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采依然的宋师道从外宾馆步出,自有一股名门望族世家子弟的气派,笑道:“他
乡遇故知的滋味确是无比动人。我两个时辰前到达,君嫱在我面前骂足你们至少—个时
辰,不过无论如何,宇文化及终于授首,君绰在天之灵该可安息。”
来到两人中间,搂紧两人的肩头,横过车马道,往斜对街的一间酒铺走过去。
寇仲苦笑道:“那是一场很冤枉的误会。”
徐子陵问道:“瑜姨呢?”
宋师道道:“傅大师亲自出手将她救醒,不过身体非常虚弱。据傅大师说,君瑜至
少要休息到秋冬之际,才能完全复元。来龙泉前,我一直在平壤陪她,起始时对我很冷
淡,我要走时她却希望我多留点时间。”
三人在店内角落的桌子坐下,唤来酒菜。
寇仲抓头道:“我有十多个问题等着想向你老人家请教,不知该先问哪个才对。”
宋师道失笑道:“老人家这称谓是我绝不肯接受的,只准叫宋兄,不准唤别的。”
久别重逢,恍如隔世,三人非常欢喜。
宋师道对爱情的专一深情,义送傅君瑜返高丽的高尚情c和人格,令得他们从心底
涌出源源的敬意。
徐子陵举杯和宋师道对饮,轻描淡写的试探道:“宋兄为何不应瑜姨之请,在平壤
多留一会。”
宋师道呆望空杯子,缓缓道:“她只视我为一个好的朋友,真正占据她芳心的男子,
是跋锋寒而非我宋师道,何况我的心除你们的娘外再容不下其他人。”
两人听得脸脸相觑,宋师道对傅君绰竟情痴至此,宋缺岂非要无后?
寇仲道:“会否是你老哥看错?瑜姨既肯出言留你,当然对你有点意思。唉!你这
么拒绝她,她或会很伤心,甚至掉眼泪。”
徐子陵见他愈说愈露骨,只差在手上欠把媒人婆的大葵扇,在台下狠踢他一脚后道:
“瑜姨和嫱姨均有种与娘非常酷肖的气质,见到她们有点像见到娘复生的感觉。”
宋师道点头道:“那就是傅采林的气质,他令我想起爹,只有他们那级数的高手,
才能有那种盖代宗师的气概。”
寇仲忘掉傅君瑜,精神大振的问道:“傅采林究竟是如何超卓的一个人物?当世三
大宗师,我就只差未见过他。”
宋师道骇然道:“你不是和宁道奇、毕玄交过手吧?”
寇仲道:“勉强可这么说,宁道奇单用一手来和我过招,毕玄则是重创跋锋寒后在
我们两人联手下知难而退。”
转向徐子陵道:“我有否夸大?”
徐子陵摇头表示没有,向宋师道解释道:“老跋没事啦!宋兄不用担心,他现在到
城外办事,这两天该会回来。”
宋师道道:“傅采林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任何与他有关的事都非常讲究。收的三个
徒弟人人美若天仙,兰心慧质。‘奕剑阁’座落平壤最美丽的地方,仿如人间仙境。他
的奕剑法更完美得至乎可怕的地步,唉!”
两人齐声道:“你和他交过手。”
宋师道苦笑道:“我是‘天刀’宋缺的儿子,他怎肯放过我。不过我总算是他爱徒
的救命恩人,所以他只守不攻,那并没有什么分别,我情愿他向我反击,当你每一剑都
给他封死,那种难过与无奈只有自己知道,不逾十招我便吐血受伤,休息十多天才复元,
最惨是信心方面的打击,那比身体的伤更深刻难忘。”
两人为之咋舌。
宋师道得宋缺真传,本身资质优越,傅采林竟纯以守代攻令他吐血受伤,如此剑法
实是骇人听闻,不敢相信。
寇仲道:“傅采林的剑法比之你爹如何?”
宋师道摇头道:“很难说!爹是擅攻不擅守,傅采林的守是完美无瑕,攻是怎样我
仍无缘得睹。”
稍顿续道:“他很关心你和跋锋寒,多次细问我关于你们的事。”
寇仲道:“听你老哥的语气,你和师公该是颇为相得,对吗?”
宋师道微笑道:“幸好我是对生活非常考究和讲求的人,故和他相处得份外投契。
傅大师确是个非常特别的人,我不知如何去形容他,他的长相有点像女子,却没有脂粉
气,可能因他有副高大的骨架、一副仙风道骨的出尘之态。无论行住坐卧,尤其是手持
奕剑,每个动作都是完美好看,不愧为天下三大宗师之一。”
寇仲道:“假若小师姨的误会不能解开,早晚有一天师公会找我们算帐,老兄可否
为我们想想辨法?”
宋师道欣然道:“这个当然没有问题。君嫱是个可爱的女子,只是有些给傅大师宠
坏,对我她仍算相当尊重,那场误会的实情究竟是如何呢?”
寇仲解释一遍。
宋师道听得眉头大皱,道:“我当然明白你们,恐怕君嫱却很难接受,皆因她三师
姊妹关系一向非常密切,而最关键的问题是君绰曾传你们一晚师门心法,这对傅采林是
大忌。高丽人无不痛恨们汉人、到现在傅采林仍不明白君绰为何对你们这么好,事己至
此,我惟尽力替你们斡旋化解。”
寇仲道:“你有否见过韩朝安那家伙?”
宋师道点头道:“他和我居于同一座宾馆,还一起吃过饭,对我很客气有礼。”
寇仲喜道:“宾馆这几天有没有多出些生面人?”
他要问的是深末桓夫妇。
宋师道摇头道:“并不觉眼,你可否说得清楚点,唉!你好像忘记我是刚到步。”
寇仲索性把来大草原的因由和所发生的事扼要说予他知道。当宋师道听到师妃暄和
祝玉妍同因石之轩而驾临龙泉,惊讶得合不拢嘴。
最后寇仲道:“有件事差点忘记告诉你,我到岭南见过你爹他老人家,蒙他答应鼎
力支持,更承诺若我能得天下,会把致致许我。”
宋师道欣然道:“那真该恭喜你,那我迟些回岭南该没有问题。”
徐子陵试探道:“宋二哥是否想返高丽多陪瑜姨一会?”
宋师道微一错愕,摇头道:“我只是想在大草原四处逛逛,领略塞外民族的风土人
情,然后回中土去陪伴君绰。爹的心愿,只好由小仲去完成。”
两人暗叫不妙,却又没有办法,此人用情之深,已达到情痴的地步。
宋师道道:“深末桓夫妻的事,我会留意,若有消息,立即通知你们,其他还有什
么用得着我的地方?”
寇仲不想把他牵扯进纷争去,表示再没有其他事,约好联络的方法,分手离开。
经过连番转折,时间不容他们去找越克蓬,忙赶返四合院,换上术文为他们准备的
夜行衣,赶到城外。
两人借林木掩护,在荒山飞驰,肯定没有人跟踪,再绕半个大圈来到城南一处山头,
位置刚好在龙泉城和镜泊湖中间,既可看到龙泉南门外著名的灯塔,又可看到马吉在镜
泊湖畔灯火辉煌的营地。
纵横数十里的镜泊湖像一面无边无际的镜子,反映着天上明月洒照的轻柔光色,马
吉营地旁多了两艘船,虽远比不上中土的巨舶大船,但因镜泊湖连接附近河道,以之作
撤退或运输非常方便。
两人心中首次想到,那批弓矢大有可能从水道运来。
师妃暄的声音从后方丛林响起道:“你们早来哩!”
两人转身望去,师妃暄盈盈俏立,一身夜行黑衣,紧里她美好的身段,秀发在头上
结髻,背挂色空剑,在夜风中衣抉飘飞,轻盈洒脱,在月色朦胧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充盈女性的温柔娇美。
他们即叹为观止,大开眼界,又想起是首次和她并行动,心中涌起奇异的滋味。
三人避入山头密林里,寇仲大口喘气道:“我很紧张!”
在密林的暗黑中,师妃暄讶道:“少帅身经百战,什么场面未见过,为何紧张。”
寇仲叹道:“仙子穿上夜行装的样相不但是首次看到,以前更做梦都未梦及,所以
很怕说错话和做错事,被妃暄你怪责。”
师妃暄没好气的道:“少帅若非懂得说笑就是假作紧张。”
转问徐子陵道:“为何拣这条路线。”
徐子陵站在她另一边,嗅着她的芳香气息,心境平静宁和,解释道:“是祝玉妍的
提议,她指出金环真最有可能被藏在镜泊湖某海湾的船上,不但可进退自如,更可成为
一个活动的侦察站,扩大搜索的范围。”
寇仲赞道:“姜毕竟是老的辣,我是到站在这里看见镜泊湖,始想到这可能性。”
师妃暄淡淡道:“她一心寻找石之轩,自然想得较周详。”
徐子陵问道:“假老叹方面有没有动静?”
师妃暄道:“这正是我提问的原因,假老叹在暗记中约我于子时头在镜泊湖西北的
镜泊湖亭见面,说有重要消息相告。”
寇仲悄然道:“那岂非和他约我们的时间相同,他一个人如何分身。陵少没猜错,
肯定他们在施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目标是我们的师仙子。”
师妃暄微嗔道:“妃暄并非什么仙子,小心妃暄真的责怪你。”
寇仲笑道:“小姐请息怒,我们今晚就让假老叹空等一趟,找到金环真和她的真夫
君就此了事。”
徐子陵沉吟道:“不要低估大明尊教的人,只是烈瑕便大不简单,假若我们没有中
计,他将生出惊觉,这对他们夫妇的事有害无利。”
师妃暄同意道:“子陵兄说得对,我们照样分头赴约,看他们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寇仲失声道:“太危险啦!”
徐子陵道:“师小姐可由我暗中押阵,你仲少独自赴约,我看是扑空居多,若真见
到假老叹,就动手把他拿下必要时可以他来作交换俘掳。”
寇仲点头道:“这不失为正确的调兵遣将战术,我只好作个小兵,哈!咦,来哩!”
一道黑影从龙泉方向飞掠而至,三人定神一看,均看呆了。
竟然是久未露面的石之轩。
又会这么巧的,他们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妃暄低呼道:“不要妄动。”
三人居高临下瞧去,石之轩以迅逾奔马的惊人高速像一阵风般在山下刮过,转眼变
成远去的背影,朝镜泊的方向投去,消没在湖东北的密林带。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一回事?”
若非有师妃暄在旁,他至少会爆一句从杜兴处借来的“他乃乃的熊”。
徐子陵沉声道:“至少证实祝玉妍感觉无误,石之轩真的在龙泉。”
师妃暄淡淡道:“他要杀人!”
寇仲和徐子陵悄然以对,不明白师妃暄从何得出这样一个推论。
师妃暄平静的道:“他把舍利藏在湖水深处的泥土内,那是水银外另一个可使人感
应不到舍利的方法。现在他去把舍利起出来,引出能感应舍利的祝玉妍,甚或金环真和
周老叹,以绝后患,从此他将可安心吸取舍利的邪气。”
寇仲不解道:“祝玉妍一直追在他背后,他要对付祝玉妍,只要停下来稍待便成,
何须等到这里动手?”
徐子陵道:“你这分析很有道理,但对石之轩却不管用。他的人格分裂症极可能有
周期性,每逢发作时,他的不死印法现出破绽。说不定离开统万后,他分裂病发,迫于
无奈携舍利千里逃亡,此刻稳定下来,当然要反击。”
师妃暄讶道:“子陵兄的话非常透彻独到。”
徐子陵叹道:“因为我曾和另一个深情自责的石之轩接触过,故感受特别深刻。”
寇仲头皮发麻道:“我已阵脚大乱,该怎办才好。”
师妃暄断然道:“事有缓急轻重之别,我们暂且抛开金环真的事,全力助祝玉妍击
杀石之轩,去掉此人世间的大祸害。”
徐子陵点头道:“理应如此。”
寇仲紧张的道:“祝玉妍驾到。”
另一道黑影鬼魅般从龙泉飞奔而至,正是他们期待的祝玉妍。
徐子陵闪出林外,隔远向祝玉妍打出召唤的手势,又退回林内去。
祝玉妍先回头一瞥,继续前飞,绕个圈从另一边登入林,来到他们旁,见到师妃暄,
从容道:“原来是梵清惠教出来的徒弟,名师出高徒,佩服佩服。”
师妃暄行晚辈之礼道:“妃暄谨代师尊向y后请安问好。”
若不晓得慈航静斋与y癸派的长期对立,数百年抗争不断,尽会以为师妃暄的师尊
梵清惠与祝玉妍是多年深交。
祝玉妍转向两人微带不悦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寇仲道:“一刻钟前我们刚见到石之轩从山脚下走过。”
祝玉妍双目立即异芒剧盛,纵使隔有重纱,兼林内黑漆一片,三人仍清楚看到。
徐子陵将刚才的分析说一趟给她听,最后道:“我们的猜测是否正确,很快揭晓。”
师妃暄低声道:“来哩!”
三道人影如箭般追来,只看其身法,便知是一等一的高手。
敌人毫不停留的朝镜泊湖方向掠去,消没在石之轩进入的密林带内。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这三个家伙武功非常高明,想不到大明尊教如此人材济济,
随便跑三个人出来都这般厉害。”
祝玉妍沉声道:“他们并非三个随便跑出来的人,而是大明尊教暗系五类魔中的浪
雾、熄火和恶风。哼!大明尊教真可恶,连我祝玉妍也敢算计。”
徐子陵忍不住道:“今早宗主说及大明尊教时,为何没有提起他们。”
祝玉妍淡淡道:“大明尊教分明系和暗系两大系统,明系以善母和五明子为首,专
责宣扬宗教;暗系以原子和五类魔为尊,专责铲除异已,是教内的刽子手。我当时仍未
和他们闹翻,故不愿泄露他们的事。子陵见谅。”
三人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不可一世的“y后”祝玉妍竟向人道歉。
寇仲乘机问道:“祝宗主可知周老叹有个孪生兄弟?”
祝玉妍点头道:“五类魔其中一魔就是暗气周老方,周老叹的孪生兄弟,所以当年
善母庇护周老叹夫妇,我也难兴问罪之师。”
寇仲想再追问,祝玉妍打出阻他说话的手势,默然片晌后道:“你们没有猜错,我
感应到舍利哩!”——
扫描者:媛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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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卷 第九章 逍遥拆气
大唐双龙传 。。 经典文学(第41卷)
第九章逍遥拆气——
祝玉妍冷然道:“金环真夫妇理应亦感应到舍利所在,因时间上的配合,大明尊教
的人会误以为我是感应到舍利追出城外,所以必不顾一切尽起高手全速迫来,以收渔人
之利。我们就让大明尊教的蠢材先打头阵,三位有什么意见?”
寇仲道:“一切听你老人家吩咐。”
祝玉妍叹道:“唉!造化弄人,谁猜得到祝玉妍竟会和梵清惠的徒儿合作对付石之
轩呢?”
说罢掠出林外,在前引路。
三人紧随其后。
寇仲和徐子陵并肩而驰,师妃暄稍堕后方。寇仲轻撞徐子陵一记,打个眼色,徐子
陵微一颌首,表示感应到舍利所在。
山野在四人脚下迅速倒退,不片刻穿过密林,来到镜泊湖东北岸,马吉营地的灯光
在右方,湖水仿如一块不规则的大镜般在脚下延展。
除马吉的两条船外,不见其他船只。然而镜泊湖河支流众多,四岸杂树丛生,把船
隐于暗处容易方便。
祝玉妍幽灵般立在林木暗黑里,三人不敢打扰,静在她身后。
祝玉妍柔声道:“石之轩在等我。”
接着幽幽一叹,道:“我一生人只曾对两个男人动真情,最后都要设法毁掉他们,
命运总爱戏弄人?”
寇仲首次感到她像普通人般,也有七情六欲,人的感情,怜意大生,道:“祝宗主
身份特别,事事不得不以教派为重,故不能像普通女子般享受到一般的男女爱恋。”。
视玉妍像变成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子,轻轻道:“男女间的爱恋真能是一种享受吗?”
徐子陵道:“敢问曾令宗主动真情的男子,石之轩外尚有何人。”
祝玉妍朝夜空望去,苦笑道:“我是否明知必死,所以忍不住真情流露。”
听到“真情流露”四字真言,徐子陵忍不住朝身旁的师妃暄瞧去,这仙子玉容平静,
秀眸闪烁着圣洁和智慧的采芒,却不肯迎接他的目光。
徐子陵立即生出失落的感觉!旋又把这种扰人的情绪排出脑域外。大战当前,他必
须在最颠峰的状态下对付石之轩。
祝玉妍声音转柔,道:“另一个是鲁妙子,唉!他太高傲啦!”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可惜,若能在鲁妙子死前告知他此事,鲁妙子肯定会有一番奇异
的感受。
祝玉妍回复平静,像述说与她无关的事般淡谈道:“石之轩不死印法最厉害的地方,
是任何进入他经脉内的真气均会被他化解转化盗用,妃暄曾读过印卷,是否想到应付之
法?”
师妃暄道:“敝斋心法与石之轩魔功天性相克,石之轩虽身兼佛门奇功,但只要妃
暄把真气集中和局限在剑锋间,务求只伤他筋骨要x,当对他有一定的威胁。”
祝玉妍道:“这不失为一个方法,妃暄须小心他凭幻魔身法作出的反击,令你难再
坚持既定的战术,你两人又如何?”
寇仲道:“我们曾和他两度交手,晓得他的厉害,到时会随机应变。宗主尚有什么
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