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基层工作经验,都是一点一点总结出来的,”陈太忠瞪他一眼,他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接着,他又看一眼胡局长,“多少分及格?”
“满分一百,九十五分及格,”胡局长恭敬地回答。
“大陆的及格线,不是六十分吗?”话痨荀这货,真的是嘴多。
“那就是十条娃娃鱼活六条?”陈太忠不满意地反问一句,及格线的基准不是唯一不变的,那要具体看是什么事情,越容易引发严重后果的事情,基准线就越高,像考驾照或者安规考试,九十分及格是常事。
像这个娃娃鱼养殖,九十五分及格也正常,一旦失败了,风险真的太大,于是他冲胡局长笑着点头,“就是应该高标准……你们辛苦了。”
“这谈不上什么辛苦。”胡局长先谦逊地笑一笑,又怪怪地看一眼荀德健,接着叹口气,“倒是很多农民表示不理解……认为咱们门槛太高,有意卡人。”
“老胡你这一边说农民,一边看我,很容易让我误会啊,”话痨荀不改话痨本色。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虽然我家祖上也务过农,但现在好歹也是小业主了。”
“你跟那帮京油子在一起,就没学什么好。越来越油腔滑调了,”陈太忠不满意地哼一声,又看一眼农业局长。“你要把这个考试的意义,认真地向村民们解释,提高门槛是为他们好,是为他们的投资负责……对了,现在登记了多少人?”
“目前考试过关的有二百八十多户,共计三百零七人,”胡局长笑着回答,顺便还解释一句,“有的人家弟兄俩都要养。还要各养各的,所以人数比户数多。”
“目前就三百多了?”陈太忠听得一皱眉,按平均一家养五条算,这就是一千五百条娃娃鱼苗了,而眼下才五月份,这么看来,今年的鱼苗未必够用啊。没准到最后都散养了,养殖中心反倒是一条鱼都没有,“大家的积极性真的很高。”
“这热度也差不多过去了,延续到七月底的话,我估计能达到五到六百人。”胡局长很自信地回答,“越到后面。报名的人就越少。”
“我这两千来条鱼苗,怕是打不住吧?”陈太忠听得有点傻眼,“真没想到,北崇民间有钱的人这么多,有这么强的潜力可挖。”
“不至于,很多人拿不出来多少钱,”胡局长笑着摇摇头,“他们是想学岳瘤子,偷师学艺……先给别人帮工,赚点小钱,咱搞培训又不花钱。”
这岳瘤子在北崇声名赫赫,是区里走出的开国少将,大名叫做岳有才,临云乡柳条子沟村人,前文说过,他因年少时被兄嫂夺了家产,愤而出走到县城乞食,等功成名就之后,他回过北崇,但是再没踏进过柳条子沟村一步。
岳少将在北崇,也算个传奇人物,他孤身来县城的时候才十岁,就到一家米店帮小工,有一次手脚慢了,被掌柜的一块镇纸砸到脑袋上,起了一个大包,一辈子都没下去,所以得了个外号,叫岳瘤子。
岳瘤子人小鬼大,在米店帮工五年,居然跟账房偷学了一手打算盘的功夫,又识得了不少字,后来红军到了这里,他就去报名参军,年纪虽小但是能写会算,算半个文化人,当时就很得扩红人员的看重。
再后来他衣锦还乡的时候,掌柜的跪着去找他,说我当时真的瞎了眼,手太贱,岳有才哈哈一笑,说没掌柜的收留,我早就饿死了,不就是一个小包嘛,不算个啥。
这是一个北崇的传奇人物以及相关的传奇故事,但是对很多当地人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样板,具备一定的现实意义,那就是说……艺多不压身。
胡局长这个比方打得很贴切,很多人没钱养娃娃鱼,也要学这门手艺,等精通了,就可以去给人帮工,慢慢地攒到一点钱,自己也就可以养了。
自古以来,学艺就是最难的,岳瘤子为了学点东西,脑袋都被打起包了,最终靠着这份不服输的心气儿成为少将,现在区里免费教,为什么不去学?
“原来是这样啊,”陈太忠点点头,关于岳瘤子的传奇,他也听说了不少,分外明白这个意思,但是他还要确定一下,“那么以你估计,今年民间对娃娃鱼的鱼苗,最终会有多少需求?”
“这个谁说得准?”胡局长很不想对区长失礼,但是这个问题委实奇葩了一点,他只能苦笑着回答,“以我的估计……一千到一千五百尾,这是粗略估计。”
“五百个人,平均一个人两到三条?”陈太忠眉头微微一皱,就算有一些人只是抱着学艺的目的,他也觉得这个数字有点少,“我听说不止一个人,起码要养二三十条。”
这话一点不假,别人不说,林桓的侄儿就打算投资二十万,养三十到五十条娃娃鱼,葛宝玲更是说她表妹夫没事干,想养一百条左右的娃娃鱼,还跟陈区长打招呼。想要点好鱼苗——这个钱挣得是光明正大,她不怕说。
“有好些家有合作养的意思,大家都不是很吃力,同时也就分散风险了,”胡局长笑着解释,“咱北崇历来有这个习惯,一头牛算三、四家的共有财产。”
“这么说……民间的承受力,和对市场风险的认识。也不可小看。”陈区长头一次听到这么个说辞,也是感慨万分,倒不能说大才在民间。但是他们有自己的抵御风险方式,政府工作的压力会小很多,也更好做一点。“有这样的群众,没理由干不好工作。”
“但是一旦出了问题,那就是好几家联合找政府了,”荀德健冷冷地发话,他不但是话痨,有的时候说的话还特别难听,没办法,体制外的人就这样,不懂得含蓄。
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嘛,陈区长无奈地白他一眼,却也没办法说更多——这个可能性是现实存在的,可能性还很大,但是……也真的扫兴。
“这主要是陈区长的魅力使然,”胡局长笑一笑,又感触颇深地叹口气。“也就是陈区长的关注,大家才会愿意来学习,愿意来考试,其实自从猕猴桃和柑橘两件事之后,局里牵头的项目。已经很久得不到群众的认可了……”
“这两件事,又是怎么回事?”荀德健真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想打听,丫不止是话痨。
这还用问吗?陈太忠很无语地看他一眼,无非就是那点事,他转身走向会议室,顺手拽住一个农业局的工作人员,“把今天的考卷给我拿来一份。”
考卷很快拿来了,上面的问题真的是非常全面,一共一百道填空和选择题,从蝾螈的生长发育过程,到生活环境,然后再到如何用仪器或者常识测试水体,还列出了一些异常现象,让考生们分析,这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是哪里出现了异常,还是什么疾病的先兆。
“这是徐区长要求的?”陈区长略略看了遍,沉声发话了,同时他心里生出了强烈的后悔之意,早知道是这样,我该极力推荐徐瑞麟出任常务副,人才难得啊——尼玛,这种题目我去考,别说九十五了,能得八十分就偷笑了!
“我们有详细的培训大纲,这些内容都讲过,”这位笑着回答,“不过教材不下发,学多少,就是看他们怎么记了。”
“唔,”陈太忠点点头,这个政策他是知道的,甚至就是他本人先倡导的,娃娃鱼养殖实在太分散了,这个教材真的不能下发,以免外面的县区学了去,“怎么只有选择和填空,没有论述题呢?”
“这是考验大家基础知识的,要是到时候想养鱼的太多,还要再考,那时候就有论述题了,”这位倒是不防备,有啥说啥,“区里就给了一千条的指标,得控制在这个范围内啊。”
“区里……就给了一千条的指标?”陈太忠听得眼睛一眯,心说老胡你算个能的啊,我正愁两千条不够呢,你居然敢定下指标?
不过想到下面的农户都能以股份合作的方式养殖娃娃鱼,他觉得农业局有自己的控制方式也不足为奇,虽然可能比较粗暴,但是……有效就好。
这位却是没想到,区长连这个都不知道,脸登时就白了,他结结巴巴地回答,“那个啥,先这样吧……厕所,我去上个区长。”
神马?陈太忠听得牙关狠狠一咬,你叫我厕所也就算了,居然还要上个区长——这语病也太欺负人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胡局长跟荀德健解释完了那两件事,就笑眯眯地走过来,“区长,我们这考卷……还算负责吧?”
“考卷啥的,咱先不说,”陈厕所——陈区长双手向身后一背,又冷冷一笑,“麻烦你跟我解释一下,一千尾娃娃鱼苗的指标,是谁给你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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