒叹道:“如此困难复杂的事,只有你仲少爷才能认为轻易办得到,我想想都
觉得头痛。”
寇仲苦笑道:“我也只是有五成把握,但假若小陵肯助我,我便有十足的信心。”
徐子陵淡淡道:“说好的事,绝不能反口,否则何以立信于天下。”
寇仲赔笑道:“徐爷息怒,我只是有感而发,随口说说。徐爷你肯陪我去寻宝,我
已是感激涕零!”
徐子陵岔开话题道:“我现在虽然非常不满李靖,但始终不认为他是卖友求荣的人。
何况我们还想漏一件事,李小子说不定是从李秀宁处,知道我们有易容换貌的方法。”
当年四大寇攻打飞马牧场,沈落雁和李天凡想暗算李秀宁,寇仲c手干预,那时他
便曾以鲁妙子的假面具掩饰真面目。
寇仲道:“我怎会忘记,所以才故意质问李靖,他却亲口承认了。”
徐子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