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公公勉强挤出点笑容,道:“恭喜你们哩!皇上对你们真的恩宠有加,指定你们
作我大唐特使,随吐谷浑的伏骞王子回国代表皇上参与他们即将举行的马球节,事后伏
骞王子会派人送你们回来。此事牵涉到我们和吐谷挥两国帮交,事关重大,若能没有错
失,皇上定会重重嘉赏。”
两人心中暗赞伏骞,竟想出马球节这限时限日的藉口,令李渊不得不立即放人。
寇仲装作色变道:一吐谷浑是什么地方?”
徐子陵亦道:“皇上不是要我们陪他与突厥和高丽人作赛吗?”
韦公公略加解释,显是没有兴趣和他们磨下去,吩咐程莫道:“他们明天得随伏骞
王子起程,你带他们去见外事省的温彦博温大人,让外事音的人教导他们应有的礼仪,
免丢上国衣冠的颜面。”
两人这句真的面面相觑,因没想过还有此附带的福份。
直至日没西山,两人始得从外事省脱身,拖着比激战连场更疲乏的躯体,回到司徒
府。
侯希白出迎喜道二成哩!李渊正式发信,邀请你们到长安来共商大事。”
两人闻言放下心头大石,寇仲道:“人内堂诅话。”
徐子陵止步道:“我想去见妃暄。”
侯希白喜道:“我也想见她,请恩准小弟陪你去……”
话尚未完,寇仲一把将他扯着走,笑骂道:“人约黄昏后,要识相点嘛!陵少!记
得二更前回来,我们还要侍候云帅。”
徐子陵来到街上,走没十来步,忽然后面多出个人来,赫然是石之轩,心叫不妙。
石之轩赶过他时淡然自若道:“随我来!”
徐子陵心知肚明他占尽优势,正牵着他们的鼻子走,那敢说不,追在他后方,朝城
东南方穿街过巷的走着。
石之轩放缓脚步,让他赶到身旁,漫不经意的道:“打开始我便晓得你们在骗我,
破绽在你们绝非用这种手段去对付敌人之徒。兼且师妃暄恰于此时抵长安,显是为配合
你们,我敢肯定你们早和李世民结成盟的,欲助他登上皇位,石某人有猜错吗?”
徐于陵心中再叹,今趟石之轩来不是为找人闲聊,而是狠下决心置他于死。因而故
意说出这番话,令徐子陵只剩下一个杀人灭口的选择,故而不会开溜。
徐子陵晋人井中月的至境,整个人空灵通透,生出无所不知,又是一无所知的奇异
感觉,晓得在石之轩的庞大压力下,自己的境界再作突破,微笑道:“邪王可知寇仲最
想见识的,非是李世民的支甲骑兵,而是称雄字内的突厥狼军,那是他梦想遇上的一场
战争,一场可决定中土命运的大战。塞外联军南侵之势已成,只差何时离弦而发,纵使
所有人肯罢休,颉利必不肯罢休,此战不兔。邪王可体谅我们目前的处境吗?”
石之轩讶道:“子陵竟开口向我求情?”
徐子陵笑容转涩,道:“因为我感应到邪王心中的杀机。”
石之轩默然止步,前方有座小桥,渠水穿流其下,朝东南方由江池方向流去,徐子
陵这才醒觉身在普阳里。
桥下隐见小艇,愈令他感到石之轩杀他之心的坚决,眼前的事是他早有预谋的。
石之轩要在曲江池隐蔽的林野区下手,免招来唐军干扰。
石之轩唇角逸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寇仲欲想令颉利绝了人侵中土的野心,必须
胜得漂漂亮亮的,与突厥狼军打一场原野大会战,而不是长安城一隅之地的攻防战,子
陵明白吗?”
夜空黑云积聚,似在酝酿一场暴雨。
石之轩的识见确是高人一等,更明白寇仲英雄了得的性格,知道最后的局面,只能
是寇仲与颉利的公平对决,打一场全骑兵的生死大战。
徐子陵淡淡道:“正因明白此点,所以我们必须以最强大的阵容,一支包括大唐军、
少帅军和宋家军精锐的雄师,去迎击塞外史无前例的庞大劲旅。”
石之轩哈哈一笑,道二子陵登艇后,我们尽有闲聊的时间。”
徐子陵知石之轩杀他之意仍是坚定不移,此战难免,心中却是丝毫不惧,因晓得那
样只会坏事,而唯一保命之法,是自己必须保持于井中月最巅峰的状态下。
小艇从桥底缓缓开出,在暗黑的宽敞河渠顺流滑行。
石之轩神态悠闲,道:“你们和伏骞有什么交易,因何他肯助你们脱身,于他的立
场,最佳的情况莫如颉利因人侵中土致元气大伤,统叶护即乘势攻占颉利的土地,伏骞
则趁统叶护无暇他顾的良机,兼并党项。”
徐子陵差点精神失守,石之轩因与婠婠联成一气,耳目回复灵通,对他们更具威胁。
正如寇仲所言,他们总不能每天求神拜佛希望石之轩高抬贵手不要破坏他们的大计,想
到此点,他首次生出杀石之轩之心,假如他仍没法说服石之轩。
石之轩c艇前进,深不可测的眼神全不旁视的盯着他,瞧他的反应。
徐子陵坦然道:“那并不算交易,只是互相帮忙。我们会为他把云帅迫离长安,此
外的事由他自行处理。”
石之轩欣然道:“子陵令趟诚实坦白,是否对石某人动了杀机?”
徐子陵思索道:“我相心什么并不重要,那只是在压力下力谋自保的正常反应。我
并不明白邪王,你老人家不是说过没有什么事情比青璇更重要吗?可是你的行为却不符
合此点。”
石之轩仰望黑压压令人心情沉重的夜空,不答反问道:“子陵认为寇仲有多少成机
会,能在平野的正面交锋下,击败在这类型战争中所向无敌的突厥狼军。今趟可非像当
日奔狼原之役,颉利是倾全力而来,而突利将会站在颉利的一方。”
徐子陵道:“我只可以说对寇仲是信心十足。此战将为寇仲最沉重艰巨的一战,亦
只有这个方法,可把狼军对中土百姓的伤害减至最少。”
石之轩目光回到他脸上,神光剧盛,沉声道:“即使有你们全力扶助,在李渊的禁
卫军、李建成的长林军和突厥高手的支持下,李世民在长安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你们
因何舍易取难?不支持李世民拥洛阳自立,却要以身犯险到长安来?你们可知李渊、建
成等邀你们到长安来,正因有置你们于死地之心,你们的所为实属不智。”
徐子陵听得又惊又喜,惊的是石之轩重新掌握形势,至乎晓得李渊邀他们到长安的
机密,更关键是预知他们将接受邀请,喜的是婠婠并没有出卖他们,向目前盖代魔君透
露杨公宝库的秘密,保住他们最重要的一着险棋。
微笑道:“表面看确是如此,不过邪王该知唐朝内不乏支持李世民的人,加上塞外
联军压境,他们该晓得什么是明确的选择。”
小艇缓缓注入曲江池,在轻波荡漾的水面滑行,远岸园林隐见,亭殿楼台,水岸曲
折,令人想到曲江得名的由来。
徐子陵非是初来此地,而是曾与胡小仙密会的处所。当时风光明媚,两岸花木繁茂,
池面船桨交错,波光邻邻,水滨建筑倒映入池,虚实相生,如幻似真的海市蜃楼般的绮
丽美景,对比起眼前此刻的杀机重重,不禁另有一番感触。
石之轩朝南岸林木密集处划去,叹道:“石某人之所以提议刺杀赵德言,一方面是
测探你们的反应,更因是仍狠不下心肠向你们施辣手。我当年出道前,曾在历代祖师前
立下重誓,定要振兴厂门,让我们君临天下,而现时或在可见的将来对我魔门最大的障
碍非是佛道两家,非李世民之辈,而是你和寇仲两个从扬州突然冒起的小子。我虽不认
为你们有反转长安的能耐,更肯定寇仲没法在平野战中创出击败突厥狼军的奇迹,但却
没有耐性等到那一刻,这是石某人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究竟以师门为重还是个人的恩
怨为重,而我必须在这两者作出决择。”
徐子陵从容道:“所以邪王经主思后,终于决定取我小命,对吗?”
石之轩哑然失笑道:“确是如此!”
忽然石之轩变成凌空艇上,右脚尖往他前额点至,充满绝不留情的意味。
司徒府的内堂,寇仲、侯希白、雷九指、宋师道、任俊、查杰、彤彤围桌而坐,到
各人清楚眼前形势后,寇仲道:“我和子陵、希白须于明天随伏骞的使节团离城上,这
就交给宋二哥和雷大哥处理,继续进行钱庄事务。我们既不在,石之轩当不会干预你
们。”
侯希白道:“石师若要揭发我们,当趁我们离开前发动。如到明天他尚未有异动,
他揭发我们的机会相对减少、风险不大。”
宋师道分析道:“李渊的目标是小仲和小陵,只要你们肯应邀到长安来,他可袖手
旁观坐看毕玄或傅采林对你们的诸多为难,其他均为次要。”
雷九指一呆道:“师道的意思是说李渊对结盟竟是不安好心,亦非借少帅的威望压
制塞外狼军的野心。”
宋师道叹道:“实情该是如此,问题不在李渊,而是在能影响李渊的人里,大部份
人均对小仲和小陵恨之入骨,不论我们是否肯应邀来长安,对建成一方仍是有利。来则
令小仲小陵陷身危机四伏的险境,不来则可怪罪李世民。此正为建成同意此举的主因。”
寇仲欣然竖起指头逐个计算道:“建成、元吉、杨虚彦、尹祖文、宇文阀、独孤阀,
哈!尚有四个指头。他乃乃的熊,以前我已不怕他们,何况今天。我要证明给他们看,
历史是由我们创造出来的。”
雷九指点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李渊不敢公然胡来,我们怕他的娘。”
寇仲沉吟道:“长安势将是连场剧战,不过最艰苦的战争肯定是面对塞外联军的大
举南侵。我必须立即赶返梁都,尽起手上所掌握的力量,除少帅军外,尚有宋家军和老
爹的江淮军,集结最精锐的战士,于情况紧急时,坐船经运河北上大河,逆流人关,结
合李唐的力量,老老实实的和颉利打一场决定中土命运的硬仗。颉利既然最擅长是全骑
兵的平原会战,小弟就在关中平原以其人之道还施被身,以事实证明谁是无敌的统帅。”
宋师道愕然道:“你有把握吗?若输掉此仗,北方极可能重演当年五胡乱华的劣
局。”
雷九指咋舌道:“当年颉利借出狼军,助宋金刚攻打太原,大唐军望风披靡,即使
以李世民的军事才华,正面交锋仍屡吃大亏,被迫闭城苦守,改采断其粮道的策略,待
宋金刚军粮尽,始反击成功。今趟则不但颉利倾巢而来,且联结突利、室韦、回纥、契
丹诸族,兵力达数十万之众,你最好三思而行。”
任俊、彤彤、侯希白无不点头同意两人的话,自颉利崛起塞外,突厥狼军的威势如
日中天,谁不闻之色变。
寇仲露出充满信心的灿烂笑容,道:“没有人恍我更清楚塞外诸族的作战方式,更
了解他们的实力。若中土有人能击败塞外联军,那个人定是小弟。塞外话族悍勇成风,
我在塞外游历所遇者,由杜兴到马吉、拜紫亭到颉利,又如菩萨、古纳台兄弟之辈,又
或与我称兄道弟的突利,无不是硬朗强横之辈,要这些人死去再犯我境之心,唯一方法
是诉诸武力,且要在公平情况下令他们败得口服心服。此仗等若高手决斗,刀法就是兵
法。从答应小陵助李世民那一刻开始,此战一直萦绕心头,是我热切期待的最后一场大
战,其他的均不放在我寇仲心上。”
侯希白道:“颉利会否因你们与李渊的结盟,打消南下之意?”
寇仲挨往椅背,摇头道:“你有这个想法,是因为不明白颉利是怎样的性格,更不
明白塞外民族无惧任何人好勇斗狠的特性,最关键是塞外诸族对我汉族人深刻的仇恨。
我们和李渊联手,只会激发他们的凶性,加上有赵德言之徒在旁推波助澜,又清楚李唐
内部的分裂内乱,颉利不会错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否则他大汗的宝座势坐不稳。”
宋师道担心道:“我非是对你没有信心,更相信战略才智你是在颉利之上,不过战
争可非二人对决,塞外诸族人人均在马背上长大,骑s技能实非我汉人能及,以己之短
对敌之长,纵使你谋略盖世,仍难有回天之力。何不仍采李世民闭城坚守,坚壁清野的
策略。”
寇仲哈哈笑道:“此策今趟可能再不灵光,因为对方有擅于攻城的赵德言,我在龙
泉时曾亲睹金狼军攻城的准备工夫。突厥人最擅以战养战,更令人惧怕是他们打的是消
耗战,若让他把长安重重围困,然后分兵蚕食关中各处城乡,纵使守得住长安,后果仍
是不堪想像。我既肯助李世民登上帝座,当然希望以后天下太平。而这只能由一场史无
先例最轰烈的大战决定,再没有另一个办法。”
宋师道等听他不但言之成理,且曾经深思熟虑而来的分析,纵使担心得要命,再没
有话说。
寇伸向雷九指欣然道:“将来的事将来算,今晚侍弄妥云帅的事后,我们到风雅阁
闹到天明,就当是我们太行双杰被贬谪蛮荒的饯别宴如何?当然由我们的福荣爷亲自主
持。哈!陵少的夜会佳人不知情况进展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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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卷 第十章 剑心通明
大唐双龙传 。。 经典文学
第十章剑心通明——
徐子陵的精神一直保持在井中月的至境,置生死于度外,圆满灵通,无有窒碍。
较以往与石之轩任何一趟交锋均截然有异的是他不但要保命,更要抛开所有个人的
因素,为大局击杀石之轩,破他天下无双的不死印法。
“砰”!
徐子陵再不理会是用那一种印法封挡对方在幻魔身法配合下突如其来,令人防不胜
防的进击,体内真气出乎天然的凝至某一神妙状态,点出完全针对石之轩攻势的一指。
劲气交击。
徐子陵卸去对方一半力道,再借另一半真劲,离开船尾,斜掠往右岸外的池面。
以石之轩的深沉,仍要脸露讶色。
要知他此看来简单直接的一脚,其中隐含吸扯的暗劲,硬要迫徐子陵狠拚一招,以
伤他五脏六俯,大幅削弱它的战力。岂知徐子陵回击的一指,先把他吸扯的劲道泻泄两
旁,再正面迎击他随之而来的后劲,竟全身而退,用劲之妙,大出他意料之外。
石之轩冷哼道:“好!”
腾空而起,迅疾凌厉的跃到徐子陵头顶上,双脚合拢的朝徐子陵头顶直踩下去。
徐子陵感到全身被石之轩的气动锁紧,若他一意逃走,只要顺势降沉到湖水里去,
逃命 。。 营造舒适的读书环境的可能性可大幅增加,可是眼前形势却绝不容许他作此选择。
从容一笑,气贯全身,再以他为中心的向四方爆发,顿感全身一轻,连忙逆换真气,
以毫厘之差在名副其实的大涡临头前,逸离石之轩的气单,掠往池岸。
石之轩长笑道:“子陵又有长进,确是难得。”
就借徐子陵破他气钻的劲道,如一片随风飘舞的落叶般,如影附形的朝徐子陵追来,
不让处于下风的徐子陵有任何喘息或扳平的机会。
徐子陵感受不到来自身后的任何压力,可是他超人的灵锐感觉清晰无误的告诉他,
自石之轩在艇上突然出手开始,石之轩的精神无形有实的把他锁紧,像蛛丝般把他和石
之轩缠绵起来,透过此无形蛛丝,石之轩可感应到他一切神通变化。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此正为不死印奇功的核心和精粹。
由于本身的进步和突破,徐子陵已从页气接触而知敬的层面,提升至能了解石之轩
精神知敌的入微境界。
通过此玄之又玄的连系和反应,他也能反过来掌握这可怕的对手的心灵变化。
狂风骤起,有如风暴般从四方八面袭至。
这根本是没有可能的,动气只能由石之轩从后方处发动袭来,但是他的感觉确是如
此。
不死印法是一种幻术,惑敌、愚敌至乎最终的制敌、克敌。
受愚弄是他低层面接触的感官,却非是他晶莹通透的心灵。
他首次无误地掌握到人侵真气如何令他牛出幻觉,同时知道该如何反击。
足点岸沿,徐子陵再度腾升,急速旋转,双手幻化出以千百计无一相同的手印,精
神与每一个手印结合,浑成一体,变化万千。
这突然变化使彼此的无形连紧中断,顿使石之轩再无法紧蹑他的精神变化。
徐子陵喝出真言“临”!同时迎面一拳击出。
石之轩双目精芒剧盛,两手抱拱前推,凌空迎上徐子陵全力的一拳。
“蓬!”
石之轩应拳一个倒翻,落往徐子陵后方。
乍看是毫无花假的硬拚,事实上徐子陵连施七个变化,勉强挡住石之轩尽力而为的
一击。
当徐子陵转至面对石之轩落点的方向,翻腾的气血在刹那间平复下来,体内真气正
反相生,骤然转势,就那么闪电前扑,右掌奇寒、左掌灼热,当双掌往石之轩背部按去
之际,卷旋而成寒热交缠的螺旋劲气,以宝瓶印的方式,直撞石之轩。
这是连石之轩的不死印也无法卸解、借用或转移,高度集中兼具两种极端特性的劲
气,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乃徐子陵自出道以来的巅峰之作。直至此刻,他成功由
完全的被动下风,抢回战斗的c控权!得来不易,岂敢错失。
石之轩旋风般转过雄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