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陈区长跟李市长就不谈博睿的事了,他只是大致地介绍一下卷烟厂的布局,又强调一下后面还有一百多亩地,里面还有不少大树,公路对面的地也很好征,将来卷烟厂想盖职工宿舍的话,问题不会很大。
总之就是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路,不多时来到了区zheng fu。
李市长谢绝了北崇的留饭,说今天是小年,甚至连车都不进去了,直到陈太忠走下车来的时候,他才问一句,“后天你真的不去接机?”
“真不去,”陈区长笑眯眯地点头。
“那市招商局的人,跟你的人一起去接机,没问题吧?”李强确认一下。
陈太忠看他一眼,琢磨一下笑着点头,“您看着安排好了,也算市里引资的成就。”
当天晚上,陈区长的小屋里,只有他空荡荡的一人,廖大宝回家跟家人过年去了,看到王媛媛似乎也有这个想法,他把她也撵走了,李红星倒是想借这个机会,来陪领导做伴,不过陈太忠觉得,这厮在自己跟前,更觉得闹心。
这就是过年了啊,陈区长拎着啤酒,孤零零地站在窗口,听着街上时不时传来的爆竹声,看着远处偶尔冒出的烟花,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上一世修行时,陪伴着他的,只有无尽的冷清和孤寂。
“两三天内,我也要走了,”他低声对自己说,没道理嘛,别人都能享受合家团圆的乐趣,他这个堂堂区zheng fu一把手,反倒是要忍受这份冷清。
回家这个念头,真的是不能想,一旦想起,就跟三月初的野草一般,疯狂地长了起来,尤其是第二天上午,他见到了来自市里的招商局的人。
来的一共是四个人,是招商局常务副局长卓轻扬带队,而且带来了一辆考斯特。
北崇这边负责接机的人,是政协副主席林桓和北崇宾馆的马媛媛,这是陈区长亲自指定的,其他副区长都比较忙碌,而李红星那个形象,接机实在有点不合适。
卓局长就跟林主席商量,说你们北崇的金龙大巴太大了,前去接机有点浪费,不如上我们的考斯特——李市长指示了,人回来先接到北崇宾馆。
林桓觉得这个建议有点道理,事实上他并不把卓轻扬放在眼里,也不怕对方搞什么幺蛾子,不过想到陈区长或者会在意,他还是给区长打个电话,请示一下。
“你看着处理就行了,一个招商局长而已,林主席你有办法的,”陈太忠挂了电话,他让林桓挑头,就是看准了林主任在北崇的人望,这人要是叫起真来,怕是一般的市领导也不愿意招惹。
不过想到招商局来北崇汇合了,一会儿还要奔向朝田,陈区长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变了,环境慢慢地变了,市里虽然还想分润北崇的好处,却是开始走温和路线了。
对于上级的各种摘桃子,他一直是持非常强烈的抵触心理,但是昨天李强亲自来打招呼,对他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指明市里更需要这些资金。
而今天,市招商局也是先来的北崇,这个态度算是相当地端正,陈区长就算想发火,都不知道该冲谁发,陈某人一向是愿意讲道理的。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陈太忠对这个局面有点无奈,虽然一个小小的区长,能逼得市里领导不得不采用温和手段,是非常有面子的,但是他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中午十二点,吃过午饭之后,接机的人就出发了,飞机是明早到,大家赶到朝田休息一晚上,正好接上人赶回来。
陈区长可是不想再跟这些人碰面了,看着腻歪,说不得交待一句之后,自己也驱车离了北崇,临走之前,他还给廖大宝和王媛媛分发一点个人的福利。
下午一上班,谭区长来到区长办公室,想向区长汇报一下学校危房的该建工作,不成想廖主任直接告诉他,“区长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谭胜利可是没想到,区长现在就回家过年去了,在他印象中,陈区长是那种工作起来没有休息ri的主儿,今天才腊月二十四,不可能这么早就回家吧?
“区长什么时候回来,那我还真说不准,”廖大宝有种感觉,区长再回来,怕就是年后的事儿了,不过他也不敢乱说,“您给他打电话吧。”
“他不是回家了吧?”谭胜利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可能。
“这我不知道,不过区长是往海角走了,”廖大宝不可能说得更多。
“那还……真的可能啊,”谭区长错愕好一阵,才重重地叹口气,路经海角到天南,可是比朝田方向要快得多,“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区长自打来了区里,就没有休息过,”廖主任很称职地指出这一点。
“哦,我没有别的意思,”谭胜利听他这么说,也只能干笑一声,心里却是在暗暗地遗憾,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今天早晨来请示工作。
陈太忠一路驱车,赶回凤凰的时候,正是晚上六点,虽然天se已经大黑,但是看着熟悉的街景,他心里有着莫名的舒畅,此刻,他真的有点理解游子归乡的感觉了。
他驾着车,在市里漫无目的地转悠着,良久之后,他才决定,先去看看老爹老妈。
黑se的奥迪缓缓地驶进电机厂宿舍的院子,将车锁好之后,他拎着大包小包拾阶而上,来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家里静悄悄的,卧室倒是亮着灯,下一刻,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不是说今天晚上要回来很晚吗?这是事情没谈好?”
“妈,是我回来了,”陈太忠按亮客厅灯,抬脚去换鞋,“我爸去哪儿了?”
“太忠你回来了?”陈母听见他说话,站起身匆匆走了出来,然后放下手上的报纸,转身向厨房走去,“没吃饭吧?我去帮你做。”
“不着急,”陈太忠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开始脱外套,“我爸办什么事儿去了?”
“唉,还不是要钱?”陈母走进厨房,开始忙乎,嘴里信口回答,“疾风厂的资金,最近有点紧张,他是去请祁主任吃饭。”
“疾风厂的资金紧张?”陈太忠刚想去卫生间洗手,听到这话就是眉头一皱,径自来到了厨房,“紧张谁还能紧张了咱家?”
“你这走了以后,疾风的资金就支付得不太及时了,”老妈蹲在地上摘葱,嘴里却是叨叨着,“爱国说了,那个新来的祁主任,很不像话。”
“祁伟?”陈太忠轻声嘀咕一句,他虽然不在科委了,但是对这里的消息,了解得也算不少,自打他党校的同学宋敏回了科技厅,科委有个副主任的空缺。
就在他上任区长之后不久,省里又派下一个干部挂职,是省zheng fu办公厅的祁伟,这家伙跟殷放关系不错,许纯良去北崇还说,此人yin阳怪气的,有点让人受不了。
“他分管了疾风厂?”他沉声发问。
“这个我不知道,”陈母还真不是很清楚分管不分管的事,“反正你爸的电机,以前交货就能拿钱,现在就要拖一段时间……问题是,咱家不拖其他人的钱啊。”
“这是找死吧?”陈太忠想也不想,抬手就拨通了张爱国的电话,“我陈太忠,这是我的新号,你现在马上来电机厂宿舍我爹妈家……马上!”
十分钟之后,张爱国出现在了陈家,他气喘吁吁,嘴里还带着点酒气,“老板您回来了?真的太好了。”
“嗯,”陈太忠开门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到餐桌前,先喝一口酒,然后拿起筷子吃起来,头都不抬地发话了,“我让你监督我老爸的电机质量,你坚持了没有?”
“坚持了,陈伯伯的电机,质量一直很过关啊,”张爱国一见领导是这个样子,就知道坏菜了,于是他苦笑一声,“问题是那祁伟太cao蛋,我死说活说,他坚持要延期付款,还说这是遵循市场规律。”
“坐下吃点,慢慢说,”陈太忠这才招呼他坐下,却依旧不抬头,只是随手指一指身边的椅子,笑眯眯地发话了,“这么对待的,只有我家一家,还是大家都是?”
“大家都差不多,”张爱国迟疑一下,走过来坐下,“只不过别人要给好处的,陈伯伯塞好处,祁伟不敢要……所以也有人结款比电机还快的。”
“这事儿,你和纯良怎么都不跟我说?”陈太忠慢吞吞地放下手里的筷子,扭头笑着发问,餐厅的光线不算很亮,但他的牙齿却显得异常雪白,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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