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里一直在强调,政府工作人员不能无故脱岗,”孟志新说话很有条理,“宋鸿伟这么做,真的是顶风作案,我觉得这个典型抓一下,很有必要。”
“唔,”陈区长又哼一声,依旧是不表态——尼玛,你说重点啊。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他中午喝酒之后,泡了脚接着就打牌,”孟主任继续解释(book.shuyue.org),“当时您在陪重要客人,我不好电话请示您。”
你倒是懂得尊重我,这个理由,让陈区长听得有点无语,不过他不能叫这个真,所以只能淡淡地问一句,“所以你就打电话给朱奋起?”
朱奋起可是随时能打电话给你的,我怎么比得了?孟志新听到这个问题,心里有点酸涩,他真的很明白自己的位置——到目前为止,他还仅仅是个计委主任,兼招标办公室副主任,“朱局长负责全区的治安,他跟您汇报比较合适一点。”
陈太忠听到这话,连吭都不吭了,你说这些,真的没意义,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敢冲警察局伸手,想必你也知道,隋彪都没这胆子,不经过我就用朱奋起。
孟志新也知道,区长的心结不在这里,于是干笑一声,“本来我不想找朱局长的,城关派出所的所长,是我老丈人的徒弟。”
“抓赌这种事儿,用不着找分局局长,”陈区长听到这里,禁不住就要表个态,他不耐烦地哼一声,“有这么顺手的关系,你做就完了,找朱奋起干什么?”
不是这样吧?孟志新嘴巴微张,愕然地看着年轻的区长——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表情,陈太忠看得越发地恼了,他只当抓两个副科级干部,城关镇有压力呢,于是就又哼一声,“这样的事情,从下往上捅很方便,只要有理,我绝对会支持,你也是真有意思,舍近求远,该找的人不找,不该找的人乱找。”
“但是那样的话……我是不是有点太能干了?”孟主任苦笑一声,他这么做,也是用心良苦,“这警察系统,终究是您说了算,我怎么敢背着您搞小动作?”
嗯?陈太忠这次是彻底地意外了,他真没想到,孟志新之所以冒昧地主动联系朱奋起,居然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能干”,这个理由,真的是很奇葩。
他沉吟一下,方始缓缓地发话,“你越能干,我自然越高兴,不知道你为什么什么想。”
“这个……我是有过惨痛教训的,”孟主任苦笑一声,才待继续说话,北崇宾馆的菜到了,收拾好桌子之后,小院响起轻轻的沙沙声,却是下起了雨来。
孟志新吃喝两口,也顾不得王媛媛在场,轻叹一口气,“我老爸是县电信局的,退休得也早,那时候电信局还不景气……”
电信局景气,还是近七八年的事了,大约是以上世纪九三年到九四年为分水岭,之前安电话的都是领导干部,对服务要求很高还不好伺候,之后对社会放开,这个行业才热了起来。
县区的电信局就更是这样了,县里总共也没几个电话,长途线路检修的活儿倒是不少,经费也常年紧张,很苦逼的一个单位。
孟主任的老爸身体一直不是很好,退休之后生了一场重病,想要报销这个医疗费,但是单位真的没钱。
此时孟志新正在给一个副区长当通讯员,向领导倾诉了一下苦衷,领导说你去试一试,言外之意是说,他不给你面子,也要考虑一下我的面子。
孟通讯员就去试了,结果电信局还真给面子,不但马上报销了医疗费用,还不由分说地给他家换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又是一楼,说是为了方便照顾老人——这是电信局看好孟志新的发展前途,有意交好这个年轻人。
按说这不算什么事儿,报销医疗费用是应该的,换房子是电信局内部的事,不成想此事引起了副区长的不快。
以副区长的想法,是你借我的面子去,对方办了就行了,若是他们跟我落实的话,我也能帮你说话——领导其实也是愿意帮身边人的。
但是糟糕就糟糕在,电信局把房子都换了,太殷勤了,于是就有人眼红,在副区长跟前歪嘴——尼玛,这小孟太能干了,比您面子还大呢。
副区长立刻就不能平衡了,当时他没什么明显的表现,就是渐渐地疏远,走之前留下一句话,小孟的折腾劲儿……挺大的。
副区长的疏远,再加上那句评语,让他的仕途从此变得暗淡无光:你跟着的领导都这么评价你,这性格上确实有问题,同时,大家也就无须再看那领导的面子了。
孟志新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是错了,当时电信局是硬要给那房子,都不容拒绝,但是尼玛——我为啥不坚持一下呢?
这些因果,孟主任不可能说得太明白,但是他将自己的意思明显地表现了出来:这件事我确实能自己办,但是……我真的不敢太能干,我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摔倒第二次。
陈太忠大致能理解这种心情,但他还是禁不住要想,就你这个谨小慎微的样子,我提拔你做副区长,会不会是个错误呢?“你这么瞻前顾后不好……我这个人,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有理的你尽管去做,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
想一想,他又问一句,“这个宋鸿伟,跟你有矛盾吧?”
“关系一般,”孟志新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句,然后又顺着主题说,“主要是我想着,北崇太落后了,扩编不方便,掣肘也多,倒不如砍个人下去……这个想法我也没跟您沟通,所以不得不给朱局长打电话。”
“下次遇到类似的事儿,你不用请示我,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陈区长终于决定,容忍这厮今天的冒失,不过他也没打算让对方的肆无忌惮,“合理的,我自然会支持。”
“到时候我会跟小王商量的,”孟主任冲着王媛媛笑一笑。
“嗯?”王媛媛就没想到,这话题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她正伸出白皙的手掌,接屋檐上流下的雨水呢,闻言禁不住愕然扭头,“孟主任您说什么?”
“我是说,你别辜负了区长的信任,”孟志新吃喝得差不多了,眼瞅着小王笑靥如花,这绵绵的细雨又带给人些微的凉意,正是雨夜好风景,小王时节缝迎君,就不打扰你俩了,“区长还有什么指示?”
“要严查宋鸿伟等人的脱岗赌博行为,明天提出处理建议,”陈区长淡淡地指示一句,你不是要做恶人吗?那我就让你恶到底,正好我省事了。
而且凭良心说,孟主任这种积年弱势正科上副区长,手里也得拎几个人头,才能唬得住别人,没点血淋淋的业绩,谁肯服你?
“这是区里三令五申强调禁止的,隋彪来了,我也这么顶他,”孟志新微微一笑,站起身扬长而去。
“头儿,孟主任要跟我商量什么?”王媛媛等了好一阵,才轻声发问。
“小廖的婚假,马上要结束了,”陈太忠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地吩咐一句,“他回来以后,就要去新家住了,你去他的单身宿舍。”
“那谁来照顾您?”王媛媛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变得雪白。
“没你们照顾,我也长了这么大,”陈太忠不耐烦地哼一声,“嗯……有人按门铃。”
果然是有人按门铃,王媛媛打开门,葛宝玲手撑一把雨伞走了进来,另一只手拎着一只塑料袋,她笑吟吟地打招呼,“区长喝酒呢?我弄了两瓶八六年的茅台……飞天的。”
“嗯,好东西,”陈太忠笑眯眯地点点头,“小王收起来,宝玲区长……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有好酒,想起来您喜欢这一口,”葛宝玲笑着回答,“还有就是想了解一下,关于物流中心的方案,您有什么指示没有?”
葛区长已经将方案递了上来,是循序渐进的方式,很合陈区长的心思,可见在揣摩人心方面,她的能力也很强。
物流中心的初期投资只是两百万,可以根据情况发展情况,酌情追加投资,一期最终要达到三千万的投资——如果实在搞不下去,也就是两三百万的资金打了水漂。
“还行,可以上会了,”陈区长点点头,对现在的北崇区政府来说,上会真的只是一个程序罢了,不过想到徐瑞麟安排的娃娃鱼养殖技术的考试,他又叮嘱一句,“但是细节还有待完善,不能放松,这个项目会一直由你负责。”
“好的,”葛宝玲笑着点点头,她听得明白,自己现在分管交通,所以能抓这个项目,但是成为常务副之后,她就要主抓商业和财税了,居然还要管这个项目,也算领导对自己的信任——当然,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个物流中心也可以算是商业。
既然区长是这个态度,那她就不怕再问一件事,“区长,下午张跃进打麻将,被警察抓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