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二位离开,陈太忠才跟张爱国叨叨,“爱国你看,我不是说你,以后谁想跟你手里抢活,别给他们机会……那家伙来是求我办事的,你知道不?”
“我已经很认真地拒绝了,他非要上手,”张爱国这心里,是要多冤枉有多冤枉了,心说来的这位我又不认识,我要拒绝得狠了,万一那个站在那里说话的马厂长不爽的话,那岂不是又是帮领导你得罪人了?伺候人的活儿,果然是难做啊。
“行了行了,下不为例,”陈太忠不耐烦地挥一挥手,蹲下身子帮着他按住对联翘着的两头,“胶带胶带,快贴……我这次都不知道该不该帮他了,害得人家摔一跤。”
“哼,”张爱国哼一声不做声,将对联贴好之后,终于是忍不住又解释(book.shuyue.org)一下,“梯子我一直扶着呢,就是去卫生间换一盆水的工夫,他就掉下来了,没准……是苦肉计。”
“啧,”陈太忠非常不满意地看他一眼,有心狠狠地训这家伙一顿吧,又觉得这个解释(book.shuyue.org)似乎也不无道理,论起耍心眼来,谁比得上官场中人?
不过,他显然不能坐视小张同学推卸责任,最后还是哼一声,“就你心眼多,以后在我跟前,少胡乱歪嘴……要学会先审视自己的缺点。”
正说着呢,张智慧敲门进来了,身后两个人抱着三箱子年货,按说这个时候他是最忙的,根本不可能来陈太忠这儿,不过几天前他不是帮林海潮说了说话吗?
他这算是欠了小陈的人情,所以就把宾馆里给市里领导的东西拿来一点,还亲自上门走一遭——年轻的副主任这也算是享受上市领导的待遇了。
听到陈太忠在训自己的侄儿,张总肯定要问一问,听完陈述之后,笑嘻嘻摇一摇头,“摔得好啊,太忠你不要帮那个临铝的。”
“你也看出来人家是假摔了?”陈太忠瞥他一眼,阴损话张嘴就来,“那我没反应,他是不是该过来撞一下我的下巴?我痛苦地倒地?”
他其实不喜欢足球,不过去年刚过去的九八世界杯上,阿根廷的“小毛驴”奥尔特加假摔未果,反倒是因为冲撞守门员范德萨,又“被假摔”了一次而吃了红牌出场,算是挺轰动的笑话,所以他也知道一点。
“你看你这脾气吧,一点就冒火,”张智慧不在意地笑着摇摇头,“他摔了,所以你不帮他办事,这很正常啊……因为你怀疑他不够稳重嘛。”
呃,陈太忠听得眨巴眨巴眼睛,愣了两秒钟才反应了过来,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大拇指也伸了出来,“哈,张总啊张总,佩服,太佩服了……姜是老的辣,这话真的一点都没错。”
“呵呵,这点小事都要算老姜的话,那我现在就是野山椒了,”事实上,张总的俏皮话也不少,搞酒店的,怎么可能嘴皮子跟不上?
“我这么说其实跟我本人没关系,现在的领导根本就都是这么看问题的……太忠,不是我说你,你这还是没有做惯领导,你得学会从领导的角度考虑问题。”
陈太忠愣一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又苦笑一声,“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是这么回事,我就经常被人这样看,可是这年头,不做事的人才不会犯错误。”
“啧,看看,这不就对了?”张智慧笑着点头,“同一件事情,两个不同的角度嘛,你不要总把自己看成是小媳妇,媳妇还能熬成婆婆呢。”
这是大实话,陈太忠当然认可,可是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甚至在打扫完家锁门回电机厂的路上,还在琢磨个不停。
啧,明白了,最终他还是反应了过来,站在上位者角度这么看问题是没错的,但是给下位者感觉,这样的领导心态就有点操蛋了:做事哪里有不犯错误的?
这跟哥们儿锻炼情商的初衷,好像不大吻合?我要学的是人情世故,而不是怎么去操蛋——这玩意儿我是天赋神通啊。
“其实这是以成败论英雄,倒不是说做领导的就必须操蛋,”他又找到了一个借口,做事就一定要犯错吗?那可也未必,做领导的对下属高标准严要求,也是应该的。
国家干部一举一动都该慎重,因为他们的举止代表着党和政府的形象,他们的做出的事情也是涉及千家万户,而不是说只对自己负责,实在太有必要严格要求了。
可是……也不对啊,想着想着,他又把自己绕回去了,以他为官两年接触到的事情来看,其实那些做下属的,还真的是只对领导负责,关人民群众鸟事?
看来,想做好上位者,必要的操蛋思维和操蛋逻辑也是该有的!终于,在桑塔纳驶进电机厂家属院的时候,陈太忠懵懵懂懂地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倒也不知道对是不对。
不过,他希望这个结论是错的,因为那样的话他真的就想哭了——哥们儿微微操蛋一点,就被众仙打得穿越了,却是不见其他人围殴那些操蛋的领导……除夕夜,陈家依然热闹非凡,这也是不消说的,在大家的眼中,这两年的春节联欢晚会质量在严重下滑,还不如来陈家喝点酒聊一聊天,跟陈家小子边坐边看电视。
关于春晚的话题实在不多,陈太忠记得的,也就是厂办李主任在听《常回家看看》这歌的时候,笑嘻嘻地一指自己,“太忠听见没有?这就是说你呢,你得常回家看看。”
常回家看看,好让你们有工夫骚扰我?陈太忠笑着点点头,“那是,不过实在没办法,老话说得好,‘忠孝不能两全’不是?单位里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啊……”
好歹熬到了零点钟声的敲响,他手里抱着一个大纸箱子走下楼,那里全是别人送的爆竹烟花什么的,送这玩意儿的人太多了,除了横山那边房子里有,须弥戒里装了不少,桑塔纳车里还有好几箱呢——足够开个烟花铺子来卖了。
楼下大家都在噼里啪啦地放炮,还有几个二踢脚掉下来,在桑塔纳车窗户和外壳上炸开,搞得黑一片白一片的,警报器也是呜呜叫个不停,不过陈太忠也没介意,过年不就是图个热闹?只要别人不是专门对准了他的车放,那也无所谓不是?
倒是他把鞭炮摆到离自己车不远的地方,点了起来,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到最后他都懒得一一点了,直接将没开封的鞭炮整版地扔到里面,所以,院子里虽然放炮的人不少,还就是数他这边热闹,别人是一挂一挂地点,他整版整版地扔,数量又多,不多时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的注意力过来。
隐约中,陈太忠听到有人嘀咕,“陈家这小子居然有钱买这么多炮,看来是贪了不少吧?”又有人反驳,“人家用得着买吗?好歹也是个处长呢,别人送的就放不完”——这位的话多少还算靠谱一点。
当了干部连炮都不能多放了?对这种闲话,他也懒得计较,反正眼下整个中国到处都是鞭炮声,他微微降低一点听力就自动过滤了闲言碎语,心说放完了赶紧回横山区宿舍休息。
“陈主任,您这是亲自放炮呢?”有人凑到他耳边,大声发问了,陈太忠转头一看,保卫科长郭光亮的脸上,带着极其谄媚的笑容。
看你说话这水平吧,陈太忠真的被这厮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于是微微地点一点头,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马上就放完了,然后我就‘亲自’睡觉去。”
看着桑塔纳车缓慢地启动,穿过众多的烟花爆竹,一路驶出院门,郭光亮悻悻地哼一声,“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损呢?老陈老实了一辈子,就生出这么个东西来?”
按陈父陈母的意思,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去横山那边的,可是陈太忠现在早野惯了,根本不愿意在电机厂呆着,而且他的理由也挺充分——电机厂这帮人实在太烦了,以前就很烦了,现在听说电动助力车厂有意采购电机,就更烦人了。
当然,大家都知道,没人能抢了老陈的单子,不过……若是认真争取一下,估计没多有少总是要有点收获的吧?
陈太忠来到横山区宿舍的时候,院子里还有几个人在零星地放炮,其中一个是杨新刚的搭档,义井街道办的杜书记,正看着自家十三四岁的小子放二踢脚呢。
见他下了车,杜书记又走过来聊了两句,住在宿舍里就是这样,差不多点儿的人相互之间都认识,有什么消息会传得很快。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就有不少人从门房那里知道——陈太忠半夜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