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就五点多了,陈太忠知道不能再坐了,说不得站起身子告辞,荆老不让走,执意要留他吃晚饭,“怎么,小紫菱不在,你就不愿意陪我这老头子?”
“倒不是,”陈太忠笑着摇头,不过荆紫菱在的话,留下他还是没问题,只是太不巧了,他来素波的时候,荆紫菱飞北京,两人航班相差不到一个小时。
那他当然就不肯留下了,本来有个冷脸的荆母就够了,这次又加上一个荆教授,“荆老,我主要是晚上还有应酬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荆老倒是没有一般老年人倚老卖老的毛病,见他去意坚决,也就不再坚持,不成想见到小陈同学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长方形塑料盒。
那塑料盒很薄很软,盖子是透明的,看上去像个礼盒,可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档次很低,怎么看怎么像街边随便买来的东西,盒子里是六个酒瓶盖大小的不规整小圆块,厚度大约是七八个毫米的模样。
“这是……甜草根吗?”荆以远虽然老眼昏花了,却也看得出这东西的包装很粗陋,禁不住皱着眉头问一问。
“不是,在北京,见到一个西藏人摆摊,这是老山参,我觉得是好东西,”陈太忠笑着回答,一点也不觉得砢碜,“荆老请相信……我的眼力还是不错的。”
“西藏的……老山参?”荆以远的嘴角抽动一下,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反正他清癯的脸上满是竖着的褶子,一层压一层的,再加上些许的横纹和老年斑,一般人也不怎么看得清楚他的表情,他点点头,“嗯,确实比较少见……这东西怎么吃,泡酒吗?”
“大补的,夏天别吃,冬天炖点蘑菇什么的,连汤带水地吃,”陈太忠笑眯眯地胡说八道,“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我觉得一片顶一年没问题。”
“哦,”荆以远点点头,人家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自然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嗯,着了急夏天也能吃吧?”
“呵呵,”陈太忠笑着点点头,荆老这是听出来我的意思了,那就是冬天都舍不得吃,非得等扛不住的时候,再拿这个吊命呢,接着,他就站起了身,“对了,这是我碰上的,荆老,谁要跟您问起来,您就说您自己买的好了。”
“那你不知道多买一点,”荆以远听得就笑,旋即摇摇头,“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人间正道是沧桑……”
他告辞而去不久,荆母来到客厅看着那小盒子就是一皱眉,“这个……地摊上买的吧?”
“嗯,是我一个朋友买的,”荆以远点点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儿媳妇,“小陈顺路,帮着捎过来的。”
呃,这种情况,荆母肯定不合适说什么了,只是心里恨恨地腹诽,这小陈做官倒是还行,不过怎么总是跟这些不靠谱的东西挂钩呢?
她不清楚,可荆以远却非常明白陈太忠的意思,这是真正的好东西,反倒是不合适用精美包装,因为那容易勾起人调查出处的欲望,索性就当是地摊货,说起来也是地摊上淘换到好东西了,正经的死无对证。
陈太忠当然是这个心思,他也想到了,这次估计又要被某人歪嘴了,不过荆老懂了他的意思,那就够了——他连泪流满面的兴趣都省了,哥们儿这叫投桃报李。
事实上,他晚上还有安排,就是见一下汤丽萍,了解一下素纺的人可能的态度,本来他是想拽上丁小宁的,遗憾的是小丁同学要跟邵国立的人谈事儿,所以只能自己见了。
总算是雷蕾比较有空,愿意陪着他去见此人,不但如此,她还拽上了刘晓莉,事实上,关于素纺的动向,这二位知道得也不少。
雷蕾开着她的捷达车载着刘晓莉,陈太忠的林肯车跟在后面,两辆车才停到正泰房地产公司门口,汤丽萍就从大厅里走了出来。
天很热,小汤同学上身穿着白底青花的薄纱衬衣,下身是一条短短的牛仔热裤,将那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衬得越发地扎眼了,脚上是坡跟透明凉鞋,加上脚踝处微微凸出的部分,真是怎么看怎么像圆规。
甫一出门,汤丽萍就直奔灰色的林肯车,她的身后紧跟着正泰的杨总,走到车前,她毫不见外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不过却是没有关门,杨总走到车门口,冲着他笑着点点头,“陈主任回来了?”
“嗯,”陈太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踌躇一下之后,不动声色地发话了,“怎么,有事儿?”
这话说得老大不客气,态度也极傲慢,可是杨总还偏偏吃这一套,事实上他也知道,若不是自己将汤丽萍揽进了公司,怕是人家连抬眼皮看自己的工夫都没有。
于是他笑着回答,“我有几个朋友,想认识一下您,都是些生意场上的朋友,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会比较方便?”
“嗯,”陈太忠点点头,却是不做出任何回答,那意思就是我知道了,随即冲汤丽萍微微扬一下下巴,“关门。”
汤丽萍迟疑地看着自己的老板一眼,杨总倒是明白,人家能嗯一声,是点头而不是摇头,就算给自己面子了,说不得微笑着退一步,“小汤,公司的接待单,你随便签啊。”
捷达车看到林肯车的车门关上了,开始缓缓起步,陈太忠也跟了上去,顺便看一眼身边的圆规,“你们公司的接待单,都是什么地方?”
“歌城、洗脚屋啦什么的,也有金荷花这些地方,”汤丽萍很随意地将身体靠在真皮座椅上,“我有签一百以下单子的权力,不过,今天老板发话那就随便了。”
“嗤,我还稀罕他的签单?”陈太忠不屑地哼一声,哥们儿让别人请客,都是给人面子呢,“对了,素纺这边,你了解得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他们似乎都有点麻木了,”汤丽萍听到他直奔主题,心里有点微微的失落,不过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能拆迁固然好,不能拆也无所谓……这样的谈判每年都有,反正都是上面的事儿,老百姓能掺乎进去吗?”
“啧,”陈太忠听得就是一皱眉,素纺工人的斗志,比他想像的还要低一些,“没人说这次的搬迁,我们要补素纺两个亿的现金吗?”
“补了钱也是领导们的事儿,”汤丽萍幽幽地叹一口气,“难道这钱还能发到工人手里?既然关心没用,自然就没人关心了。”
哀莫大于心死!听着她平淡的话,陈太忠的心里,蓦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一时间都没了说话的兴趣,沉默了半分钟之后,他才摇摇头,“这素纺是没治了。”
“指望发动他们,确实不太现实,有本事的人都出去干了,”汤丽萍一家都在素纺,算是相当有发言权的,“反正每个月还有一半的工资可领,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吧……关键是没人带头。”
“要是有人带头呢?”陈太忠听到这里,又升起了一丝侥幸心理,他早打算好了,就算吃不下素纺,也要折腾一下,恶心一下赵喜才——两人的冤仇积攒到现在,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厂里有混混,也有保安,”汤丽萍的手在中间的控制开关处摸一摸,“陈哥,哪个是空调?能不能调小一点?”
“哦,这个,”陈太忠伸手按两下,将手放回车档上,“嗯,我说天气太热,怕你嫌热,故意调低了一点。”
“单位里空调也很足的,”汤丽萍一伸手,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赤裸的大腿上,“你看,都有鸡皮疙瘩了。”
你不用这样的吧?陈太忠心里是这么想的,事实上,他喊了雷蕾过来,也是不想跟这小女孩弄到不可开交,不过,想归这么想,他的右手却是下意识地在她的大腿上摩挲了两下,嗯,挺光滑的,弹性也不错……下一刻,他还是收了手回来,专心地开车,却是没再说话,而汤丽萍也陷入了沉默,直到到了万豪酒店,车里一直静悄悄的。
坐进顶楼包间,大家叫了饭菜,一边吃喝一边就说起了素纺的事情,刘晓莉对此事最是热心,扯着陈太忠一个劲儿地问,到底你出了什么样的条件,居然跟对方谈不拢?
“也不见得有多好,”刘记者听完之后,做出了如此的评价,她的话是很客观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强,我看他们是打算扛下去,再撑几年之后,没准地皮能涨到十个亿甚至二十亿去。”
“你倒是对房地产市场挺乐观啊,”陈太忠笑一笑,他知道她就这毛病,也懒得计较,“要我说,条件已经不错了,素波纺织厂,它首先是个生产企业……”
他承认,再过几年素纺的地皮没准真的能卖到那个价钱,但是那时候的二十亿,跟现在的七亿五是没法比的,物价每年都是要上涨的,正经要是能用这七亿五将素纺彻底盘活,将来可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活着了。
做企业的,搞好生产和销售才是王道,不能指望炒地皮,这心态要不得,你要就指着那二十亿活,等这二十亿花完以后,又该怎么办?
又聊了一阵,就喝得差不多了,陈太忠招人过来结账,汤丽萍脸色有点阴晴不定,她知道陈主任很忙,忙到不可开交,这次若是再错过,就不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时候了。
她正犹豫呢,陈太忠的手机响了,接了电话没说了几句,他的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在哪儿吃饭呢?”
挂了电话之后,他冲雷蕾点点头,“张馨有点小麻烦,你过去帮着看一下,电信酒家九号厅,我把小汤和刘晓莉送了就过去。”
接受任命的人里,张馨是回来的最晚的,今天晚上,移动公司的人在电信酒家聚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