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还真的比较早地知道了,市里抓了一帮拐卖儿童的家伙,尤其要紧的是,有人知道杨伯明是给他打工的,于是大家向他泄露消息,里面可能有杨伯明的女儿。
这个“可能”二字,说起来轻松,其实是很悲惨的,通达的警方并不是吃干饭的,大家就算不想让北崇人接手,但也都知道杨伯明女儿的大致特征。
在警察扫荡这个窝点之前,大家没想那么多,但是扫荡了窝点之后,发现了符合条件的女孩儿,自然有人要向王瞎子卖个好——老王,我可是很够意思的。
王瞎子根本没想那么多,直接就泄底给杨老大家的,不过同时他也强调了。这个事情你知道了也没用,也别想马上见女儿——还是先联系陈区长吧。
杨大嫂是想女儿想疯了,但是找警察问一下。那边很明确地表示,案子在调查中,相关的细节不便透露——我知道你是苦主,安心等待消息就行了。
她也没辙了。就马上过来找陈区长告状,听区长有点不相信,她就强调一句,“他们肯定是抓住人了,里面有没有我大妮儿。我过去认一下不就行了?”
陈太忠一琢磨,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不再跟这一毛三纠缠,走过去冲韩乐闻一笑,“韩队长,还是你们市局厉害,不声不响就把人抓住了。”
“我也蒙在鼓里呢,现在才知道。”韩乐闻轻描淡写地一摊手。“市综治委牵头搞的,涉及公检法司,目前案件正在紧张的审理中。”
“你们这是为社会做了一件大好事,我代表北崇区政府、代表所有被拐卖儿童的亲属……谢谢你们,”陈区长表扬一句,该赞许的时候。他并不会吝惜言辞,然后话题一转。“孩子的母亲想去过去认一下人,韩队能帮着安排一下吗?”
“这个没问题。”韩乐闻点点头,走到一边去打电话,杨仲亮见状,走过来问一句,“陈区长,您能我们一起去吗?”
我去干什么啊?陈太忠看一眼身边的大轿子车,有一点犹豫,他要是就这么走了,剩下的四个人不知道能不能镇住场子?
“陈区长,求求您了,”杨大嫂双手合十,不住地作揖,“您要是不去,我怕那边不认我们,真的求求您了。”
不认你们是不可能的,陈太忠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不过自己不跟着的话,那边态度肯定不会有多好,这个也是一定的,杨家叔嫂早晨的遭遇可为佐证,他考虑一下,终究是点点头,“行,那我走一趟。”
韩乐闻打完电话走过来,听说陈区长也要去现场,马上点头,表示说您该去看一看,这样……我给你派车派司机。
“我知道你巴不得我走,”陈太忠白他一眼,又冲大金龙努一努嘴,“这车和人,你帮看一下,不要让别人动,谁有问题,尽管让他们找我。”
开警车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大脸盘的女警,她也不跟车上三人说话,将车开得飞快,似乎在跟什么人赌气一样,眨眼间就将车开到了地方。
这里是防暴大队的一处办公地点,女警开车驶过门岗,又去里面找了找人,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小年轻走了出来,“这是陈太忠区长吧?你好,我是市局分管此案的副局长何魁星。”
“何局长你好,我代表……”陈区长又赞美对方几句,然后看一眼身旁的杨家叔嫂,“这是失踪孩子的母亲和叔叔,现在能看一下吗?”
“跟我来吧,”何局长倒也痛快,将他们领到一个房间里,轻轻拉开一点百叶窗,“你们先隔着窗户看一下,别出声。”
杨家叔嫂有样学样地掰开一点百叶窗,陈太忠却是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百叶窗,他无须再去亲眼目睹,里面七八个孩子的惨状,他已经知道了。
那七八个孩子有断腿的,也有断膀子的,还有孩子脸上身上有大面积的烧伤……简单一句话,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只有一个孩子,看起来身体上是没什么残缺,不过看那反应和神情,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孩子应该智商有问题——是个白痴。
“大妮儿,”杨大嫂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下一刻她一捂嘴,眼泪禁不住滚滚而下,她扭头看向陈区长,“那个裹花毯子的,就是我的女儿。”
“没错,是她,”杨仲亮也点头证实,“她的腿……”
“啧,唉,”何局长咂巴一下嘴巴,又长叹一声,“这帮人真的是灭绝人性。”
“我现在就要看她,”杨大嫂的眼泪滚滚而下,哽咽而坚决地表示。
“你稍等一下,听我说,”何局长见她这副模样,禁不住眉头一皱,声音也变得严厉了起来。“你先听我说……她已经被救出来了,你早晚都能看到她,但是我得先告诉你。你该怎么看她,她不认你怎么办?”
“大嫂,你听我说,”何局长旁边的年轻人出声了。“昨天跟歹徒搏斗的,是您的爱人吧?他有没有向您反应过,这孩子的精神有点问题?”
“这不算精神问题吧?”陈太忠在一边插一下嘴。
“算,也不算,”年轻人叹口气。“这帮歹徒真的是灭绝人性,把孩子们救出来之后,我们才发现,他们不但是**上受到了伤害,心灵上也留下了很大的创伤……”
这帮人贩子真的是坏事做绝了,他们除了对孩子的身体进行摧残,也非常警惕孩子们在日常生活中逃跑,或者是无意供出他们来。
所以对每一个孩子。他们都诱导着放出去过几次。比如说大开着门好像是没人,又比如说晚上在很空旷的地带睡觉,孩子们想跑就能跑。
但是这逃跑肯定会被抓回来,后果是相当严重,最可恨的是,孩子们好不容易跑出来。看到前面有个警察叔叔,他们赶紧上前求助。结果那警察叔叔就把他们拎回去。
孩子们对社会的认识并没有大人一般深刻,看到连警察叔叔都帮这些坏人。他们真的是既不敢反抗,又不敢逃跑。
被抓的妇女中,有人参与得不深,想积极地坦白从宽,她供述说,说有孩子逃跑被抓回来之后,当着其他孩子面,被活生生地打死。
而考验孩子过关的程序,就是把孩子放在闹市的一个墙角,周围就是来来往往的人潮,孩子坐在那里一天一夜不敢动——以后这孩子就比较令他们放心了。
经过这一番摧残,可想而知,大妮儿为什么会对她的老爸如此地害怕了,她害怕自己再遭受毒打,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抓自己的这帮人是无所不能的,她下意识地跟父亲划清界限。
年轻人解说完这些,杨大嫂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陈太忠听得叹口气,低声嘀咕一句,“穷凶极恶灭绝人性,这种手段残忍、有组织有预谋的犯罪,我怎么能不祸及他们的妻儿?”
所幸的是,警方对这种比较低级的心理暗示,也提供了解决的思路,所以他们希望孩子的母亲按着警方的建议去认孩子,而不是简单地冲上去就认,然后抱头痛哭。
杨大嫂一开始很排斥听这个,但是渐渐地,她感觉到警察确实是为自己好,是为孩子好,建议也很专业,于是她擦干眼泪点点头。
其实这解除心理暗示的手段,也非常简单,把关着孩子的门打开,杨大嫂先从屋外路过一遍,过不久又路过一遍,探头看一看里面,第三次路过的时候,她可以看得时间久一点。
第四次的话,她可以更仔细地看一看……
她一遍又一遍地路过,孩子看到母亲来了,又走了,又来了,又走了——母亲很安全,看来是坏人不在。
杨大嫂在一个半小时内,来回走了五趟,第五次她拿着一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走进去,嘴里用北崇话轻声嘀咕一句,“大妮儿不在,你把弟弟推在地上,头都破了。”
可怜的母亲喝的哪里是水?她喝的是自己的泪。
“我没有,”杨紫萱终于肯接话了,她哆哆嗦嗦地小声发话,“弟弟的头不是我弄破的。”
“不是你干的,你偷跑个啥?”母亲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害得你爸爸跟坏人打一架,打死好几个坏蛋。”
“这他妈的我看不下去了,”陈太忠在隔壁开始骂娘了,他看一眼身边的何魁星,“何局长,这个案子我北崇接了,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唉,”何局长叹口气,好半天才低声嘀咕一句,“案子发在通达,孩子也来自四面八方……你北崇接过去,不利于快速破案。”
“不交是吧?”陈太忠摸出手机,翻了一阵之后,打通了电话,“你好,我是前天南文明办副主任陈太忠,想向腾行健书记反应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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