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于主任您这……”陈太忠还真有点懵,长这么大,他还真少享受过邻居这样的待遇,不过眼下要是拒绝,就太没人情味儿了,说不得笑着退一步,将人让进屋来,“您这也太客气了,招呼一声我去您那儿蹭饭就行了嘛。”
我招呼你,你也得愿意去呢,于主任心里明白得很,好不容易我等你回来了,你再跑了,下次没准又是半个多月以后的事儿了,我儿子耽误不起啊。
“邻里邻居的,这么客气做什么?”他笑着摇摇头,“下一次你有什么好东西了,也给我捎一点不就完了?”
陈太忠也不客气,揭开盖子抽动鼻子闻一闻,笑着点点头,“呵呵,真香……呵呵,您等一下,我拿个碗腾出来它。”
“嗐,就着锅喝就完了,年轻人嘛,那么娇气干什么,”于主任笑眯眯地摇一摇头,“尝尝味道怎么样,喜欢喝的话,以后做了就给你送过来。”
这是人家有事找上门来了,陈太忠这心里太明白了,来了都不肯走,不过现在的他当然沉得住气了,说不得笑着点点头,去厨房拿个勺子过来,坐在那里品尝一口,“呵呵,真香……对了于主任,我记得你抽烟来的,我不抽烟。”
一边说着,他一边打开一旁的冰箱,假巴意思地掏摸一下,再拿出手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两盒烟,“别人送的,特供熊猫,听说不好买到……送您了。”
有来有往,这才叫人情,同时他这又是一种暗示:老于,咱们这就是邻居关系,我还你的东西比你送我的东西贵重到不知道多少倍了,所以这个,咳咳,太那啥的要求,你也别为难我是不是?
于副主任再是老派的人,也品味得出来他这行为的意思,不过人家小陈表现得礼貌周到,送的又是他只听说却从没抽过的烟,当然也无法拒绝了。
不过,做父母的为了孩子的事儿,真能拉下脸来,要不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呢?虽然于主任知道,小陈这么一做就相当于不欠自己什么了,可是眼见自己年轻的邻居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难说话,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太忠,正好问你个事儿,”老于是老派人这点不假,但是做事的分寸还是有的,知道官场里做事有时候只能暗示,可有些事情必须明说,求人还耍心眼的话,那给人的印象就太不好了,反正父母亲帮儿子找工作,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不怕说。
“你家老三想去科委?”陈太忠听得呆了一呆,接着拿起勺子继续喝汤,“于主任,这个事情……我跟你明白说吧。”
“去科委他得按正规渠道走,我不好乱开口,多少人盯着我呢,进得去进不去那是两说,不过,他要想去别的地方,我能帮你打招呼……地税、交通局、建委、教委、省科委、或者银行你随便选,想进党委、团委都好说,可就是我这儿市科委,给你打不了保票,于主任你体谅一下。”
“太忠看你这话说的,我当然明白你的难处,”于主任笑着摇摇头,好家伙,人家小陈是拒绝了,可是后面念叨的一溜儿单位,哪个不是大家打破头想进的?
“我家那小子不是做官的料子,”他有心说一句要是有小陈你这两下子就好了,可是再一想,我家老三比陈主任年纪还大呢,这话就实在说不出口了。
“回去我跟老伴儿合计一下,其实我觉得交通和建委都不错,这基础设施建设和维护,最起码还能红火二十年……嗯,不过你们科委比他们一点都不差。”
“科委?还真不好说,”陈太忠苦笑着摇一摇头,“贫儿乍富,惦记的人多了去了,我就出去了一趟,工地上出了起事故,就有人要蠢蠢欲动,现在看起来,前途还不是很明朗呢。”
搁在往日里,这话他未必说的出口,可是既然已经决定要“震慑宵小”了,陈某人当然不介意先把风放出去,让相关人等心里明白一点。
“我也听说了,听说是死了四个曲阳人?”于主任终究是二线了,消息有偏差也是正常的——这还是他比较关注科委呢,“有一个死了的,还是我小姨子的同学的儿子。”
小姨子的同学的儿子?这关系……陈太忠琢磨一下,发现这关系听起来挺远,实则未必,夫妻感情好姐妹感情深,同学又相处得不错的话,打探点事情也就未必有多难,说不得笑着摇一摇头,“死了俩伤了俩,关键是有人暗中撺掇这帮人闹事……哼,别让我知道他们是谁。”
年轻的副主任没说要年迈的副主任帮着打听是什么人在撺掇,可是于主任听得很明白,小陈先是说有人不开眼,接着就说到了真相尚不明朗,这意思代表什么,他实在太清楚了——你要有能力的话,就帮着打问一下吧。
至于小陈为什么不明着说出来,要攥着拳头让他猜,这原因也很简单,小陈年轻气盛能力超群,往好里说是不愿意为此为难他——毕竟那边跟你有关系;往坏里说就是小看他,你打听得到消息吗?
总之,这是陈主任的一个暗示,于主任可以无视也可以重视,可是,关系到自家老三的前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那也是显而易见的了。
当然,于主任为官多年,对于如何打听事情也有丰富的经验,说不得回家对老伴如此这般地一说,结果还没有俩小时,就将结果打听出来了。
敢情,这件事故一出,马上就有一个叫向忠东的家伙找到了其中断了腰椎的那位的家人,要他们如此这般地刁难科委,还拍胸脯保证说,只要闹下去,科委最终会答应他们的条件,“科委有的是钱,当官的都考虑自己的官位呢……这个你们不懂。”
这姓向的家伙,本来是藏得挺好的,也没别人知道有这么个人,可是断脊柱伤者的家里有人心细,对这送上门来的主儿有提防,暗暗地跟踪过此人,知道这家伙开了一家打字复印店,就叫“忠东复印店”。
饶是如此,也就是这么一家人知道此人的来历,别人都是听了这一家的撺掇之后,试探了一下,发现科委果然奈何不得自己,那大家胆子就大了。
可是昨天下午,科委人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下大家就坐不住了,眼瞅着二十万都拿不到了,就纷纷埋怨出点子的那厮:你看看你看看,这到手的钱飞了,还说什么五十万六十万的,你出的点子,你们给我们补够二十万?
这家人心里也恼火啊,你们死了的就死了,活着的也没我家的惨,我出这点子是为大家好,当初你们怎么就不反对我呢?说话见不小心就将向忠东此人微微提了一下。
所以,于主任得已打探出这个消息,说句不客气的,昨天他打听,绝对还打听不出来此人,而且事情闹大以后,围着这些人出点子的不少,若不是有人重点指出此人是最初参与的,也很容易被大家忽略。
“呵呵,那可是谢谢于主任了,”陈太忠放了电话,心说这姓向能第一时间出现,可不一定是巧合,说不得抬手打几个电话出去,要人好好地查一查向忠东的来历。
消息很快就反馈了回来,小董提供的消息,是说这家伙以前在金乌发展,96年才来的凤凰,十七提供的消息更准确,丫跟金乌的一些混混有联系,说此人以前也是半混不混的,跟人争煤矿输了,跑到凤凰来了。
张爱国这边也有消息,却是相当令人头疼的,这向忠东当初争煤矿惹了人,对方放出风来要他一条腿,后来还是经人说合才了断了这桩恩怨。
说合的人,是时任金乌县副县长的薛时风!
正是此人,被陈太忠单枪匹马跑到金乌暴揍了一顿,后来因为其表弟龚亮事发,被调整到了市档案局任书记,政治生涯基本上算是断送了。
然而说起薛时风,就不得不再提起一个人,那就是他的连襟张汇,张汇也算是火箭干部,才升任省政府副秘书长之后不久,省政府办公厅就升格为副省,由于他正处才升了副厅,所以成为了比较少见的副厅级别的副秘书长。
但是此人颇得杜毅赏识,这次杜省长升任书记,又将他带了过去,现在是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却是借此机会升为实打实的正厅了。
三年前的正处,现在是正厅,张秘书长这两年的仕途生涯,是大多数正处干部穷其一生都走不完的,目前风头之劲,无人可比。
此人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只说薛时风,那还真不算什么,那一起铁板钉钉的lún_jiān 案,枪毙六个,就算张秘书长再大能一点,也无力拉这个连襟一把——不受到其影响就很不错了。
然而,薛书记现在冒头出来,却也很正常,蒙艺走了嘛,他好不了也不让陈太忠好受,这就叫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不信你还敢再跟我张牙舞爪!
陈太忠往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得罪的人也实在太多太多了,后蒙艺时代,他必须面临的就是一起又一起的秋后算账。
值得庆幸的是,五毒书记的仇家里,大部分人被他收拾怕了,暂时不敢站出来旗帜鲜明地打对台,比如说周无名、文海、杨锐锋、宁建中、吕清平之流——现在的局势微妙,大家基本上还是坐视事态的发展。
至于跟他碰撞过的蔡莉、朱秉松、范晓军、吴敬华、赵喜才、林海潮之辈,各有各的心思,顾不上或者说没兴趣跟他这个小人物找后账。
可偏偏就是这个薛时风例外,这家伙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而他的连襟不但是大红的行情,还是天南省老大的心腹,他想出手,还真不用忌惮太多。
总算还好,陈太忠自打拒绝了跟蒙艺去碧空的建议之后,就考虑到了眼下的局面,倒是没有多惶恐,心说这可是个关键时候,薛时风既然你丫主动送上门来,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先把你这个挑头搞事的收拾一下,别人要是想再跟风,那就真的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反倒认为此事可以算是一件好事——要是那么些仇家蜂拥而上,一起下手的话,他想在官场继续混下去,怕是只能灰溜溜地去碧空或者北京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