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两分钟后,她的声音再度传来,报喜道:“先生,我找到了,蓝色的,里面是一份合约对吗?我立刻给您送去。”
真乖,他吓了一跳。“可以麻烦你吗?”
“当然,我就是要服侍先生的啊!我有您的名片,我也会坐taxi,您放心,我会很快到您公司的。”她似乎急于讨好他。
“谢谢你了。”这下更难把她赶走了。
半小时不到,夏绿蒂就敲着他的门了。她揹着一个麻编的大袋子,笑说:“先生,警卫告诉我在这儿,我就自己进来了,这公司好大!”
“是很大,你坐。”她穿了一件湖水蓝底白色花蝶的裙子,看来至少比昨天那套橘红色的好一点,他向来欣赏淡雅的打扮。
她还是先交给他档案夹才坐下来。
“没错,就是这份,谢谢。”
接下来,该怎么叫她走呢?现在是午休时间,没有人留在办公室,但等一下
就说不定了,万一有人看到她……
他正思考着,夏绿蒂从袋子里拿出东西,“先生,您吃饭了吗?”
霎时香味四溢,刺激了他贪婪的食欲,“呃!我不饿。”才说完,他的胃就不合作地抗议起来。承翰咳嗽一声,还是掩饰不了尴尬。
她像在哄孩子似的说:“多少吃一点嘛!我做了披萨,放了凤梨、火腿、玉米、香肠、洋菇和虾子,才出炉没多久,都是热腾腾的喔!您看还有义大利海鲜汤,冰过的柠檬红茶,而且新鲜的水梨也削好了……”
“好好,我吃。”她再说下去,他恐怕会死于望梅止渴。
于是,他最不想要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自己躺在软绵绵的沙发上,和夏绿蒂共进色香味俱全的午餐,更糟的是,他觉得棒透了。
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至理名言。但她要抓住他的心干嘛?
这样下去,何时才能甩掉这个乖巧的女佣呢?
“先生,您这里沾到了。”她拿起手巾擦擦他的唇角。
“我自己来就好。”这绝不能养成习惯。
“哦!”吃饱后,她站起来环顾四周,“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他还在啃那颗甜又多汁的水梨,“请便。”她这种出身的女孩,大概从没看过一流的办公室吧!
她表现得很有教养,双手放在背后,不敢碰触任何东西,只是让视线滑过室内摆设。承翰看看她,要不知道内情的话,还以为她是家世良好的淑女呢!
“先生,您在打英文信吗?”
“是啊!”谁教他把秘书气跑了?
夏绿蒂走到电脑前,一脸兴趣盎然,看看萤幕又看看他速记的信件,带点不好意思地说:“先生,以前我在学校也学过这些,我可以帮你打信吗?”
他求之不得,他恨死英打了!“可以是可以,但你真的会吗?”
“我唸过商科学校,这点基本的东西还会,请让我试试看。”
“好吧!”毕竟没什么损失。
出乎意料的,夏绿蒂打字速度极快,七、八分钟就把那封信打好了。
“咦?你怎么看得懂我的字?太强了!”他以前的秘书老是叫苦连天的!难道她是上天派来的魔法安琪儿?
承翰走到她身后,弯下腰看她的成果,立刻闻到她身上的清新花香,让他昏眩了一下,双腿差点站不稳。
她低下头,显然不习惯赞美,“先生写的字很清楚啊!”
是吗?他的字迹从来只会惹人抱怨,却没听过一次赞美。承翰正思索着要接什么话,门口传来敲门声,李皓的头就跟着进来了。
“总经理,我刚才……”李皓话说到一半,诧异地张大嘴,看到了室内的一切:午餐、电脑以及睁大眼的夏绿蒂。
他像是恍然了解了什么,“哦!总经理,你找到新秘书了!恭喜、恭喜!这样一来,什么都解决了!”看他笑得贼兮兮的,言下之意当然不只于此。
“没事了吧!下午开会时见。”承翰赶人了。
“等一下嘛!帮我介绍一下这位小姐,拜托啦!每天忙着和张若竹那只母老虎周旋,都没机会认识这种窈窕淑女呢!小姐你好,我姓李,叫李皓,狮子座ab型,二十八岁,无不良嗜好,而且未婚喔!”
面对这有趣的陌生人,夏绿蒂带点羞涩地点头,那温柔的微笑让李皓大为赞赏。
“哇~~好可爱!真该叫张若竹来跟她学学!”
承翰看不下去了,“你有完没完?你不用认识她,根本没必要!立刻给我滚出去。”反正她很快就会被送走的。
“啊!这么专制?不过也难怪,谁教她这么可爱嘛!是,总经理,我滚了!您尽量忙。”李皓笑着消失在门外。
夏绿蒂看承翰一脸沉重,以为自己闯祸了,连忙收拾了东西,怯怯地说:“先生,那……我先回家了。”
他也不知说什么,只点个头。但是当她低头要出门时,他想也没想就拉住了她的手,其实他也不晓得自己要干嘛。
“先生?”她的黑眸有如夜空深邃,又闪着星光点点。
“谢谢……你送合约来,还有……午餐很好吃。”看到她面无笑容,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安慰她,但为什么呢?
她害羞地笑笑,“我晚上……也会煮很好吃的,我等您回来喔!”
承翰只道:“好,晚上见。”便放开她走了。
等那门一关,他却又感到怪怪的,感觉上这对话好像连续剧的男女主角,而且还是演夫妻生活的那一种?
他用力摇摇头,摇开那可笑的错觉。
又是夜深,承翰打开门进屋,没料到有人会等他。
忙了一天,他几乎忘了还有夏绿蒂这个问题,但现在她就躺在沙发上,让他无法视若无睹。只不过,她睡着了。
她身上还穿着小围裙,显然是做过饭后,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她闭上眼的模样格外脆弱,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子,等不到父母亲回家,而且有点像李皓所说的……很可爱……
他放轻脚步,怕吵醒睡美人。看餐桌上放着丰盛的菜肴,他不禁敲敲自己的头,他居然忘了打电话回来。看来他真是老了。
“夏绿蒂,你不能睡在这里,你的脖子会扭到的。”他喊道,推推她的肩膀。
但睡美人很坚决,没有王子的吻不肯醒来。
可惜他不是王子。
无奈之余,他只好横抱起她,走向书房,不!她的卧房。
她很香,整个房子都有她的香味,但他不知道近闻会这么香,于是他脚步不稳起来。
踢开书房的门,他发现她已经完全入侵了,一幅罗特列克的画和两瓶郁金香,就让这灰沉的房间焕然一新。
他把她轻放到床上后,她才苏醒过来,“先生……您回来了……”
“以后不用等我,你应该先睡。”他怎么用了“以后”这两个字呢?
“我以为您会回来吃饭……”
她声音里的哀怨让他升起无比罪恶感,“对不起,我忙过头了。”
“先生您吃饭了吗?我可以帮您煮消夜。”她一脸迷迷糊糊的样子,还是只想着要“服侍”他。
他心头暖暖的,摇头说:“不用麻烦,我今天跟客户应酬,吃得很饱了。倒是你自己睡到现在,吃过晚餐了没?”
“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现在也不饿了。”她揉揉双眼。
“我明天一定回来吃晚饭!”慢着,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承诺?
“嗯!我明晚会做些好吃的。现在几点了?”她歪着头问,肩膀的吊带滑落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
他连忙用被子把她全部盖起,以免眼睛不受管束,“反正是上床睡觉的时间了,快乖乖睡吧!晚安。”
“先生晚安。”她躺好,黑色亮丽的头发散在枕上。
她看来就像童话里的公主,但就算公主也不关他的事,他告诉自己。他又不是那只受了诅咒的青蛙,不需要公主的吻来解救。
就在他走到门口时,夏绿蒂才喊说:“先生,您母亲打电话过来,说她和您父亲去香港了。”
“住哪家酒店?”
“她不肯说。”
“好,我知道了。”他翻翻白眼,关上房门。
妈啊!带给了他这么一个大麻烦,自己就溜走了!想到母亲的购物本领,至少也要半个月才会回来,唉~~
他觉得那好像遥遥无期似的。
隔天中午,承翰终于向现实屈服,拿起电话求救,“夏绿蒂,你可以过来帮我打信吗?”
早上有几个人来应征,测试了一下都不合格,不是因为打字打得不好,而是辨别不出他的笔迹。现在连他自己也看不懂那份手稿了,眼看文件亟需被送出处理,他不得不求助于她。
“可以,我马上来。”
“谢谢。”这时他真觉得她是个万能天使。
“先生……我煮了东西,要不要一起带过去?”
“太好了!”他钟承翰夫复何求?
他立即吩咐人搬了桌椅和电脑进来,就放在他邻桌。
以往他的秘书是坐在门外的,但他怕夏绿蒂和属下们透漏风声,所以让她坐在办公室里。毕竟,要有人知道他和这样的甜姐儿共住一个屋檐下,任谁都会多想的。
于是,夏绿蒂过来打了一个下午的信,将几天来堆积的回函都处理掉了,还有空替他接电话、排行程,俨然成为了他的私人秘书。
临下班时,张若竹走进总经理室,将企画案交给他。而后她好奇地看看夏绿蒂,夏绿蒂则有礼地对她点个头。
“你好漂亮,要不要做我们展示屋的小姐,薪水比这个高喔!”
“不用了。”夏绿蒂连忙摇头。
夏绿蒂虽拒绝了,但承翰看得出她对张若竹很有好感。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不分男女,看对眼了就有一分好感。
张若竹可没那么容易放弃,“哇~~声音也这么好听,我更是不能放弃了!快说快说,你要多少筹码才肯跳槽,一切包在我身上!”
承翰听张若竹当着自己的面挖角,不禁苦笑道:“你说实话吧!我上个秘书是不是被你挖走的?”
张若竹重重摇头,“才不呢!她们差远了,距离就像仙人掌和百合花。”
夏绿蒂害羞一笑,继续打字。
张若竹不死心,“我是说真的,你的样子非常有亲和力,要不要考虑看看?我相信你会得到很大的成就感的,比当这无聊的秘书好太多了!”
眼看情况不妙,承翰连忙宣告,“你别想了!我是要定她了,谁都抢不走的!”糟糕!这是什么发言?他自己都认为像是情人的专有权。
“哟~~好霸道的口气啊!好吧!等你不在,我再来游说她好了。”张若竹暧昧地笑笑,接过被批准的企画案,不忘对夏绿蒂招招手,自信地走出办公室。
承翰有点不安起来,夏绿蒂却不为所动,继续专心工作。
“你不会跟她走吧?”他已经少不了她了!
她抬起头,神情笃定,“怎么会呢?我是要服侍先生的啊!除非先生不要我了。”
不知为什么,承翰升起一份奇特预感,自己跟她将会有一段纠缠难分的缘分。
第二章
累
不停地交换舞伴
我是否错得太久
这一秒谁正和我跳舞
在我倔强的鼻上留下劝哄的吻
请再抱紧一点
直到我哭出来
晚上六点,承翰还埋首在合约中伤神,压根儿没想到晚餐的事。
夏绿蒂知道他的作风,自然也跟着他加班,这时却提醒他说:“先生,您的记事本上有一个约会,七点在阳明山。”
他恍然清醒,“啊!我差点忘了,是韩家的宴会!”
他拿开合约,从柜子里拿出正式宴席的西装,这是他放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那么……我先回家了!”夏绿蒂见状提起揹袋。
他不假思索回答:“哦~~好。再见!”
当她就要走出门,他才又从空荡荡的脑筋里找回一点记忆,忙抓住了她的肩,“夏绿蒂,等一下!”
“嗯?”她眼里闪着错愕。
“你要和我一起去!”
半小时后,承翰心焦地站在女装精品店前,他在等他的女伴。
若非事态紧急,他也不会找夏绿蒂顶替,这种宴会多得是女人要跟他去。单独赴宴当然也无罪,但他男性的尊严可就要被踩在地上了。
串串车流从他眼前飞逝,他第一百次看着手腕上的瑞士表,这种慌乱等待的心情久未出现,大概从他高中毕业以来就告别了。
“这么慢……”唉~~所有的女人都一样!
“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
夏绿蒂穿着一套天蓝色短礼服走出来,小小露肩,戴着出租的钻炼,头发像贵妇般盘起,彩妆上得很自然,让她深刻的五官更加美丽,造型师的魔法发挥了百分之两百。
承翰霎时看呆了,夏绿蒂娇羞垂下头,两人居然就这么安静了整整一分钟。
这不是赞美的时间,他连忙告诉自己,便拖着她坐进车,直奔阳明山。
抵达时总算才迟到五分钟,算不得迟到。
“记得别叫我先生,也别说您。”他担心她不得宜的言行。
她垂下眼帘,“嗯……叫你承翰吗?”
“承翰”这两个字有这么好听过吗?他纳闷地点头。
他挽着她的手,正要走进大门,她却说:“承翰,等一下。”
“呃?”他差点不能接受这称呼,感觉非常亲密、非常甘甜,敲响了他心里的防备警铃,刺耳地发作起来。
“你的领带没打好。”她伸手帮他整理,这一接近,发香传进他虚弱的肺里,引起一串不该有的连锁反应。
晚风吹来她的气息和温暖,他说话时居然有些结巴:“谢谢,我们……走吧!”
他揽着她l露的肩,手心居然有点发抖。这太好笑了,他高中第一次约会时都没这么紧张!
但想想也不太好笑,因为他真的在发抖。
韩氏集团的董事长韩上伦刚选上立法委员,这些日子可说是呼风唤雨,替政治及经济注入一股新血。当来宾一进入大厅,就能听到他的夫人柯雨宁正在弹琴,那琴声如行云流水,让人不禁凝神静听。
“好美的音乐。”夏绿蒂闭上了眼睛聆听。
承翰看她一脸沉醉,比平常小心戒慎的样子可爱许多。而且那微闭的眼,轻启的唇,有如等待被亲吻的公主……
在他幻想之际,韩上伦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承翰,现在才来?”
他连忙收摄心神,“台北的交通嘛!没办法。”
“这位小姐是?”上伦既然问了,承翰便替他们简单介绍彼此。
夏绿蒂感动地说:“幸会,韩太太的钢琴弹得太好了,我认为她的造诣早就可以开演奏会了。”
上伦也颇为得意,“我们正有这个打算,到时请你务必光临。”
“谢谢你,我一定去买第一排的票。”
“那倒不必,我会送给你们两张票的。”上伦笑得很开心。
柯雨宁弹奏完毕,走近他们,“在说些什么?”
上伦亲吻妻子的颊,“我正在帮你招收乐迷俱乐部的成员。”他摸摸妻子的腹部,满心期望未来的小孩出生。
夏绿蒂双手交握,满怀真诚地说:“韩太太,你的莫札特实在弹得太美了,我非常荣幸能听到这样温柔的诠释。”
“你也喜欢莫札特吗?真好。”雨宁面露微笑,相信自己碰到了知音,便热烈地和夏绿蒂谈论起来。
承翰倒是没料到会有这情况,只好和上伦在一旁开讲“mens talk”。
“什么时候生?”承翰问。
“四个月后,等着来喝满月酒吧!”上伦得意地说,一脸“家庭型男人”的满足。承翰完全不能了解这种事情,他只知道自己不是该结婚的那种人。
承翰点点头,喝了一口gin tonic,上伦突然问:“夏绿蒂这女孩看起来很不错,是你的女友吗?比以前那些狐狸精好多了。”
“当然不!”承翰几乎被酒呛到。
“为什么不?”
“为什么是?”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我看你们很相配啊!”
承翰耸耸肩,低声说:“那是我妈硬塞给我的东西,我不想要,她只是我的女佣,个性也不够成熟。我喜欢独立自主的女性,她不是我那型的。何况我根本不寂寞,我有工作陪啊!”
“刚才你看她的样子,却不大像喔!”
“你看走眼了,我巴不得她赶快被人追走,我才能落得清静。所以我才带她来参加宴会,看看有没有人可以把她娶回家!”
上伦不以为然,笑了几声,“等她被别人追走,你再对我说这句话吧!”
“那才不关我的事。我哪像你,动不动就跟人挥拳!”他乘机挖苦上伦。
他这位拜把兄弟过去的作为,在他们这群朋友中无人不知,上伦可说是打败了天下无敌手,才把雨宁娶回家做老婆的,说来一点也不夸张。
“我知道你向来是冷静作风,但话别说得太满,也许哪一天你就在我眼前,为了夏绿蒂和某人大打出手呢!”
对上伦的话,承翰自然是嗤之以鼻。
这时乐队奏起了浪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