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把雷九指小心抱起,发觉他的身体僵硬如木石,连手脚都不能屈曲,颈项更蹬
得直直的,使他首次感到事情确不寻常。
师妃暄在地道口石阶尽处接应他,神色凝重的道:“子陵先把那四人关在秘室内,
我看过雷先生的情况,再跟你说。”
雷九指此时始晓得师妃暄仙驾光临,双目立即露出生气。显是对师妃暄解救他的信
心,要比徐子陵大得多。
徐子陵把雷九指安放在内进一间卧房的床上,接着把四名大汉送入密室,就地取材
以粗牛筋绑好。
这该是个在急就章下完成的刑室,除一个绑人的木制刑架外,其他刑具一应欠奉。
唯一优点就是即使有人惨嘶嚎叫,亦不虞声传户外。不过对既不能动弹的雷九指来说,
这点却没有作用。
回到地面,关上密室的门盖后,徐子陵来到房中,雷九指仍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七
根寸许长的细针分别刺在头项天柱、承灵、络却、脑空、风池、完骨、头维七x,针入
盈寸,只露出银光闪闪的针尾,令人看得触目惊心。
师妃暄轻轻道:“子陵听过‘五极刑’吗?”
徐子陵茫然摇头。
师妃暄道:“五极刑是指天下间最厉害的五种毒刑,这‘七针制神’是其中之一,
能令人不能言,不能寐,不能动弹,连肌r也僵硬起来,偏偏神识清醒无比,其痛苦实
不足为外人道。无论如何心志坚定的人,在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况下,亦要精神崩
溃,为求一死,什么都肯屈服。幸好我们及早救回雷先生,否则受针三十六个时辰后,
救回也变成一个废人。”
徐子陵听她口气,知她懂得破解之法,暗松一口气,皱眉道:“是谁施这么恶毒的
刑法。”
师妃暄道:“我是从本斋的《慈航剑典》看到先贤写下有关这五种刑法,才晓得此
事。由于五极刑法与人体的奥秘有关,故施术者除懂得截脉点x的功夫外,尚要通晓医
道。这个人绝不简单。”
接着微微一笑道:“妃暄在解术时绝不可分心,子陵请为妃暄护法。”
徐子陵答应一声,离开时依师纪喧指示为她关上房门。
暗付敌人此招果然毒辣,否则即管他们救回雷九指,最终仍要屈服。
猛地提气纵身,升上屋顶,刚好见到一艘快艇,缓缓驶至,泊上宅外的小码头。
徐子陵功聚双目,凝神瞧去。
首先吸引他的是一把黄色的伞子,艇上除c舟的汉子外,另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打
着伞子遮挡风雪,看不见脸目。看到面貌的两人赫然是“老朋友”康鞘利和“魔帅”赵
德言。
他之能认出赵德言,是因那天在跃马桥大战晃公错,后者眼看堕进渠水,给他踢出
鞋子相救,免去晃公错当众出乖露丑。
当日只是晃眼之缘,但已印象深刻。
徐子陵和魔门诸邪的交手过招,文比武比,可说经验丰富。总觉得魔门上上下下,
各色人等,无不带着某种难以形容,但又颇为瞩目的诡异邪秘的气质。
尤鸟倦那类穷凶极恶的不用说,即使英俊满洒如侯希自,亦有几分邪诡气。
唯一例外的是石之轩,他可以是邪气迫人,但当他扮作无漏寺大德圣僧,则无论表
里内外,均透出一种出尘脱俗的凛然正气,可骗倒任何人。
赵德言最令人一见难忘的不是他高挺顾瘦的身形,晶莹如玉的皮肤,又或带点苍白
算得上好看的脸容,而是永远眯成一条缝,冷冰冰如刀刃的一对眼睛,赋予他冷酷无情,
无论什么事都敢亡命去干,勇于冒险的性格。
徐子陵头皮发麻的瞧着快艇逐渐贴近码头,不明白为何在此等紧张关头,自己的脑
袋会转动一些无关眼前痛痒的念头。
若师妃暄能抽身动手,纵使那打伞者是与赵德言同级的高手,徐子陵自问亦进可攻、
退可守,顶多是逃之夭夭。
可是此际师妃暄正全力施功去解破雷九指中的极刑,雷九指又暂时等同废人,在这
种情况下,怎招架得住对方。
凭他徐子陵,要应付赵德言已非常吃力,多一个康鞘利他是必败无疑,何况尚有打
伞的神秘人。
徐子陵直觉感到打伞者就是向雷九指施展‘七针制神’极刑的人。
不能力敌,便须智取。
徐于陵从瓦面以最快的身法回到屋内,打开师妃暄与雷九指所在房间邻室的房门,
把床上被铺翻开揭起,又掀起一片床板,然后一手抱绵被,一手拿床板,推门进入师妃
暄的房间,把床板和绵被放在一角。
师妃暄盘膝坐在床上,秀睁紧闭,左掌按在雷九指额中,另一手捏着其中一针。
七针已去其五,尚余两根。
大雪仍不断飘下,碰上纸窗,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刚好把雷九指轻微的呼吸掩盖,
不过以赵德言这种高手,在近处留心听下,必会发觉。
徐子陵是没有更佳办法下行险一搏,捉的是对方的心理。
敲门声从外院门传来。
徐子陵不由涌起悔意,自己早该想到像雷九指这么关键性的人质,赵德言必急于从
他身上套取关于寇仲和徐子陵的任何重要情报,若能迫出宝藏所在,当然是最理想。
衣挟飘响,敌人发觉有异下,逾墙而入。
康鞘利的声音在外进响起道:“不妥!人到哪里去了?”
一把不温不火,y柔悦耳的声音道:“先下秘室瞧瞧,看人是否仍在那里。”
徐子陵分不清楚这声音是属于赵德言,还是那打伞的神秘人。但却肯定自己先前的
推想有失误。
他本以为这囚禁雷九指的处所是池生春的地方,看守的人是池生春的手下,但听对
方这么说,这该是康鞘利安排的地方,否则就该说“找找秘室在哪里”。
果然三人的轻微足音移往中进,接着是秘室入口盖子被揭开的声音。
康鞘利愤怒的道:“这里没有可能的……”说到最后声音变得沉哑难辨,显示康鞘
利进入秘室,声音受阻,徐子陵运足耳力,仍把握不到他的说话。
可以想象康鞘利此时立即救醒手下,追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另一把声音在秘室出口外冷静的道:“言帅可以放心,本人的‘七针制神’天下无
人可解,他们把人救回去仍是要受制于我。”
徐子陵尚是首次听到这把声音,无从识辨是哪个神圣。
赵德言仍是不温不火地淡淡道:“寇仲这小子高明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竟懂来个声
东击西,暗里却把人救走。幸好我们早有预防的布置,不致全军尽墨。”
康鞘利的声音道:“四人都是被突袭下遭制服,有个连对方人影都看不到就给点倒,
另两人看到的该是扮成雍秦的徐子陵。”
徐子陵放下心来,幸好对方不晓得师妃暄的存在。
往师妃暄瞧去,后者正好把第六根针从雷九指头顶的承灵x拔出,俏脸抹过一阵艳
红,令她呈现出从未示人的另一种美态,亦显出她真元损耗极巨,不宜立即与人动手。
危机尚未渡过。
赵德言道:“若那两个小子莽撞的把针拔出,弄得雷九指经血散乱而亡,岂非白费
工夫。”
打伞者胸有成竹的道:“为防备这情况的出现,我在施术前警告过雷九指,他自会
想方法示意他们不要这么做去害死他。”
徐子陵暗付难怪救回雷九指时,他会惊恐的乱眨眼睛。不过就算他没有表示,见到
这么七根触目惊心,深c奇x的银针,自己亦不会胡乱出手。
足音渐近。听到足音,知是康鞘利的手下。惊喝声从邻室响起。徐子陵的心直提至
咽喉处,是吉是祸,就看这一刻。雷九指的呼吸声忽然转细,以徐子陵的距离,亦微仅
可闻。师妃暄向他略点螓首,表示晓得正发生什么事。徐子陵对她能控制雷九指的呼吸
轻重,大开眼界。
不片晌康鞘利在邻房道:“好小于!竟拆下床板把人抬走。”
赵德言哈哈笑道:“我赵德言很久没遇上这般高明的对手,看来明早我要和寇仲碰
个头见上一面,看看他尚有什么法宝?”
康鞘利道:“他们该是从陆路离开,扛着这么一个人,应走不得多远,我们说不定
能把他们在路上截到。”
赵德言道:“他们仍是非常有用的棋子,我们必须对他们爱护有加,只要肯乖乖的
献上宝物,我们还该助他们一把。现在立即撤退。”
徐子陵心叫谢天谢地,赵德言等全体迅速从水路原船离去。
师妃暄把最后一根针从雷九指头上拔下,稍坐片刻,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幸不辱
命!”
雷九指身体回复柔软,沉沉睡去。
徐子陵大喜,把雷九指托上宽肩,道:“我们必须立即赶回去,否则寇仲不知就里
下,可能会闹出别的乱子。”
师妃暄提议道:“不若把雷先生安顿在玉鹤庵,他至少要十天八天才能复原,妃暄
可秘密安排将他送离关中。”
徐子陵心中叫妙,事实上他正为把雷九指送到何处而头痛,高占道能提供的地方绝
非百分百安全。
徐子陵表示感激后,两人带着雷九指,迅速离开。
※※※
颓丧的寇仲和李靖夫妇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早在必经处恭候,
还备有马车。
长孙无忌盯着寇仲的络腮假脸,叹道:“虽明知是假的,仍不让无忌瞧出任何破绽,
确实教人惊服。”
寇仲讶道:“你们为何对我们空手而回,丝毫不感奇怪,还有闲情注意其他事物。”
尉迟敬德微笑道:“因为雷先生被子陵兄救回来,刻下正在安全处休息。”
寇仲大喜过望,不大相信的怪叫道:“哈!竟有此事?”
李靖夫妇亦不相信耳朵听到的话。
长孙无忌道:“此处不宜说话,少帅请登车。”
寇仲愕然道:“到哪里去?”
尉迟敬德道:“秦王想和少帅见个面,子陵兄亦在那里。”
长孙无忌补充道:“莫神医这么无端端失踪多个时辰,秦王已着人通知沙家,说邀
请得神医到秦王府作客,少帅到秦王府打个转,更可释人之疑。”
寇仲虽不想见李世民,可是在这情况下再无其他选择,只好甩蹬下马,改乘马车,
在城门关上前重返险地长安,驱车直往皇宫内天策府去也。
※※※
天策府密室内,除李世民、寇仲、徐子陵外,参与者尚有杜如晦、李靖、红拂女、
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
寇仲听罢徐子陵救回雷九指的曲折经过,苦思道:“这打伞的人究竟是谁?待雷老
哥醒来后问他,或可水落石出。”
杜如晦摇头道:“此人既懂施展如此骇人听闻的刑术,才智武功之高,当然不在话
下。最使人忌惮的是他的谨慎小心,能预料到雷先生给救回的可能性。这样的人,绝不
会让雷先生看到他的真面目,甚至声音也可能是假的。”
徐子陵道:“只要给我再听到他说话,立可辨认出来。”
众人点头同意,因那人和赵德言等交谈,并不知有人在旁偷听。
尉迟敬德双目杀气大盛,沉声道:“杜淹竟敢对秦王不忠不义,我要教他死无全尸。”
李世民从容不迫的道:“杜淹区区一个兵曹,天策府重要点的事,都轮不到他与闻,
而太子府却每每晓得我们的重要秘密,所以内j该有更高层的人物,我们切忌轻举妄动,
打草惊蛇。”
徐子陵道:“秦王这么和我们联在一起,会否伯敌人借此来打击秦王呢?”
李世民笑道:“现时的形势怪诞离奇,魔门诸邪为得到邪帝舍利,只会替我们干方
百计的掩饰,反是少帅无端端到我这里盘桓整个晚上,难向太子砌词释疑。”
转向徐子陵道:“我们是平辈论交,子陵兄称我为世民兄比较顺耳。”
徐子陵苦笑回应,因他弄不清楚与李世民算是朋友还是敌人。
李世民又道:“就算有人告密我也不放在心上。今天父皇找我秘密说话,告诉我
‘霸刀’岳山向他提出严重警告,杨文干和杨虚彦在魔门各大势力支持下,正要为旧朝
复辟,着我郑重以待,若能找到证据,更可先一步击垮杨文干,太子和齐王亦不能兔罪。”
天策府诸将无不听得喜动颜色,知道李渊对建成、元吉的引狼入室、胡作妄为,动
了真火。难怪李世民少去顾虑。
李靖道:“我们既知那批火器的下落,可循此线索,顺藤摸瓜来个人赃并获,教杨
文干无可抵赖。”
红拂女道:“如能证明建成太子直接参与此事,将更是理想。”
李世民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没有答话,转向寇仲道:“少帅会否打消起出宝藏的
念头呢?”
寇仲苦笑道:“现时好像非是讨论这问题的时候吧!”
这是寇仲再一次拒绝李世民的“和议”。
红拂女露出不悦之色,却给李靖打眼色阻止她说话。
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四眼杀机闪现。
反是李世民没什么介意的笑道:“在起出宝藏前,我们仍是并肩作战的好朋友,对
吗?”
寇仲微笑道:“就算我们对阵沙场,底子里仍是朋友,在此谨祝世民兄荣登太子之
位,把突厥鬼和魔门j邪逐出长安。”——
提交者:skp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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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卷 第九章 击掌立誓
大唐双龙传 。。 经典文学(第34卷)
第九章击掌立誓——
寇仲和徐子陵坐马车离宫,前者怕御者听到他的说话,运功把声音束聚低声道:
“如非魔门各怀鬼胎,杨文干就可从赵德言处知道你是徐子陵,莫一心是我,更会猜到
火器的秘密可能被我们察破。比起来,石之轩在争夺邪帝舍利上,正处于最不利的位置。”
徐子陵叹道:“恰恰相反,他该是最有机会夺得邪帝舍利的人,为何你不问问我,
有否干掉安隆。”
寇仲愕然道:“发生什么事?”
徐子陵凑到他耳旁道:“尤鸟倦横死当场,岳山苦战下侥幸逃生。”
遂把事情扼要说出。
寇仲咋舌道:“尤鸟倦是否吹牛皮,世间竟会有这么厉害的邪术,能于百里之内感
应到邪帝舍利的存在。”
徐子陵道:“邪帝舍利本身正是诡秘莫名的东西,尤鸟倦骗我有什么好处,我们应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寇仲头皮发麻,轻轻道:“照你估算,我们两个加起来能否击退石之轩。”
徐于陵微笑道:“为何忽然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只要我们联手合壁,我还想不到
天下间有谁可独力收拾我们。问题是石之轩若采取偷袭暗算这一类手段,又或有胖子安
隆或杨虚彦牵制着我们其中之一,另一个必完蛋大吉。”
寇仲道:“怎么想个方法,先干掉石之轩,那就天朗气清,无风无雨。”
徐子陵道:“根本没有方法,在与石之轩交手时,我创出‘有无’之法,忽有忽无,
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令他难以借用转化和看破我的虚实才勉强似模似样的多挡得几招,
不失岳山他老人家的威望。可是这始终非是破他‘不死印法’的良方。”
寇仲听得头大如斗,道:“什么有有无无,你在说什么?”
徐于陵道:“有机会过两招你就会明白,快到沙家哩!今晚如何行动?我要去见见
占道等才安心,也须让他们晓得最新的形势。”
寇仲道:“我先回沙家打个转,丑时头我们在跃马桥底会合,那时你该和美人儿军
师幽会缠绵完毕啦!”
徐子陵早忘掉沈落雁的约会,苦笑道:“真要去见她?”
寇仲道:“你应酬她也好,敷衍她也好,女人使起性子来比男人更狠。不过你得小
心点,不要给李世勃那小子捉j在床,证据确凿下,连我扬州双龙另外的这条龙都要蒙
羞。”
徐子陵道:“亏你还有心情说笑,唉!不知如何,尤鸟倦虽死不足借,但我总对他
这么惨死仍感到歉疚。”
寇仲双目一黯,道:“谢显庭和他的心上人可能亦死于石之轩手上,我们和魔门诸
邪是势不两立。所以我们定要争气,令武功更上层楼,否则只会任人渔r。”
马车停下,抵达抄家大门外。
寇仲事实上还有千言万语想向徐子陵倾吐,但碍于环境,只好拍拍他肩头,无奈下
车。
马车载着徐子陵迅速远去。
寇仲收拾心情,回到沙府,沙福在大厅旁回廊处把他截着,神色古怪的道:“莫爷
是否到秦王府去?”
寇仲帮作惊讶的道:“有什么问题?”
沙福忙道:“我当然没什么问题,老爷子却不太高兴,莫爷难道不晓得太子府和秦
王府是死对头吗?”
寇仲耸肩道:“我从不管这类事。人家盛意拳拳,我难道要拒人于千里。今晚有什
么人找我。”
沙福道:“齐王府和太子府都派人来找莫爷,老爷子不敢让他们晓得你去见秦王,
所以推说莫爷由于早一晚没睡过,所以提早上床休息。”
寇仲心中叫妙,道:“我真的很累,回房后切勿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沙福忙道:“莫爷请先去见老爷,他想和你说话。”
寇仲点头,若无其事的道:“也好!该是时候向老爷道别了。”
沙福失色道:“什么?”
寇仲搭着他肩头,朝沙天南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