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89年8月27,星期六,江南的暑夏依旧燥郁。
早上六点,天色明净纯美,虽然是天,但并不黑沉,反倒有牛般的柔润质地。
吃完早饭,鹿正康被母亲孙慧拉到他自个儿卧室的门框边上,脱了鞋子站好。母亲取来一支刻刀,比划比划儿子的高,一刀刻在门框凹槽里。鹿正康转过,能看到六道划痕,越来越高了,老弟走过来说道:“鹿正康同学,您现在的高是一米又六十九公分,对比国家标准青少年高表12岁男体格均值,您比百分之九十的同龄人更高一些。”
鹿正康轻轻抚摸门框上的刻痕,他脑子里就突然有很多东西跳出来,自从脑洞爆发后,他就时不时会走神,他感触着木质门框上的平直刻痕,母亲的气力不大,握刀不稳,刻痕前端深而后端浅,就像书法的笔锋一样。这刻痕的边缘有些木屑和凝固后清漆的粉末,刀痕里的木色还很年轻干净,等过些子就会慢慢加深,这是不是也算一种愈合?
刻痕与树木本的年轮是否有什么暗藏的联系呢?这刀痕证明鹿正康的成长,年轮证明树自己的成长,假如遗留在现在的痕迹证明过去的真实,那么当这些痕迹在未来消失后,过去是否也跟着消失了?
成长究竟是一个不断得到的过程,还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亦或者二者兼有,就像那个同时进水和排水的泳池一样,可笑的是,鹿正康找不到自己过往存在的证明,却还能在试卷上看到这道无聊的数学题。
世上的烦恼能被树木感知到吗?它知晓自己在人类定义中的存在吗?死亡后与死亡前它们都寂然无声,所以死亡和存活究竟有区别吗?
鹿正康感到湿润的水汽铺面而来,那是树木的记忆,不对,他是旁观者,他看到水分从拔树木藏匿地下的根系流通往树冠的枝叶,水汽从叶片表面散发出来,扑打在鹿正康的脸上,升到天上化作雨滴落在地面,再次被根系吸收。
但死亡的树木不再有这样精美的水分循环。
所以树木连结了天空与大地,真是让人震惊的神啊。
鹿正康知道自己活着就需要水,或者不是水的某种存在不断被自己攫取又发散出去,这样自己才是活着的,死后的自己是焚化炉作用后的苍白骨殖,没有水,也没有非水。
“康康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一些无聊的想法而已。孙盛孙颖还没起吗?”
“你去叫她们,越来越懒了都。”
“不行啊妈妈,我得出去了。”鹿正康看了看时间,该带苏湘离去练舞蹈了。
“这么着急你那个小女朋友啊?”
“好朋友嘛。”鹿正康挠头,小孩哪有可言的,就算童年再亲密的青梅竹马,只要一段时间不见就能变成冷冰冰的陌生人。
“现在还说好朋友,再过两年是不是得叫女朋友了?”孙慧蹲下来揪住大儿子的鼻头。
鹿正康闷声闷气地回答道:“以后的事谁说得明白的嘛,对了,我看新闻说虚拟世界模拟舱研发成功了欸,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
孙慧闻言,心里突然一阵难过,暗想:这模拟舱要真出来的话,价钱肯定不便宜的,到时候要是买不起,别的小孩儿都玩这个了,儿子玩不了,岂不是得被排挤?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安顿下来,不管工资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