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各处火势已被扑灭,只余水气轻烟袅袅上升,提醒人们适才攻城曾发生的激烈
战斗。
寇仲走到窦建德马前,振起精神,道:“窦爷可否容我说句话?”
窦建德哈哈笑道:“当然可以!”甩蹬下马,刘黑闼和左右知机的往四外移开,好
让两人密谈。
寇仲移到窦建德身旁,苦笑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窦爷答应。”
窦建德微笑道:“想不到小仲是这般风流多情的人,听黑闼说李秀宁是你的初恋情
人,教人意想不到。”
寇仲叹道:“甚么初恋情人?只是一厢情愿的单恋死症,为此我可对李家任何人狠
下心肠,她却是唯一例外。”
窦建德从容道:“我们是自家人,有甚么不可以开心见诚地说的?今趟能攻陷黎阳,
小仲功劳居首,是否想我把李秀宁、李神通等通通放掉?”
寇仲愕然道:“没有问题吗?”。
窦建德探手搂着寇仲肩头,朝大街往东门一方走去,他看着手下纷纷让路,哑然失
笑道:“我窦建德出身于山东武城农村,随清河高士达在高j泊起义,承高爷看得起我,
交由我指挥 。。 第一时间更新义军,以七千装备不齐的义军,击败隋将郭绚的过万精兵,确立我窦建德之
威名。后来高爷为隋朝名将杨义臣所杀,我只得百余人仓皇逃走,此后辛苦经营,到今
天不但降服徐圆朗、灭宇文化及,更攻陷黎阳,凭的是甚么?就是‘仁义’两个字。对
隋朝降将,愿留下来的都推心重用,不愿留下的任他自由来去。每次攻城掠地所得都均
分给手下将士,自己则清茶淡饭,与士卒同生死共甘苦。攻陷黎阳前我还向你说善待降
人,难道现在立即反口?人无信不立,何况是少帅的心愿。”
接着转头向手下喝道:“把李神通带来,要客客气气。”
手下领命去了。
寇仲心中涌起感激。比起王世充,窦建德真是个人才。
窦建德立定,放开搭在寇仲肩头的手,双目闪闪生威,沉声道:“今趟我们伤亡虽
重,该仍有余力西攻虎牢,让王世充大吃一惊,小仲可肯助我?”
寇仲才是真正的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此事万万不可,虎牢乃洛阳东方重镇,
王世充必救之地,若我们不能在数天内攻陷虎牢,将被虎牢守军和王世充的援军前后夹
击。这些还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李世民会趁虚而入,一旦重夺黎阳,我们将后无退
路,窦爷请三思。”
窦建德哈哈芙道:“只要你肯助我,我们可以雷霆万钧之势,突袭虎牢,如不成功,
可在王军抵达前退回黎阳;如若成功,王世充在李阀大军威胁下,只有向我称臣一途。”
寇仲首次发觉窦建德的弱点,就是因从未遇过像李世民那种劲敌,近来又连战皆捷,
致生出骄纵的心态。叹道:“要攻陷虎牢,必须先取它附近三城的管州、汴州和荥阳,
如此繁复的军事行动,不可能在王世充大军来到之前办到,只会是徒劳无功。”
当年与李密之战,令他对洛阳四周形势了如指掌,故能提出有力的事实,劝窦建德
打消攻打虎牢之意。
窦建德沉吟不语。
寇仲鼓其如簧之舌续道:“李世绩成功逃往卫辉,虽暂时无力反攻,但必虎视眈眈,
伺机而动。窦爷今趟攻城工具损折过半,没可能在短期内对虎牢进行黎阳式的攻击。眼
前当务之急是巩固战果,集结军力,那时进可攻退可守,悉随窦爷意旨。”
窦建德终被说服,点头道:“你的话不无道理。”
寇仲正容道:“我还有一个提议,只怕窦爷听不入耳。”
窦建德目光闪闪对他打量,摇头道:“只要是你寇仲说的,谁敢轻忽视之?”
寇仲叹道:“因为我知道窦爷鄙视王世充的为人,不过在现今的形势下,最上之策
莫如与王世充联手,击退李世民的大军,窦爷可乘势夺取唐军在关外所有城池,然后向
王世充开刀,那时天下将是窦爷囊中之物。”
窦建德沉声道:“我不喜欢王世充,他何尝看得起我,这些旧隋的皇亲贵胄,与我
们从农村起家的义军一向话不投机,很难衷诚合作。”
寇仲压低声音道:“这正是问题所在,若王世充感到必败无胜,你道他会向李家臣
服还是向窦爷你投降?”
窦建德动容这:“这确是个问题。”
寇仲道:“所以窦爷应该修书一封,让我亲自送往王世充,安他的心,使他感到有
把握对抗李阀东来的大军,窦爷才能争取宝贵的时间,从容布置,先来个隔山观虎斗,
再坐收渔人之利。”
窦建德终于意动,哈哈笑道:“我是给胜利蒙蔽心智,幸好得你提醒,就如你所言!。”
※※※
徐子陵在六福赌馆的平民化主大厅趁热闹般小赔两手后,颇为犹豫自己应否设法到
较高级的赌厅去寻纪倩。
以往入赔场总有雷九指打点一切,此人像鲁妙子般博学多才,兴趣广泛,事事均有
研究,又熟赌场门道规矩。现在他孤身一人,且不可惹人注目,盘算得失下,决定到此
为止,离开挤得水泄不通的赌馆。
刚回到街上,见对面明堂窝有个女子背影,婀娜多姿的没进大堂内,身型似是纪倩,
心中涌起熟悉喜悦的感觉,遂以平常步伐横过车马道,进入明堂窝。
外堂人多热闹的情景一点不逊于六福赌馆,疑是纪倩的女子却不知去向。徐子陵心
中叫苦,遇上在六福赌馆同样的难题,是否应换一个铜牌好进入贵宾厅去,还是在大门
外等待,若作后一个选择,将不知待至何时。
正犹豫间,一群人进入赌厅,徐子陵退往一旁瞧去,七、八名一看便知是高手、好
手的大汉,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华服中年大汉,趾高气扬的跨步入厅。
此人中等身材,神态从容的手提烟管,由随从殷勤伺候,他则轻松的边行边吞云吐
雾,神态悠闲,极有气派。不过他的容色有点酒色过度的苍白,乍看模样没有任何特殊
之处,倘去掉华服和从人,混进赌厅内任何一堆赌徒中,保证不引人注目。但徐子陵眼
力高明,观其神察其态,敢肯定此人非是一般等闲之辈,可以深不可测四宇来形容。
长安城乃关中平原文化荟萃之地,一向卧虎藏龙,见到这样一个人并不出奇,徐子
陵心中有事,无暇理会,正要先到兑换房换一批筹码,探听领取贵宾章的手续,蓦地一
把声音传来道:“今天是甚么好日子,两所赌场都是人山人海?”
徐子陵心中剧震,认出这声音正是上趟在长安城外,躲暗处听到那对雷九指施展
七针制神者的声音。
他迅速转头,及时捕捉到正是那华服中年汉在对左右说话,外堂虽是喧闹震天,却
没有一个字能漏过他的灵耳。
那人确是高手,徐子陵这么转头望他,立生感应,灼灼的目光往徐子陵s来。
徐子陵心叫糟糕,幸好人急智生,目光不停留的掠过那华服中年汉,还举手装作与
另一边的人打招呼,然后大步在华服汉身前横过,装作找到熟人往另一边走去。
一名赌场主管级的人物迎往华服汉,与徐子陵擦身而过,向华服汉施礼道:“尹国
公大驾光临,是我们明堂窝的荣耀,大仙在天皇厅,请让小人引路。”
徐子陵此时挤进人堆去,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他已知此人是谁,正是李渊爱妃尹德
妃之父尹祖文,此人在长安恃势横行,他曾听过尹祖文曾唆使人打断秦王李世民天策府
首席谋臣杜如晦一个指头,后又诬告是杜如晦先动手,令李渊怒责李世民,怪他纵容手
下凌辱他爱妃的家人,因而与李世民更为疏远。他当时听过便算,没作深思,现在当然
晓得事情大不简单。至少肯定除杨虚彦外,魔门的势方己深进李阀的皇室内,后果难测。
他又从人堆穿出,心想找纪倩并不急在一时,不如先去与李靖碰个头,告知他尹祖
文的秘密。
忙朝大门走去,尚未跨过门槛,香风扑脸而来,徐子陵一眼瞧去,心知要糟,却是
避无可避,只好垂头急步,希望对方一时疏忽下没注意自己,又或因假须髯遮掩而看不
破他是“弓辰春”。
来者正是胡小仙。
两人错身而过时,徐子陵衣袖一紧,给她扯个结责。
接着耳边响起她银铃般的声音道:“为何要扮神扮鬼,识相的马上随我来。”
徐子陵终于后悔没接受侯希白的提议,即使是到上林苑喝闷酒,总胜过被胡小仙揭
破“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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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卷 第二章 告别恶梦
大唐46
第二章告别恶梦——
在大仙堂没有其他人打扰的幽静贵宾休息室里,胡小仙与徐子陵在桌子对坐,前者
“噗哧”娇笑,美目透出胜利的神色,神态悠闲的道:“你究竟是徐子陵还是寇仲?”
徐子陵暗里大吃一惊,旋又回复镇定,因猜出对方并非真的要拆穿他的身分,只是
作为试探的性质,皱眉道:“你爱认为我是谁便是谁吧!”
胡小仙摇头笑道:“还要在本姑娘面前装蒜,你可以骗过别人,却休想骗我。无论
你扮弓辰春又或雍秦,我承认你确扮得维肖维妙,活像不同的两个人,可是赌钱的风格
和方式却把你出卖,令我晓得你不但是雍秦,更是弓辰春,又是那在朝廷上大显威风的
甚么叫莫为的家伙,既然三者都是你,那亦是三个人都不是你。快快招认,你究竟是徐
子陵还是寇仲?回长安干啥?不怕给人围捕活捉吗?”
徐子陵心中叫苦,甫抵长安,便先后给□□和胡小仙拆穿身分,以后怎样混下去?
叹道:“胡小姐是否有点托大?若我是徐子陵或寇仲,为隐瞒身分,只好硬着心肠把你
灭口,胡小姐不害怕吗?”
胡小仙花枝乱颤的娇笑,摇头道:“不怕!真的不怕!因为徐子陵和寇仲从来不是
心狠手辣的人,乖乖识相点吧!阁下是哪一位?”
徐子陵颓然道:“我是徐子陵,小姐满意吗?幸好我来此只是打个转,待会离城算
了。”
胡小仙娇镇道:“奴家那么可怕吗,要走该待明早城门开才走!哼!一派胡言乱语,
当人家是第一天在江湖混。快给我脱掉面具,听说徐子陵长得儒雅风流,是有名的俊俏
郎君。”
徐子陵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幸好感到她没有敌意,把心一横,低头扯下面具,露出
真脸目,微笑道:“小姐的评语用在侯希白身上是无比恰当,我徐子陵则名不符实,只
是粗人一个。”
胡小仙凝望他的美目明亮起来,像听不到他的话似的喜孜孜道:“徐子陵啊!做小
仙的情郎好吗?几天也好!”
徐子陵为之瞠目结舌,这么言词大胆作风放浪的美人,连纪倩亦有所不及。苦笑道:
“胡小姐不要说笑哩!”
胡小仙抿嘴娇笑,神情得意,白他一眼道:“我想你仗义帮人家一个忙,奴家正苦
恼得紧呢!”
徐子陵感到事情大有转机,哪敢开罪她,顺着她语气道:“小姐有甚么烦恼?”
胡小仙露出愁容,轻叹道:“正是因找不到如意郎君,谁家姑娘不为此烦恼?嘻!
奴家是说笑,我真正的烦恼是有人自认为是我的如意郎君,而我则见到他就心中厌恶,
你可为我想办法解决吗?”
徐子陵大讶道:“谁敢迫胡小姐做不情愿的事?”
胡小仙像个小女孩般竖起手指,逐个指头的数道:“首先是那个自以为赌术比我更
好、最有资格作我爹快婿的混蛋;第二个是齐王李元吉,提亲的人便是他;第三个人最
可恶,我还以为他对我们胡家特别照顾,谁知竟是适得其反,而除此之外,还有第四个
是我老爹,唉!他却是迫于无奈,谁叫他看中长安这个地盘,梦想异日李家得天下,他
可以大力发展赌业。你给我说吧!我现在的情况是否四面楚歌,身不由己。”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那第三个迫小姐的人是否尹德妃之父尹祖文?”
胡小仙愕然道:“你怎能一猜即中?”
徐子陵明白过来,迫胡小仙下嫁者正是他今趟到长安来要对付的池生春,此更是香
家扩展赌业的一着奇兵。要知香家恶名远播,为白道武林不容,如若李唐一统天下,必
会对香家的生意展开扫荡,但若香家能通过婚姻合并大仙胡佛的赌业,可借尸还魂似的
名正言顺于此情况下大展拳脚,以另一种形式名义继续香家的事业。
如此来看,尹祖文与香家应是暗中勾结,支持明堂窝是另有居心。
徐子陵道:“我可以怎样助你?”
胡小仙喜道:“早知你是个见义勇为的侠士嘛!帮人家还不简单?只要你将六福赌
馆赢过来便成。”
徐子陵失声道:“甚么?那怎么可能?”
胡小仙蹶扁嘴儿哂道:“有甚么是不可能的。池生春犯了开赌场业的一个大忌,就
是本身嗜赌,常忍不住亲自下场,赌得又大又狠,只不过因没有人赌得过他,故至今尚
未出事。你徐大侠既精赌术,又不怕他使卑鄙手段,今趟他是遇上克星哩!。”
徐子陵皱眉逍:“你爹究竟是否己答应李元吉的提亲?”
胡小仙俏皮的道:“奴家反对嘛!爹当然要拖延时间,花点唇舌来说服我。唉!。
可惜时间无多,齐王下个月摆寿宴时,爹怎都要给齐王一个答覆,你若不救人家,小仙
只好自尽。”
徐子陵大感头痛,若他不是对池生春有更大的图谋,帮胡小仙一个忙绝不成问题,
现在却是节外生枝,又很难向胡小仙解释清楚。
只好道:“胡小姐信任我吗?”
胡小仙媚态毕露的瞟他一眼,嗲声道:“你若是弓辰春,人家顶多信你一半,但你
是徐子陵徐大侠嘛!小仙当然信你。而且你若肯让小仙今晚陪你、讨好你,人家会对你
更死心塌地。徐子陵啊!小仙仰慕你嘛!”
徐子陵嫩脸一红,尴尬道:“请小姐勿要拿这类事开玩笑。你先告知我你和池生春
目下是怎样的关系,例如你故意对他不瞅不睬,又或虚与委蛇?”
胡小仙果然给他引往另一个话题,嫣然一笑柔声道:“我在迷惑他。”
徐子陵失声道:“甚么?”
胡小仙花枝乱颤的笑道:“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是大仙门这一代的继承人,精
于骗术,哪有这么容易给他池生春瞧破人家真正的心意。最妙是天无绝人之路,碰上你
这冤家,人家今后全听你的话,好吗?”
徐子陵心神晋入井中月的境界,微笑道:“若你真肯全听我的话,我可立誓助你摆
脱池生春的魔掌,但不是用你的计,而是我的计。”
胡小仙大喜道:“是甚么计?快说出来听听看。”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胡小姐似忘记是谁听谁的话?”
胡小仙“噗哧”媚笑道:“人家不知你对条件这般执着认真,呀!不问就不问。那
么第一着棋子应如何下?”
徐子陵淡淡道:“首先是你要保密,无论任何情况下均不可以泄漏我和你的关系予
第三者知道,否则胡小姐只好委身下嫁池生春。”
胡小仙微笑道;“收到徐大侠警告啦!放心吧!我比你更着紧。”
徐子陵发觉自己开始有些儿欢喜她,欢喜她的善解人意,机伶聪巧。
徐子陵若无其事的道:“我要你去迷惑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至于此人是谁,迟些
会教你晓得。”
胡小仙装出楚楚可怜的动人神态,尽显大仙门的媚功妙法,镇道:“奴家是否很蠢
呢?真的想不到你这计划与小仙的终身大事有何关系?”
徐子陵耸肩洒然道:“当然大有关系,因为他将是继池生春后,另一个向你的大仙
老爹提亲的人。”
胡小仙动容道:“我真的开始爱慕你哩。”
徐子陵双目s出锐利的神色,从容道:“刚才你的仰慕全是弄虚作假,对吗?”
胡小仙幽幽一叹道:“徐子陵可知我大仙门的第一戒条就是戒动情,情绪会把理智
蒙蔽,谓之‘乌云盖日’,赌术实在是一种高明的骗术,尤其心理战术最为重要,只要
能令对方的灵智被蒙蔽,可百发百中。不论表面如何坚强的男人,总有可乘之隙,例如
因过度自信,以为天下的女子都要为他倾情,被他吸引,我可以利用他这弱点使他吃大
亏。”
徐子陵皱眉道:“你的甚么全听我的话,最好不是假的。否则我不但不会助你,更
将把你视作敌人。”
胡小仙横他娇媚的一眼,嗲声道:“骗甚么人都不敢骗你哩!人家向你施展媚术,
有假的成份,亦有真的成份,很想逢场作戏的和你缠绵一段日子,哪知你铁石心肠,不
被勾引。人家有甚么不好?”
徐子陵啼笑皆非的道:“现在我们是在进行一个大骗局,目标是整座六福赌馆,若
你想成功,只有四个字,就是‘衷诚合作’,全听我的指挥 。。 第一时间更新调度,否则一切拉倒。”
胡小仙凝望他半晌,肃容道:“你既不是对我有兴趣,这样做对你有甚么好处?”
徐子陵淡淡道:“胡小姐太不明白我徐子陵的为人。”
胡小仙轻摇螓首,轻轻道:“不!这或者是女人的直觉,自从九江首次相遇,我一
直感到你是那种极重情义的好人,现在更觉得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你。但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