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芷菁在沙福大打眼色下,一顿纤足,气鼓鼓的道:“来吧!”寇仲和沙福跟在她苗条
迷人的背影后,朝舱厅走去,跨过门槛,入目的场面情景,把寇仲吓得一跳。
宽敞的舱厅固然是登得美仑美奂,由装饰到一台一椅,无不极为考究,还有是厅内坐满
男男女女十多人,人人都把目光投到寇仲这神医之侄的身上。
沙老爷子五十来岁,牛得相貌堂堂,只是一脸病容,正拥被半挨在舱厅尽处的卧椅上,
旁坐的当然是沙老夫人,亦是雍容华贵,富泰祥和,与沙老爷子非常匹配。
其他男女分坐两旁,三夫人程碧素身旁的该是三公子,长得文秀俊俏,充满书卷的味
道,惹人好感。
大公子和二公子也很易辨认出来。前者三十来岁,看样子精明老练,是那种不会轻易信
人者;后者却神态浮夸,一副骄做自负的纫挎子弟样儿。其他该是妻妾婢仆的人物,陈来满
跟另外五位武师则分坐入门下首处。
舱堂内绝大部份人都没想过寇仲长得如此丑陋庸俗,均现出鄙视神色。
寇仲环目一扫,瞧得眼花缭乱时,沙老夫人道:“莫先生休息得够吗?”慈和的声音传
入耳内,寇仲打从心底舒服起来,施礼道:“多谢老夫人关心,鄙人一向粗野惯了,不懂礼
仪,老夫人勿要见怪。”
旁边的沙芷菁冷哼一声,似乎是表示同意他自谓粗野,迳自到一旁坐下。沙福显然在沙
家很有地位,对他更是照顾备至,拍拍他肩头指著沙老夫人另一边在沙老爷子卧椅旁特设的
空椅道:“莫爷请坐!”
寇仲在众人大多显示出不信任的目光注视下,硬著头皮来到刚无力地闭上眼睛的沙老爷
子旁坐下,道:“可否让鄙人先给老爷子把脉。”
三夫人程碧素以鼓励的语声道:“有劳莫先生。”
大公子和二公子倒没甚么表情,但他们身边的女人无不露出不屑与妒忌的神色,看来都
是希望程碧素请回来的人最好出乖露丑,治不好老爷子的重病。
在众目睽睽下,寇仲拙劣的伸出拇指,按在沙老爷子放在椅柄的腕脉处。
大公子讶道:“医师探脉都是三指分按寸关尺,为何莫先生不但只用一指,用的还是拇
指,其中有甚么分别呢?”
别的不行,论胡诌寇仲则是一等一的高手,乾笑道:“大道无门,虚空绝路,小人这手
一指头禅是家叔所创,与其他人都不同。”
前两句话是从禅宗四祖道信大师处借来用的,“一指头禅”则是嘉祥的佛门绝学,听得
厅内沙家诸人均感奇奥难明,莫测其高深,再没有人敢质疑。
沙老夫人道:“就儿不要打扰莫先生。”
寇仲开始明白为何连请人治病这么简单的事,三夫人程碧素也要丈夫去央老夫人出头主
持,权贵家族的媳妇确不易为。
他送出的真气早在沙老爷子的经脉运行一周天,发觉老爷子的十二正经虽阻滞不畅,但
真正的问题却在任督二脉,正犹豫该否运气打通。二公子嘴角含著一丝嘲讽的冷笑道:“医
家诊症,讲究望闻问切,莫先生却像只重切脉。不知家父病情如何,烦先生告知一二。”
寇仲那有资格说病情,但已判断出如若妄然为沙老爷打通任督二脉,说不定他会因气虚
不受补,来个一命呜呼就糟糕透顶,把心一横,真气直钻太阳肺经,接著走中焦,下大肠
经,又还於胃口,循上到肺膈,再出腋下,行少阳心主经,循臂而行,最后由大拇指泻出。
所到处,蔽塞的经脉势如破竹被他的长生诀真气豁然贯通。
众人还以为他无言以对时,老爷子“啊”的一声睁开眼来,本是没精打采的眼神回复不
少神采。
老夫人大喜道:“老爷你感觉如何?”老爷子沙哑的声音道:“莫先生的医术真神奇,
我的胸口不再闷痛啦!
手脚似也恢复了点气力。”
寇仲心中大定,知道自己的长生诀气功确有“药到病除”的功能,哈哈笑道:“老爷放
心,我有十成把握可治好你的病。老爷子有没有胃口,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我才再以
一指头禅为老爷医治。”
厅内诸人那想得到他的医术神奇至此,人人目瞪口呆,难以相信眼前事实。
六艘货船缓缓靠岸。
这队兴昌隆的货船队,由田三堂亲自督师,除夥计外,共有武师五十三人,包括徐子陵
这新聘回来的高手在内。
由於满载盐货,船身吃水深,加上愈往西行,水流愈急,在满布乱石浅滩的河道行走,
即使熟谙水道的老手,这么的逆流而上,亦颇危险,固只能在白天行舟,晚上要泊岸过夜。
而这正是敌人发难的好时刻,所以全部人员均不准离船,武师则分两班轮更守夜。
徐子陵是弘农帮主推荐来的人,又得田三堂器重,所以见过他剑法的武师陈良、吴登善
和刘石文三人都对他特别巴结友善。但也招致另一夥本以首席护院梁居中为中心的武师形成
的小圈子的猜忌和排斥。
徐子陵自然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见他们也不敢太过份,些许冷嘲热讽,尽作耳边风。
当然亦不会曲意逢迎的跟他们扳交情。
晚膳时,众武师自然而然各就其朋党关系分台进食。徐子陵这一桌人最少,除陈良、吴
登善和刘石文外,尚有几位与三人友善和较中立的武师,气氛颇为热闹。
趁田三堂到了岸上办事之际,梁居中一夥乘机发难,坐在梁居中旁的武师走过来道:
“莫兄!听田爷说你的剑法非常厉害,可否让各位兄弟见识一下?”
整个舱厅立时鸦雀无声,人人都知道梁居中一方存心挑衅,要徐子陵这个莫为的好看。
与徐子陵友善的三位武师中以陈良年纪最大,资历最深,并不怕梁居中一夥人,不悦
道:“大家兄弟以和为贵,若有争斗损伤,田爷回来会不高兴的,胡海你还是回去吃饭吧!
今晚说不定会有事发生?”胡海沉下脸时,梁居中那桌另一名武师怪笑道:“陈老休要把话
说得那么严重,田爷不在,自当由梁爷主持大局,他要摸清楚各兄弟的深浅,有起事来方懂
得分配应付,大家只不过了解一下,那来甚么争斗?”
梁居中那桌和旁边另一桌共二十馀人一齐起哄,支持这番说话。
胡海意气风发的道:“说得对。我们是看得起莫兄,才要摸莫兄的底子!莫兄就和我胡
海玩两招给梁爷过目,不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梁爷吧!”梁居中冷哼一声,气氛登时紧张起
来。
“锵”!徐子陵拔出长剑,一话不说的就往胡海刺去,在众人瞠目结舌下,只见胡海脸
上现出似陷身噩梦中挣扎不休的神色,但却完全无法摆脱。明明该够时间避开去,偏偏他就
像呆子般引颈待割的样子,任由徐子陵剑制咽喉,仍没法作出任何动作和反应。
冷汗涔涔从胡海的额角渗出流下,刚才对方刺来一剑,隐含一股庞大的吸劲,似缓实
快,欲躲无从。
厅内静至落针可闻。
梁居中方面的人无不色变,皆因他们深悉胡海之功夫,仅在梁居中之下。
“锵”!长剑回鞘,疾如闪电,准确得像会寻路回x的灵蛇。
徐子陵像干了件毫不足道的小事般,淡淡道:“我的剑是用来对付外敌的,不是用来对
付自己人。既成兄弟,大夥儿最聪明的方法就是同心御外,兴昌隆愈兴旺,大家都有好日子
过。”
胡海被他绝世剑法所慑,为之哑口无言。
一阵掌声从大门处传来,只见田三堂陪著位体格轩昂高挺的年青公子走进舱厅,均是脸
含微笑,迎著徐子陵露出赞赏神。
众武师一齐起立敬礼,轰然道:“七少爷到啦!”陈良凑到陪众人起座迎接的徐子陵耳
旁道:“是我们大老板的七公子卜廷,他是关中剑派掌门人邱文盛的关门弟子,他这么突然
驾临,必然有事发生。”
一指头禅显示奇效,寇仲的地位立时迥然不同,不但被邀共膳,沙老夫人还正式请他同
赴关中,好沿途能为沙老爷子继续治病。
不过寇仲自己知自己事,藉口须闭门苦思治病良法,婉拒沙家的船上晚宴,回房慢慢享
受老夫人贴身俏婢宝儿送来的丰富晚膳,同时也对如何医好老爷子一事费煞思量。
不要说上了年纪又体弱多病的人,即使普通的壮汉,假若随意以冥气打通他们的脉x,
由於对方不懂追循控制,动辄会有走火入魔之险。刚才他并非拿老爷子的命行险,皆因打通
的经脉均与生死无关,但若真要治好他的病,便复杂多了。尤其牵涉到任督两大主脉,更不
能轻举妄动。
正思量间,门外廊道足音走过,两俏婢正低声谈论他,其中一婢道:“这莫神医真本
事,不用针不用药,只用指头按老爷的手腕便令他大有起色,令人难信。”
另一婢道:“不知我们能否也找他看病呢?我自上船后一直头晕头痛,四眩乏力。”
足音远去。
寇仲一拍大腿,精神大振,忖道:假若有他娘的几支金针,可同时刺激不同的窍x,并
调较输入的长生诀真气,说不定真有可能按合就班的治好老爷子不知是甚么病的病。
想到这裹,就俨似变成半个神医。能帮助人,总是快乐的事。
问题是自己连半根针都欠奉,总不能堂堂莫神医,要请人去张罗一套灸针回来。何况自
己答应明早给老爷子治病,如再无另外的起色灵效,他正在上升的神医声誉势将回跌。且刚
才的真气贯x只能收一时之效,老爷子很快就会回复原形,这种种问题想得他的头都痛起
来,差点要另觅神医治理。
此时俏婢宝儿亲来为他收拾碗筷,寇仲硬著头皮道:“宝儿姐可否请五小姐来说几句
话。”
宝儿脸露难色,道:“此事要请示老夫人才行。”
寇仲道:“我只因五小姐精通医道,对老爷子的病情当然特别了解,所以想向她请教一
二,没甚么的。”
宝儿终於答应,点头道:“那小婢就去向五小姐说说看。”
片刻后,宝儿回来把寇仲请往舱厅,沙家的少爷和们妻妾早回房休息,五小姐在贴身婢
女小兰的陪伴下,神情冶漠地接见寇仲道:“莫先生有何请教?”寇仲胡乱问几个问题后,
道:“老爷子病情严重,只是一指头禅恐也不能根治,必须兼施金针之术才成。唉!不过我
那套针在旅途上丢失了!不知……”沙芷菁有点不耐烦的截断他道:“莫先生惯用那种针
呢?”寇仲差点抓头,只好反问道:“五小姐有那些针?”
沙芷菁没好气的道:“有馋针、圆针、锟针、锋针、锁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大针
共九类。”
寇仲厅到头胀起来,乾笑道:“不若把这些针全借予鄙人,那我便可针对不同的情况下
针。”
沙芷菁眉头大皱的道:“九针之宜,各有所为,长短大小,更是各有所施。如若不得其
用,怎能除病?”
寇仲那敢在医术上和她争辩,以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道:“家叔知鄙
人愚鲁,故少谈理法,只讲应用。五小姐若想老爷子针到病除,就烦请借针一用。”
五小姐再没兴趣和他说下去,起立道:“据莫先生的诊断,家父患的究竟是甚么病?”
寇仲一直千方百计迥避这要命的问题,此际却是避无可避,记起沙老爷经脉内y长阳竭的情
况,硬著头皮道:“老爷子脏腑y盛阳虚,是否长期的忧虑所致呢?”
最后一句纯属猜测,因见沙家须举家迁离洛阳,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故存在。
五小姐沉吟片晌,似是代表同意他诊断的微一颔首,道:“明早莫先生为家父治病时,
自有灸针供先生之用。”
说罢迳自去了。
寇仲吁一口气,是神医还是庸医,就要明天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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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 第八章 反击之战
第八章反击之战
徐子陵、陈良和梁居中三人随在七少爷卜廷和田三堂身后,来到船面七。
船只由六艘增至九艘,新增的三艘由卜廷主持,刚刚开至,全部灯火通明,哨岗密布,
显是怕人偷袭。这趟船运事关重大,牵涉到兴昌隆的盛衰。
徐子陵的加入,使田三堂下决心把所有货船集中一起,把积存的盐货一次过运往长安,
若全军尽墨,对兴昌隆的打击会非常严重。
卜廷目注县城掩映的灯光,沉声道:“我虽然请出大师兄,但和京兆联的谈判终於破
裂,杨文干公开声言绝不容我们的船队安然入关。”
徐子陵心中一震,始知给广盛行撑腰的竟是关中第一大帮京兆联,难怪不把关中剑派放
在眼内。此事背后当是李建成的太子系和李世民秦王系的斗争,在不同的层面上延续扩伸。
而兴昌隆显然处於劣势。
田三堂道:“真奇怪!若要动手,只有今晚这个机会,可是据报县城方面全无异样,京
兆联究竟在打甚么主意?”卜廷点头同意,因为明天船队便会过关,入关中后,京兆联无论
如何横行无忌,亦不敢公然攻击为唐室钦准作盐货供应的船队,否则秦王府必会c手追究,
那时连太子李建成也维护不了杨文干。
陈良道:“京兆联二龙头历雄长於水战,会否在河中截击我们?”田三堂沉声道:“我
们希望他们这样做,皆因我们准备充足,加上河面宽阔,纵使硬拼我们绝输不了多少。”
徐子陵心中同意,他对水战颇有认识,兴昌隆这批船不但性能良好,做足防火工夫,且
攻守装置完备,最重要是c舟的均为经验丰富的老手。也正因如此,兴昌隆的实力才会招来
李建成一方之忌。
卜廷断然道:“敌人肯定不会放过今晚这机会,我们要准备打一场硬仗。”
徐子陵忽然心中一动,向像他般默言不语的梁居中瞧去,后者嘴角逸出的冷酷笑意刚巧
逝去,回复木无表情。
田三堂忽然道:“梁老师和莫老兄有甚么意见?”
梁居中沉声道:“七少爷和田爷请放心,若有人敢侵犯船队,我和一众兄弟必教他们来
得去不得。”
卜廷道:“我们千万不可托大,敢问莫老师可有甚么看法?”徐子陵淡淡道:“假若我
们像现在般处於完全的被动,今晚必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众人听得一呆。
梁居中以充满嘲讽的语调道:“莫兄在尚未把握整个形势前,切勿危言耸听,动摇人
心。”
卜廷转过身来,向徐子陵道:“莫老师因何有此判断?”徐子陵从容道:“假设我是京
兆联的杨文干,今晚必会从水陆两路全力攻打船队,一举尽收杀人夺货抢船的战果,这当然
远胜纯作水战落得难以避免的各有损伤。”
田三堂动容道:“莫老兄确有见地,只不知如何才能反被动为主动呢?”徐子陵微笑
道:“首先我们必须先把内j抓出来,让敌人失去里应外合的优势。”
卜廷和田三堂愕然以对,梁居中则现出不安的神色。
陈良倒抽一口凉气道:“莫兄凭甚么说我们中有敌人的j细?”徐子陵冷静的分析道:
“皆因这是人之常情,京兆联乃关中第一大帮,更得太子系在背后支持,广盛行又像我们兴
昌隆般财雄势大,三方面加起来,来头既足慑人和诱人,加上人望高处,无耻忘义之徒自受
不得威利诱,不生异心才是奇事。”
梁居中终沉不住气,怒道:“莫为你是否别有用心,在这等生死关头,仍要来破坏我们
的团结?”徐子陵心中好笑,比起自己的敌手如杨虚彦棺棺之流,这梁居中实在相差远了。
好整以暇的笑道:“若这么就叫别有用心,那梁兄刚才为何指使胡海来摸我的底子,不怕破
坏团结吗?”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在梁居中处。
梁居中色变道:“我不是j细。”
陈良一向不满梁居中的专横和结党的作风,嘿然笑道:“莫兄并没有指你是j细,只是
问你为何要摸他的底子吧!”梁居中作贼心虚的退后一步,厉声道:“陈良你是否想坐我的
位子,所以才联同新人来诬蔑我?”当地再往徐子陵望过来时,徐子陵目s电芒,他登即再
退一步,移近靠岸的船栏处。
卜廷道:“梁老师勿要动气,若是问心无愧,为何不答这么简单的问题呢?”梁居中狠
狠道:“现在连七少爷也不信我,我梁居中留在这裹还有甚么意思,由这刻起,我跟兴昌隆
一刀两断。”
说到最后一句时,拔身而起。
田三堂喝道:“截住他!”卜廷才拔剑出鞘,徐子陵闪电抢前,后发先至的离船而起,
赶上往上腾起的梁居中。
两人在空中以快打快。
梁居中也算不弱,连挡徐子陵一拳三指,才给徐子陵脚尖点中胁下要x。
徐子陵抓著他的腰带,从岸边跃回船士,掷於舱面道:“若能从他口中出其他同党的
名字和敌人的计划,今晚我们将可大获全胜。”
锣声响起,灯火倏灭,九艘风帆同时转舵疾驰,不是逆流西去,竟然顺流东行。这著突
如其来的奇招,登时今分别隐伏在岸边和上游的四艘战船土的敌人慌乱失措,不知该如何是
好。
在严刑供下,梁居中不但供出包括胡海在内的三个同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