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奉当然从未听过山东武林有这么一号人物,心中嘀咕,表面只好装出久闻大名的样
子,然后道:“查验入货的事合情合理,该不是有人故意刁难,望凌兄谅察,否则如何与少
帅合作。”
回头向岸上的李军打个手势,他们上来查船。
徐子陵心中暗叹,知道麻烦才是刚开始。
***
回到扬州,就像回到一个久远但却永不会遗忘的梦里。
无论城内城外,随处可见战火留下触目惊心的遗痕,坍塌破损的城墙、烧焦废弃的各式
各样攻城工具,沉没的战船,路上乾黑的血迹,大火后的废屋,颓垣败瓦更是随处可见。
但人们对这种种景象都习以为常,除了负责修补城墙的民工外,其他人如常生活。
由於缺乏战马,众人入城都要倚赖双腿,缓步细察满目疮痍的情景。
竹花帮的总舵重设於罗城紧靠蜀岗之下的旧址,但建物却是新的,规模比前更宏伟,由
七组建物合成,各有独立隔墙,以门道走廊相连,其中四组分别是风、晴、雨、露四堂。
未抵总舵之前,骆奉和桂锡良领先而行,不住低声说话,徐子陵和幸容则在队尾,当经
过扬州最着名的花街“柳巷”时,幸容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案玉玲夫人重开天香楼,现在已
成了扬州最有名的青楼,天香双绝更是南方最有名的两位才女,等闲人想见她们一面都不容
易,今晚让我带你去见识一下惫柳巷之西是横贯南北的旧城河,横跨其上有如意和小虹两道
大桥,两岸风光旖旎,长堤柳丝低垂,芳草茵茵。
再远处是与旧城河平衡的另一道大河汶河,沿汶河向东而的大南门街,就是扬州最兴旺
繁盛,商铺集中的主道。
徐子陵此时充满触景生情的情怀,那有兴致去想青楼的事,但亦兴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想起当年只可用偷窥的方法去欣赏天香楼的姑娘,现在却可登堂入室去扮阔大爷,可知今昔
有别,他们已是长大成人。
对少时的寇仲和徐子陵来说,扬州城是捉迷藏或四处逃命 。。 营造舒适的读书环境的好地方。
在炀帝把扬州发展成江都前,城区内的房屋大多自发形成,结果是布局毫不规则,斜街
弯道,芜杂交错,除了几条主大街外,真是九曲十叁弯,歧路处处,成为扬州的特色。
两人当年最爱混的除大南门街外,尚有与大南门街十字交错的缎子街,不但售卖锦、
缎、绢、绸的店成行成市,尚有出售饰物和工艺的店子,故最多腰缠万贯的豪客到这里溜,
对当时的寇仲和徐子陵来说,则是肥羊的集中地。
幸容见徐子陵没说话,还以为他已同意今晚去逛青楼,便转往另一话题道:“骆堂主对
我们算是最好的了!只有他肯帮我们说两句话。”
徐子陵愕然道:“那沈北昌呢?”
幸容压低声音道:“沈老头很y沉,谁都不知他真正想的是甚么,我看邵令周对他很有
顾忌。”
徐子凌皱眉道:“玉玲夫人对我们竹花帮有没有影响力?”
幸容道:“当然有哩!她对我们很支持,可是她从不c手帮务,在帮内更没有实权。故
她的影响力只是来自帮中兄弟对她的尊重,遇到重大的事情时便难生作用。”
此时一行五十多人刚进入院门,邵令周和沈北昌两人联袂而出,截骆奉和桂锡良。
四人围作一团说话,事实上桂锡良只有垂首恭答的份儿,真正对话的是邵令周和骆奉。
接骆奉挥手召唤队尾的徐子陵过去,先介绍与邵令周和沈北昌认识,然后邵令周以带点
不屑的眼光打量他道:“凌兄能否代表少帅说话。”
徐子陵淡淡道:“当然可以!否则少帅就不会派我随桂堂主回来。”
邵令周露出怀疑的神色,好片晌才点头道:“好!请凌兄立即随邵某到总管府见大王,
他要和能代表寇少帅的人说话。”
又同桂锡良和骆奉道:“两位堂主不用随行,有老夫和沈老便成啦!”
***
陈长林在虚行之这个老友陪同下,进书斋见寇仲,这位少帅正捧鲁妙子的《机关学》秘
本在用功,看得眉飞色舞,见陈长林到,大讶道:“长林兄竟可以这么快回来?”
两人坐下后,陈长林道:“轻舟顺流,到东海不过大半天,回程时顺风,也不过费了一
晚多几个时辰。长林幸而不负所托,千五江南子弟兵,今晚即可抵梁都,他们用的都是自备
的兵器。”
虚行之补加一句道:“全是江南各大铁器老字号打制,要冒充都冒充不来。”
寇仲收起秘本,欣然道:“如此就更好,今次我们只是要离间敌人,而不是真的去攻击
老杜的江淮军,有甚么方法可既不会损折我方的人,偏又可撩起老杜的误会和怒火呢?”
虚行之从容道:“详细计划,虽待听得其飞的情报方可定细节。但最好是能在某一特别
的形势下,刺杀杜伏威旗下某一重要的爱将,不论成功与否,都不愁他们不引起猜疑,进而
翻脸大动干戈。”
陈长林不解问道:“甚么特别形势?”
虚行之解释道:“现在杜沈两军是轮流攻打江都扬州,可以想像无论是谁攻城,必是全
力以赴,希望能先入城饮那口头啖汤,其中两方面自有协议。据江都来的消息说,上一次刚
好是沈军攻城,攻守双方均损折甚钜,待江淮军再攻城时,便极有破城的可能,我们需要
的,正是这种形势。”
寇仲拍案叫绝道:“此计妙绝,正好提供了沈纶破坏合作的动机,就是怕江淮军先一步
入城,尽收胜利成果。”
接使人去召卜天志来。
虚行之道:“现在我们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避过杜沈两军,甚至李子通的耳
目,因为这样浩浩荡荡的出动过千人,行上极难保密。”
寇仲笑道:“原本没有可能的事,现在却变得大有可能。哈!救星来啦!”
卜天志匆匆来到,弄清楚后,拍胸保证道:“此事可包在我身上,我和各个码头的龙头
大哥多少都有点交情,只要长林的人扮作我的手下,我可分批把他们送至江都附近我们一个
秘巢内,等待行动的良机。”
虚行之喜道:“那就万事俱备,只欠情报这东风了。”
寇仲道:“不若我们把行刺的对象改为老杜本人,不是更一针到r吗?横竖我们根本不
求成功,只要虚张点声势,遗下些江南老字号的箭矢兵器,大叫几声江南口音的话就大功告
成,”叁人无不点头称善。
陈长林关心的却是另一问题,道:“假设杜伏威真的中计反击沈纶,我们又如何利用这
情势?”
虚行之道:“杜伏威的实力远胜沈纶,必可予沈纶军士沉重的打击,那时沈纶只有循江
南运河退返毗陵一途,我们可於运河上截击沈纶,攻他一个猝不及防,莫知所措。”
寇仲望向卜天志,问道:“此事可行吗?”
卜天志欣然道:“对江南的分歧水道,我们了若指掌,可保证当我们的战船突然於运河
出现时,江南军始如梦初醒,只要我们能抢上沈纶的帅船,长林兄将可手刃沈纶。”
寇仲哈哈笑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进行准备的工夫,到时我会亲自陪长林兄上船拜
会沈纶那小子,看看老天爷是否肯主持公道。”
陈长林剧震道:“我的性命由今天开始,就是少帅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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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第十一章 暗怀鬼胎
第十一章暗怀鬼胎
抵达总管府接客的外堂,值勤的队长叁人等候,道:“大王正在见客,请叁位稍候片
刻。”
坐下后,徐子陵闲无聊,功聚双耳,探听只隔一道门户的大堂内的声息,刚好捕捉到一
把带外国口音的熟悉声音道:“战马可於十天内运至江都,让大王重整骑兵队伍,而我则只
要寇仲项上的人头。”声音虽细至几不可闻,基本上他仍可听得个一字不漏。
徐子陵吓了一跳,认得正是窟哥的声音。
李子通乾笑两声,得意道:“契丹战马,天下闻名,王子放心,这五百匹优质良马我绝
不会白收的。只要寇仲肯领军南来,形势恰当时,寡人会请王子亲率奇兵,配合我们的劲
旅,狠狠予这小贼重重一击,教他永不能超生。”
另一把难听如破锣的声音道:“寇仲和徐子陵威风得太久哩!弄至仇家遍地,梁王昨天
通知我们兄弟,他已派出大力神包让、恶犬屈无惧和亡命徒苏绰叁大高手,到
来协助对付这两人,到时配合吴王旗下的众多高手,任他两人叁头六臂,也难逃此劫。”
李子通笑道:“只要有大江会仗义帮忙,何愁大事不成。”
徐子陵这才知道那难听的声音若非“龙君”裴岳,就怠案虎尽惫裴炎,禁不住心中好
笑,若李子通知他能以灵耳偷听,必然非常后悔。
李子通又道:“现在寇仲派来的人正在门外等候,待我摸清寇仲的底子,再和各位商
议。那小贼好大喜功,总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甚么人都不放在眼内,我就利用他这点,许
以些许甜头,引他人彀。”
接是窟哥等从后堂离去的声音。
徐子陵心想该是轮到自己上场表演的时刻了。
***
寇仲拉陈长林,到总管府的花园去漫步,恳切地道:“长林兄的性命是自己的,不须给
我,更不用给任何人。大家走在一起,最重要是理想和利益一致;那我可为你而死,你可为
我而亡,但分别在仍是为自己。一旦出现分歧,便各自上路,哈!多么理想。”
陈长林苦笑道:“少帅和王世充绝对是两种不同类的人,他要的是盲目的忠心,把个人
的利益完全抛开,只以他的利益为先。”
寇仲笑道:“那是历史上所有帝皇对臣子的要求。我怎同呢!对小弟来说,上下之分只
是一种方便;最好是大家能似兄弟凑兴般向某一崇高的目标迈进,为受苦的百姓干些好事,
挑战各种欺压人民的恶势力。”
陈长林道:“少帅的想法非常伟大特别,令人感动。”
寇仲忽地停步,负手细察小径旁的一株盘栽,沉吟一会后,道:“现在我们的少帅军已
略具刍形,兵卒的编伍训练有宣永和焦宏进主持,政府的运作有虚行之,侦察通讯有洛其
飞,财务粮草有任媚媚,水战有卜天志,假若再有长林兄为我主理海上河上的贸易和建造优
良的战船和货船,将可令少帅军如虎添翼。”
陈长林心悦诚服道:“少帅果然是高瞻远瞩的人,不像沈法兴之辈,得势后只顾巩固权
力,榨取人民的血汗,掠夺钱财粮草,短视无知。少帅放心,长林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寇仲道:“有长林兄我自是放心哩!但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时日无多,一旦给李小子平定
了关西的其他义军,便是他出兵东下之时,所以我们必须抢在那日子来临前,建立起一支有
庞大水师辅助却以骑战为主力的jūn_duì ,才有望可与关中军决战沙场。在船舶的建造上,长林
兄有甚么好的提议。”
陈长林点头道:“水战的主要装备就是战船,它等若城廓、营垒、车马的混合体。好的
战船以战则勇,以守则固,以追则速,以冲则坚,能达到勇、固、速、坚,才能称为好的战
船。不过水战中战船极易折损,所以不仅数量要多,还要在性能上各式各样俱备,以应付千
变万化的战斗。”
寇仲转过身来,欣然道:“长林兄对水战确很有心得,我便从未想过这些问题,少时听
人说书,便有青龙百馀艘,黄龙数千艘之语,还以为是夸大之词。”
陈长林笑道:“与少帅谈话既轻松又有趣,谈笑用兵,怕就是这样子。不过水战上动用
以千计的战船,是确有其事,例如东汉时马援伐交趾,便将楼船二千馀艘,梁朝与北齐作
战,在合肥一战就烧齐船叁千艘。”
寇仲一震道:“梁朝是否就是萧铣先祖的梁朝?”
陈长林点头应是。
寇仲恍然道:“难怪萧铣如此重视卜天志的背叛,因为他事事都学足先人,更深明水师
的重要性。哼!所以欲要击垮巴陵帮,除了要封香小子的青楼断其情报来源外,尚要先破他
们的水师,此两项缺一不可。”
陈长林只好聆听,深感寇仲的思想有如天马行空,难以测度。
寇仲想了想又问道:“凭我们现在的人力物力,要建造一队由五百艘战船组成的水师,
需多少时间?”
陈长林爽快答道:“若一切从头开始,最少要十五年。”
寇仲愕然道:“那怎么行?”
陈长林胸有成竹道:“少帅放心,其实大多数战船与民用货船在船体结构上并没有大差
别,无论楫、棹、篙、橹、帆、席、索或沉石,都是同样的东西。只要将民用货船加上防卫
设施与武器装备就可转为军用。再配以精於水战的将领士卒,便规模具备。故不用一年我可
替少帅弄出一支有规模的水师舰队。”
寇仲喜出望外道:“又有这么便宜的事。长林兄还有没有办法使人在平时看不出它们是
战船,到作战时才露出真脸目,那更可成水上的奇兵。”
陈长林道:“我可以想想办法。”
寇仲搂他肩头,朝大堂方向走去,压低声音道:“此事须量力而为,并以不扰民为主。
待我起出杨公宝库后,会有大量真金白银去收购民船。现时不妨将就点先改装彭梁会和
骆马帮的旧船,那怎都有百来二百艘,加上巨鲲帮投诚的数十艘大小船只,该可应个景儿
吧!”
***
李子通高踞龙座之上,斜眼睨在邵令周和沈北昌陪伴下步入大堂的徐子陵,似要把他看
穿看透。
大堂内左右排开共十八张太师椅,此时左边的首叁张均坐李子通手下的心腹,椅后是两
排持戟的侍卫,甲鲜明,威风凛然。
这样的气派,在皇宫内摆出来是恰如其份,但在总管府大堂便有虚张声势之嫌。不过李
子通也是迫於无奈,要放弃被大火肆虐过的皇宫而改用总管府,且为表示与昏君有别,更不
敢入住其他为享乐而建的行宫。
门官唱喏下,邵令周和沈北昌只依江湖礼数晋见,徐子陵有样学样,省却很多麻烦。
李子通赐坐后,冷然问道:“凌先生在少帅军中身居何职,有否令符信物,能否代表寇
仲和徐子陵说话?”
坐在下面的叁名将领,均以冷眼紧盯徐子陵,看他如何应对。
李子通的容貌明显地比当年相遇时消瘦憔悴,鬓发花斑,可见争天下须付的代价。
徐子陵淡然道:“我军因仓卒成立后,征战连绵,很多方面都未暇顾及,令符文书,一
概未备,请吴王见谅。”
李子通眉头大皱道:“那凌先生如何证明可代表他两人说话?”
邵令周c入道:“大王明鉴,敝帮桂锡良,亲口向老夫证实凌将军乃寇少帅的全权代
表。”
李子通“哦”的一声,挨往太师椅去,神态悠闲的介绍叁名将领与徐子陵认识,依次序
是左孝友、白信和秦文超。
徐子陵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早在扬州当小混混时,他和寇仲便听过这叁个人的名字,
还心生仰慕。
尤其是左孝友,更曾是其中一股义军的领袖,在大业十年於蹲狗山起义后,威风过一段
日子,后来才归降比他迟一年崛起的李子通。叁将中亦以他年纪较大,在四十许间,高瘦精
矍,满脸风霜。
白信和秦文超均是年青威猛,典型山东汉子高大过人的体型,对徐子陵的神态隐含敌
意,只是微微颔首为礼,冷淡而不客气。
“砰”!
李子通一拍扶手,喝道:“既可代表他们说话,凌将军师请告诉我,你们为何要攻打东
海,杀我亲弟,动摇我李某人的根基?”
徐子陵丝毫不让地回敬他凌厉的眼神,淡淡道:“吴王该是明白人,在这争雄天下的年
代,非友即敌,而敝军先礼后兵,曾派出彭梁会的任二当家,来江都谒见大王,商讨联盟之
事,却为大王所拒,致由友变敌,责任岂在我方。兼之发觉沐阳李星元竟来诈降,只好将计
就计,先发制人。”
话尚未说完,李子通已霍地立起,戟指厉声喝道:“大胆!人来!给寡人把他推出去斩
了。”
李子通两旁侍卫蜂拥而前。
徐子陵的手按往刀把上,邵令周和沈北昌手足无措时,左孝友跳起身来,大喝道:“且
慢!”
众卫士倏地止步。
左孝友向李子通道:“合则两利,分则两亡,大王请息怒。”
李子通气呼呼的狠盯徐子陵好一会后,才坐回台阶上的龙椅内去。
卫士退回他左右两旁。
左孝友坐下后,向徐子陵道:“少帅今赵派凌将军来,究竟有甚么好的提议?”
徐子陵由於早先偷听到李子通对窟哥等人说的话,心知肚明对方是采用一硬一软的方
法,制造压力,以在谈判中占得更大的好处。暗觉好笑,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姿态道:“左
将军说得好,合则两利,分则共亡。杜伏威可与沈法兴结盟,我们少帅军当然亦可与贵方联
手。假若大王认为此议尚可行,我们便继续谈下去,否则本人只好立刻离开,回报敝上。”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