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殿已经发现你们了!”鬼鸟语气急促,声音尖锐,双翅呼扇不停,显然是焦急得很,而它见对面三人个个装腔拿调,站在原地不动弹,不由大叫:“别管你爹了,还不快跟我走!”
韩菱纱抬手把鬼鸟捉住,“哇,你还挺可爱的嘛,肥肥胖胖,像一只小鸡。”
鬼鸟已然呆滞,从它嘴里胡乱发出三种声音,都是清脆童音,都是催促他们离开。
云天河憨笑,“没事的,正好无常殿的鬼卒来了,带我们去见阎王。”
鬼鸟尖叫:“傻了!傻了!你们傻了,疯了!活人见阎王,这是找死啊!”
野人摇摇头,“不是啊,见阎王是顺便的事情嘛。”
此时传送台上明光大放,一群群青面獠牙的鬼卒举着钢叉涌出来,乱糟糟列了个阵,为首的牛头马面抓着镣铐枷锁,恶声恶气地叫骂两句,就要来捉拿云天河一行。
韩菱纱叫一声:“且慢!”
鬼卒们充耳不闻,仍旧紧逼,云天河捏一个剑印,把牛头马面打得起不来身,这才惊住了群鬼。
“我们是烛龙的朋友,受他之托给阎王打个招呼,算你们的贵客。”女飞贼叫几个机灵的鬼卒回禀无常殿,不多时便有黑白无常前来相邀。鬼鸟趁机遁走,它一听秦广王的名头,险些骇得魂飞魄散,如何还敢停留?
待云天河一行入了无常殿,见过秦广王,相谈甚欢,韩菱纱瞧这位十殿阎罗之首颇似慈祥长老,便又问起一桩事,却是她伯父韩北旷的去向。
秦广王着麾下判官受理此事,不多时判官回报,“韩氏一族世代为贼,按律判决其等死后充苦役赎罪,有罪民韩北旷生前盗大小墓穴四百二十二座,阴德大损,今任冥河摆渡,待罪孽赎清方可重入轮回。”
三人震惊,一时竟不知如何以对。
秦广王垂慈示下:“去把韩北旷唤来,殿前听候。”
不多时,牛头马面押来一蓑衣鬼,韩菱纱上前去牵住他手,那鬼身子抖擞,缓缓抬起头,斗笠下正是韩北旷的容貌,他人在壮年便寿终而死,这些年在鬼界,模样一直没变,韩菱纱见了他,张嘴欲言,双眼便先淌出泪来。
“丫头,哭什么?”韩北旷轻轻给她擦脸,“还像小孩一样。”他安抚了侄女,便到殿前跪伏礼拜,“罪民韩北旷,见过秦广王。”
韩菱纱脱口而出,“不要跪!”
殿中鬼吏呵斥无礼,倒是秦广王特允韩北旷可面尊不拜。
云天河问,“秦广王前辈,为什么鬼界会有这么多的规矩?”
阎王微微摇头,“这不是规矩,这是天道。生死皆有命数,我们只是循例而行。”
“那这天道是谁定的?是盘古大神吗?”
“道本无形,但天行有序,上古大神观世界运行而定天道,如生老病死,六界轮回,神人永隔等,众生奉道而行,必有嘉奖,逆道胡为,必有灾殃,故而,六界欣欣向荣,皆因天道至公。”
白衣剑仙摇摇头,“我不要大神们定的天道。”
秦广王一改和颜,大怒道:“你不要天道,那你要什么?竟有如此悖逆狂言,若非看在你与烛龙大尊有几分交情,本王少不得要将你打入拔舌地狱!”
云天河很认真,“我只是不要你们的道,又不是要杀你们,为什么这么生气?”
秦广王拾起金笔,朝他掷来,野人祭起剑丸,二者交击发出轰然震鸣,偌大无常殿在余波里抖抖颤颤,群鬼慌乱四散。
韩北旷连忙跪下祈求,拜了秦广王,又拜云天河,韩菱纱去牵他也不肯起身,“此事皆因我而起,罪民甘愿入十八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但求王上慈悲,饶过我无知的侄女韩菱纱。”
云天河正待收手,那秦广王却不依不饶,传唤十殿阎罗,又命鬼卒布阵,俨然是要把口出狂言的野人当场拿下。
韩菱纱已然着恼,提剑在手,朝东一剑,朝西一剑,朝南一剑,朝北一剑。东面杀来五殿阎罗,叫她一剑劈死两个,西面杀来四大阎王,叫她劈死三个,南面六千鬼卒,转眼魂飞太虚,北面秦广王被斩裂手脚。
被斩死的鬼,便完全消失,被斩断的手脚,便再不会愈合。
“这是什么剑法?!”
韩菱纱冷声道:“好教阎王爷知晓,我们与烛龙是不打不相识。我一剑能斩了他的过去身,也能一剑劈死你们这些阎罗王。”她怒火攻心,下手没个轻重,也因她不知这些阎罗殿主竟这般好杀。正是太阴剑道天克鬼物,再来多少阎王也不够她劈的。
“仙子饶命!”众尊讨饶,群鬼齐哭,一时间都愁云惨雾,却再不敢对这三个杀才无礼。
韩北旷怔忪地说:“丫头,你何时这么厉害了?”
女飞贼消了雷霆之怒,“伯父,我带你走,咱们别在这里受气。”
“走?可我又能去哪里?”
“我们回人界去。”
“可我已经死了,”韩北旷抬手止住韩菱纱,“伯父是死了的人,生前作的孽,死后就该还清。你们如今闯了大祸,早些离开,莫要为我这个罪人,毁了前程。”
云天河说:“韩大叔,就算不为了你,我们也要讨回公道。”
“什么公道?”
“不是他们的天道,就是公道。”野人点点头,“六界生灵死后魂魄入鬼界投胎,这是自然之理,他们偏偏要定下这么多规矩,规定人的命数,规定人的寿数,规定一个鬼能投胎到什么样的人家,还规定死后要还什么债。我不要这些。”
慕容紫英一语不发,倒是韩菱纱颇为赞许,“天河,不如我们现在就把生死簿销掉。再把这鬼界闹个天翻地覆。”
众阎罗大声告饶,“不可不可!上仙,万万不可!这轮回有序,一旦打破,则六界大乱啊!”
他们七嘴八舌,讲述上古轮回未立时期,群鬼不得投胎,呼啸人界,荼毒万里的景象。
慕容紫英亦劝道:“凡事谋定而后动,我们此来原本只为翳影枝,如今已大大超乎预料,若要重立轮回,还需回去后好好商议一番。”
云天河颇觉有理,当即按捺心思。韩菱纱又劝伯父随她而去,韩北旷再三推拒,众阎罗颇有眼色,当即为韩氏一族免去罪过,允他们再入轮回,那三位杀星这才松口,不提重立轮回之事。待他们走远,余下几位阎罗连忙合奏上表,那天帝知悉此事,便令仙官销去三人名籍,永不录入仙班。
却说三人别了十殿阎罗,将韩北旷送至轮回井边。
伯父微微叹道,“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在这样的时候遇到你,丫头,你现在的本事太大啦。但你要知道,自古天意最高,不论你武功本领再高,也高不过天意的,今后、今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女飞贼含泪垂首。
韩北旷又笑,“今天托你们的福,我有我的去路,你这丫头,也是该给自己找一名合心意的夫婿,我看,与你同行的这两位都不错,一个磊落,一个稳重,相貌品行都好。”
“伯父!您说什么呢!”韩菱纱羞恼不已,又飞快地瞥了瞥二位同伴。野人很憨厚腼腆地挠着头,他被人夸奖是很高兴的。慕容紫英神情平淡,只是韩菱纱朝他望来时,略略颔首。女飞贼抿了抿嘴,“我已与天河约定相伴一生。”
韩北旷一愣,随即不住点头,“好,那我就放心了,小子,你要照顾好菱纱。”
野人连忙应下。
韩菱纱知他再无留恋,道了声“伯父,再见。”
他大笑,转身一跃,入了茫茫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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