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明白王世充是怎样的一个人。”
沈落雁不屑的道:“偏狭谲诈,多疑矫伪,难成大事。”
徐子陵动容道:“沈军师这八个字形容得非常贴切。”
沈落雁再次转过身来,回复一贯风流绰约的娇姿美态,喜孜孜的道:“见到子陵,
所有烦恼都像不翼而飞,你真的能不管寇仲的事吗?”
徐子陵颓然道:“我不晓得。我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寇仲能及时退出这场攻打东
都的大战,否则洛阳失陷后,下一个将轮到他和他的少帅军。”
沈落雁双目闪着智慧的光芒,道:“你这叫关心则乱,寇仲岂是这么易被收拾的。
更正确点说,应是‘天刀’宋缺岂是这么容易应付的。一旦惹出宋缺,将没有人能预料
局势的发展。”
徐子陵一呆道:“宋缺竟会亲自领兵上战场?”
沈落雁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微嗔道:“子陵凭甚么认为他不会,李世民始终有胡人
血统,宋缺绝不会让这种人统一天下。要振兴汉统,此乃千载一时的良机。李家顾忌寇
仲,对宋缺更是惮惧。”
徐子陵讶道:“我只知宋家在南方有财有势,却不晓得在军事上占着如此举足轻重
的地位。”
沈落雁道:“若说寇仲是天生的卓越统帅,宋缺就是博通古今衰变,中土最高瞻远
瞩的军事战略大家。所以他能一直按兵不动,直至合他心意的寇仲兴起,始表态支持。
宋缺配寇仲,一个精于作全局的布置战略,一个是沙场上无敌的统帅,你说李家对此有
何感想?”
得沈落雁点醒,徐子陵开始从另一角度看寇仲的大业,更觉头痛。无论谁胜谁败,
对中土的影响均是天翻地覆,卷南荡北,无人能独善其身。
沈落雁续道:“以宋缺之强大,竟能连萧铣以压制林士宏,正代表宋缺要保存实力,
静待争霸中原的时机。密公若能学他一两成,当不会有堰师之败,唉!”
李密惨胜宇文化及后,不待恢复元气,立即用兵对付王世充,正是致败主因。
沈落雁又道:“岭南军以俚僚为主,民风纯朴,刻苦擅战,视宋缺为天人,固虽只
十多万之众,却是训练精良,在宋阀的财势支持下,加上寇仲这样的人材,即使李世民
亦不敢轻易言胜,所以你不用为寇仲担心。”
徐子陵苦笑无言,沉吟片晌问道:“军师仍未说出因何事心烦?”
沈落雁娇躯微颤,缓缓转过身去,透窗瞧往蔚蓝清澄的天空,叹道:“还不是因为
念在一点故主之情?”
徐子陵心中一震,她竟为李密心烦,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杨公卿、张镇周和寇仲在厅内围桌坐下,这两位王世充手下最著名的大将均有风尘
之色,可知奔波劳碌,因即将来临的大战难得休闲。
张镇周免去闲话,劈头道:“少帅可知王世充与朱粲暗中结为盟友?”
寇仲失声叫道:“甚么?”
在争霸诸雄中,声誉之差者,莫过于“迦楼罗王”朱粲,他和女儿都是声名狼藉的
人,朱粲更被传为杀人食r的魔王。近年来朱粲内则地方势力抬头,外则受压于萧铣和
杜伏威,找靠山是理所当然的事,问题是王世充因何要收容他,此举势必尽失人心。
寇仲生出历史重演的感觉,朱粲无论如何不济,手下贼兵总有数万人,他于王世充
等若“五刀霸”盖苏文之于“龙王”拜紫亭,可成为扭转局势的奇兵,难怪王世充如此
有恃无恐。
由于寇仲处境有异,李世民是下定决心摧毁王世充,而他寇仲必须助王世充守稳洛
阳,击退大唐的雄师,再不能像龙泉时般灵活应变,挥洒自如。
杨公卿摇头道:“我其不明白王世充因何一错再错,竟招揽这人人切齿痛恨的凶魔。”
寇仲暗忖小弟明白,只是不宜说出口来。皆因张镇周并非他的心腹人,不宜让他晓
得太多秘密。
从朱粲的作风观之,他极可能是魔门出身的人,与和魔门有千丝万缕密切关系的王
世充结盟,乃水到渠成的事。
事实上王世充不信任外人的性格,亦是魔门中人的特性,同门也互相猜疑,何况对
待外人?
张镇周和杨公卿开口王世充,闭口王世充,毫不客气,不但不视他为皇帝,更似不
当他是主子。
张镇周压低声音道:“少帅今趟来是否要助王世充应付李阀的大军?”
寇仲叹道:“可以这么说,你老人家有甚么打算?”
张镇周淡淡道:“有甚么好打算的,只好做一天和尚撞一日钟。”
寇仲和杨公卿均听出他言不由衷,因为以他的精明果敢,王世充又伤透他的心,绝
不甘愿陪王世充一道送死。
张镇周又道:“在现今的情况下,少帅尚有甚么回天之计?”
寇仲生出警觉,心想若张镇周暗中降唐,与李世民来个倒王世充的里应外合,现在
就是刺探机密。摇头苦笑道:“除非王世充肯把部份兵权交出来,否则我有甚么办法。”
皱眉问道:“你们如何知道王世充与朱粲秘密结盟?”
杨公卿道:“这消息最初是从朱粲内部传出来的,指王世充收编朱粲的队伍,并拜
朱粲为龙骧大将军,王世充虽多次向我们否认此事,但‘毒蛛’朱媚曾两次到洛阳来见
王世充乃不争之实,所以我们知王世充在睁眼说谎。”
寇仲道:“那朱粲就再不能成为奇兵,顶多只能牵制李世民部份的jūn_duì 。”
张镇周冷哼道:“只看李世民兵员的调动,可知他的策略是要封锁洛阳对外所有交
通粮道,孤立洛阳。洛阳军民达数十万之众,每天均消耗大量粮食,就算城内各粮仓全
部满溢,最多只能扩得半年。所以在战略土李世民是正确的。”
杨公卿道:“现在就要看李世民是否有本事将洛阳围个水泄不通,亦要看窦建德会
否挥军来援,所以虎牢一线最具重要,不容有失。”
张镇周叹道:“大郑的成败,要看明天的会议王世充如何分配兵权,若他肯用我们
三人任何之一宇虎牢,李世民大有可能吃败仗。”
杨公卿冷笑道:“事到如今,若他仍执迷不悟,任用宗亲,那就是他要自取灭亡。”
寇仲听得大动脑筋,至此方知明天的军事会议如此重要,王世充能否留住异姓诸将
的心,还看明朝。
杨公卿道:“我自起床后没吃过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若到天津桥头的董家酒
楼祭祭肚肠,顺便为少帅洗尘。”
张镇周歉然道:“我还有点事办,杨公代我向少帅多敬两杯酒吧!”
沈落雁背着徐子陵轻叹道:“到现在我仍不明白密公因何降唐,从起义军领袖的身
份变成唐室的官吏,随他入关的二万瓦岗军成为唐室的官军,将曾为天下景仰讨伐暴隋
的正义之师彻底变质,现在他终于后悔哩!”
接着旋风般转过身来,道:“我沈落雁该怎么办?”
徐子陵明白过来,李密入关后并不得意,获封几个虚衔,事实上被投闲置散,反而
手下大将李世绩受重用,怎能快乐得起来?
柔声道:“他可以怎么办?”
沈落雁香唇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他当然认为自己可东山再起。”
顿了顿叹道:“王伯当虽名义上被封为左武卫大将,同是有职无权,故生出非份之
想,常对密公说李世绩据黎阳,张善相守罗口,中原一带忠于密公的旧部仍是人多势众,
际此唐郑交战之时,只要离开长安,出走山东,招集旧部,定可创出一番新局面,重振
瓦岗军的声威。唉!忠言逆耳,我离多番劝密公打消这念头,总是说不动他。你教我怎
么办?”
听到王伯当之名,徐子陵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不过素姐已逝,对王伯当侵犯素姐
的怨恨早云散烟消。看到李密和王伯当两个曾叱吒风云的人,落至如此田地,那还有兴
致与他们计较。
问道:“在关内,他随来的旧部有多少人愿跟随他的?”
沈落雁苦笑道:“连我也不愿随他自取灭亡,你说有多少人愿跟他?”
徐子陵道:“你是否决定与他划清界线?”
沈落雁道:“如我真是那么绝情的人,现在就不用烦恼。”
接着娇媚地白他一眼道:“现在心情好多啦,这些烦事不该对你说的。是哩!你到
长安来有何贵干,不是对那个所谓宝藏内的废铜烂铁仍死心不息吧。李渊起出那不符实
的财宝后,任由那批发霉的兵器留在下面,现在谁都没兴趣谈杨公宝库,只当那是个笑
话闹剧。”
徐子陵道:“我到长安来是对付一个人,迟些待事情有些着落时,再奉上详情好吗?”
他故意说得含糊,是不想节外生枝。
沈落雁不以为忤的道:“能惊动我们徐公子,此人自非等闲之辈。差点忘记告诉你
一件事,你们的好朋友商秀珣场主这两天会到长安来,尹德妃特别邀我作她的伴友,听
说李建成对她很有意思。”
徐子陵一震道:“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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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卷 第八章 寒林清远
大唐46
第八章寒林清远——
在董家酒楼四楼景观最佳的厢房内,寇仲叹道:“王世充又想害我!”
杨公卿一呆道:“不会吧!上趟王世充出尔反尔,要杀少帅,曾大失人心,惹起军
方上下极大反感,现在际此风云幻变的时刻,少帅更非善男信女,王世充岂敢造次?”
寇仲举杯相敬,双方尽兴一杯后,笑道:“这叫经验之谈,王世充因有信心赢此一
仗,我又自动献身的送上门来,他怎肯错过良机不来个顺手一刀,将小弟了结。”
接着将王世充的身份揭出,道:“魔门中人行事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不讲天理人
情。我屡次破坏他们的计划,肯定成为他们的公敌,如能一举把我和李世民除去,他们
成事的机会将大大增加。王世充派王玄恕来迎接我,正是为安我的心。”
杨公卿皱眉道:“魔门的人一向自私自利,像一盘散沙。以王世充的性格,只会做
对自己有益的事,对付你实在不智。唉!若非是你说的,我真不敢相信王世充是魔门出
身的人,不过只有王世充是魔门出身的人,方可解释他和荣凤祥的暧昧关系。”
寇仲压低声音道:“照我看原本斗个你死我活、一盘散沙的魔门各系现下正趋向团
结一致的发展,因为生死存亡,就在此刻,王世充成为他们夺天下最大的一个希望。刚
才见王世充时他曾透露口风,说李阀内部不稳,可知魔门有人在关中玩弄手段。假若朱
粲与魔门有关,朱粲归降王世充,正显示魔门联成一气,好能在这争天下的斗争中脱颖
而出。”
杨公卿点头道:“若击败李世民,天下至少有一半落进王世充的口袋去,如能一举
除掉你和李世民,天下将更是王世充囊中之物。少帅对此有甚么打算?”
寇仲双目精芒大盛,微笑道:“当然是将计就计,先助王世充胜此一役,再想其他。”
杨公卿愕然道:“可是王世充不是要杀你吗?”
寇仲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日,王世充再不敢公然对付我,怕的是影响军心,只能
由魔门其他人来杀我,他可置身事外。那我就当作是有人送上门来给我练刀吧!”
杨公卿道:“在这种情况下,少帅留在这里能起甚么作用?不如我尽起手下儿郎,
与少帅回彭梁隔山观虎斗。”
寇仲苦笑道:“我对你这一提议想得要命,可惜现在我的彭梁军比起李阀大军,仍
不堪一击。且洛阳牵涉到巴蜀的动向,关系重大,不容有失,否则谁愿为王世充这种人
出力?”
杨公卿道:“问题是王世充不会用你,你留在这里只会被投闲置散,还要应付王世
充的加害。”
寇仲冷哼道:“到他走投无路时,自然要来求我,我太清楚他无耻的性格。”
杨公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少帅认为王世充有多少成胜算。”
寇仲显是曾重覆想过同一问题,想也不想的迅快答道:“顶多只有一成机会,还要
靠李阀本身的内争方能赚回来的。王世充根本不是李世民的对手。唉!若洛阳现在是我
寇仲的,李世民肯定要吃大亏。”
杨公卿沉声道:“果真如此少帅会怎么办?”
寇仲微笑道:“若我是王世充,就会全力迎击,与李世民打几场硬仗,振奋军心,
务令有异心的外姓诸将不敢轻举妄动。”
杨公卿叹道:“可惜王世充并非少帅,在战场对上用兵如神的李世民,只会败亡得
更快更急。假设王世充被孤立于洛阳,才求少帅帮忙,少帅有甚么回天之计。”
寇仲知他为人稳重,如自已只是逞匹夫之勇,肯定会令他唾弃自己。正容道:“我
原本的构想非常完美,就是当李世民攻打洛阳时,窦建德则渡河南来,只要枕军虎牢附
近,令李军不敢冒犯虎牢,保持洛阳东线的畅通,使洛阳粮食无缺,围城之战势将变成
夺粮之战,那李世民将难以安寝。只恨王世充急于称帝,窦建德再难与他合作。只好将
就点,由我的少帅军补上,只要守着虎牢这一线生机,李世民将不能孤立洛阳,更有可
能输掉这场决定性的大战。”
沈落雁翩然去后,侯希白饮饱食醉的回来,见到徐子陵在家,大奇道:“你不是要
去听课吗?为何这么早回来?”
坐在他旁又道:“你那朋友y显鹤仍没有消息,但有关征东大军的谣言却是满天飞。”
徐子陵道:“有甚么谣言?”
侯希白好整以暇的道:“无稽之谈不用花时间,但有三则消息可堪玩味,且可信性
非常高。”
徐子陵给惹起好奇心,笑道:“你要对我卖关子吗?快说出来,否则大刑侍候。”
侯希白哑然失笑道:“有子陵作伴,苦闷的日子可变得有趣。第一个消息是李渊正
考虑应否委派元吉作李世民的副帅。”
徐子陵皱眉道:“不会吧!李元吉刚吃过败仗,全赖李世民收拾残局,反败为胜。
洛阳如此重要的战役,怎会有李元吉的份儿。”
侯希白分析道:“你仔细想想,这并非没有可能的。李渊派李元吉去洛阳,并非为
打胜仗,而是监视李世民,因怕他攻占洛阳后据其地以胁长安。李渊或者不会这么想,
但只要李建成的太子党和妃嫔党有这疑虑,等若李渊也有这顾忌。”
徐子陵记起李世民曾说过李渊怕他占领洛阳称帝,心中暗叹,道:“第二个消息呢?”
侯希白道:“第二个消息更是惊人,就是食人狂魔朱粲竟归顺王世充,想不到王世
充会这么愚蠢。”
徐子陵愕然道:“竟有此事?”
侯希白道:“空x来风,非是无因。朱粲慨能与萧铣和曹应龙合作,与我圣门应是
关系密切。恰好王世充和圣门中老君庙的辟尘关系暧昧,故两人若情投意合,在大敌当
前下联成一线,乃水到渠成的事。问题是此事怎会被扬出来。”
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若没有内鬼,这种惟恐人知的事绝不会由王世充或朱粲主动
公开,此事实关系重大,增添寇仲助王世充守洛阳的变数,使形势更趋复杂。道:“应
是牵涉到贵门派系间的斗争,王世充始终是大明尊教的人,不属于两派六道,现在中土
的圣门里某系有人支持王世充,说不定会被圣门其他派系的人反对,从中破坏。”
侯希白道:“这方面不用费神去想。最后的消息是关于池生春的,你不是说过要对
他来个声东击西,混水摸鱼吗?原来他在长安开赌场并非顺风顺水,六福赌馆本是属于
一个叫温玉胜的人,此人外号‘过山鸟’,心狠手辣,否则不会得此外号。”
过山鸟是一种剧毒的蛇,性情凶猛,并不像大多数蛇般见人即避,且会主动攻击人。
徐子陵点头道:“李阀入主长安,理所当然的会将巴陵帮香家的旧有势力彻底铲除,
池生春就是于此时受命改名换姓潜入长安,借尸还魂重c赌业,更搭上李元吉,发展至
今天的局面,并吞明堂窝是他扩展赌业的下一步。”
侯希白道:“六福赌馆是池生春从温玉胜手中赢回来的,照江湖规矩,愿赌服输,
温玉胜该无话可说。可是池生春却犯下大忌,竟连温玉胜的爱妾也抢过来,听说温玉胜
为此上门寻池生春的晦气,从此失去影棕,应是给池生春杀掉,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徐子陵愕然道:“温玉胜竟死了!我们还如何利用此事?”
侯希白欣然道:“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温玉胜有位比他更有名气的拜把兄弟,姓
曹名三,外号‘短命’,爱披长发,擅用飞刀,是臭名远播的剧盗,在巴蜀曾横行一时,
后来给小弟干掉,因他也是一个残暴的采花恶贼。哈!你说是否精采?”
徐子陵皱眉道:“你是否要我扮短命曹三为温玉胜向池生春报复?但你有没想过若
真的是曹三来和池生春算账,以池生春的势力,根木不会把他放在眼内。何况曹三是采
花y贼,不犯一两起j案,怎显得出他的作风?”
侯希白失笑道:“除小弟外,没有人晓得曹三是y贼,我看中此人一方面是因他武
功高强,够资格成为池生春的祸患;另一方面则因我追杀曹三的事在巴蜀无人不知,只
是我没有把结果告诉任何人。所以当池生春奈何不了曹三时,定会来借小弟的美人摺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