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任在挪就感到肚子饿了,她往保姆房里打电话,让保姆起来给她热饭。
第二天上班,孙德顺告诉她,汉州之歌要在近几天正式举行比赛,让她做好准备。她想,这个比赛早不搞迟不搞干嘛偏偏在这个时候搞?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想想也就没什么了,反而觉得现在倒是要找些事来做做,充实一下,组织上还相信你担当如此重任,说明你没有问题,因此,她便感到全身轻松,工作的劲头也很大。
其实汉州之歌比赛已经成了强弩之末,成为一首马拉松歌了,准备了那么久,不比赛不行,但现在谁也没有这个心情了。杜赞之被“两规”了,市里管全面的是梅初山,肖遥一想到梅初山心里就不舒服,还搞什么比赛?孙德顺无可奈何,边皂德赞助的30万,他得拿10万去还教育局卫生局,而原来惜的那10万元,真正能用于汉州之歌的不到5 万元,梅初山签字拨下来的2 万元专项经费,到文化局账上的只有1 万二千元。现在已经大大超支,再举行比赛,文化局还得再垫上一大笔钱。但不举行比赛能行吗?
下午,石梓自己来到了杜赞之家。宋双开门,他轻轻叫了声“姐”。宋双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在前面走,让他跟着她上了楼。这是石梓第二次进杜赞之的家,也是他第二次这样面对面称宋双“姐”,第一次是杜赞之请他来吃饭,但那天杜赞之临时有事出去了,结果是宋双姐妹陪他吃的饭。董为出事,他不自觉地卷进去之后,曾几次要到杜赞之家来,但几次都没能来成,那天在汉东公园被追杀,他来到大门口,但杜赞之家里没有人,结果躲进了医院的太平间。由于跟宋白的关系,也由于杜赞之身份特殊,这里一直是他想来而不轻易来的地方。现在,一切都变了。宋白音容还在,却只能在梦中见了。杜赞之走到这一步,固然是咎由自取,但跟他的折腾难道没有关系吗?如果仅仅因为杜赞之一人一事,那对汉州对社会的危害毕竟还有限,说不定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杜赞之毕竟有恩于他,但“杜赞之”已经不仅仅是杜赞之了。他对“杜赞之”们已经忍无可忍了。
“杜克打过电话吗?”石梓问,他垂着头,没有正面看宋双,“姐夫的事他知道了吗!”
“他老是追问怎么不见爸爸接电话,他已经怀疑他爸有什么事了。”宋双说着抽泣起来。
“实在瞒不了他,就干脆告诉他吧,否则他心里更不踏实。”石梓说,“你给我他的电话号码,我方便时给他打电话,我也可以让我姐去看看他。”
从杜家出来,石梓去了宋家。他准备着被宋白的母亲赶出来,但宋母对他仅仅是冷眼一看。宋父陪着他坐,两人一时无言。
“爸,我对不起你。”石梓斜着脸说,他是不敢看宋父的脸。
“爸不怪你。”宋父有点动情,“是我们宋白福薄,你没有错。”
‘你和妈是不是搬过去跟姐一起住,这样对姐也许会好些。“石梓说。
宋父说:“找个时间我跟宋双商量再说吧。你也别太难过。赞之这几年是有些不像话了,我就有预感,我曾想找他谈谈,谁知道会那么快。”
从宋家出来,石梓去了宋白的墓地。下了多日的雨总算停了,天空也晴朗了许多。海水正在上涨,波涛拍在岸边的礁石上,发出阵阵巨响。墓园就在海边的一块山地上,石梓坐在宋白的墓前,由于消瘦,脸上没有一点气息,仿佛已经变成座石雕。容棋给他打电话,容棋说:“今晚举行汉州之歌比赛,你有没有空去?”
“如果一首歌真能把汉州的形象改变过来,那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就天天唱歌行了。”石梓说。
“梅市长本来要来的,但我一直联系不上他,你还是来一下吧。”容棋说。他知道,只要石梓愿意,下一步不出任书记就出任市长了,以前他跟石梓联系不多,从现在起得加强一下了。
“我去了也是《汉州之歌》,我不去也是《汉州之歌》,让他们唱吧,但愿真能唱出一个新的汉州来。”石梓说。话语中透着傲气,透着冷酷。
秋天的太阳徐徐落下,接近海面时成了一个红红的球。海鸥将落日团团围住,声声呼唤:归去,归去!
容棋没能让石梓出席,觉得今晚这个比赛好像缺些什么,但缺什么呢,他又无法说得清。愣过一会之后,他又往梅初山家里打电话。
“我正要问你们要人呢,老梅这两天都不见影子!”曹捷在电话里毫不客气地说。
下午容棋曾给她打过电话,她当时只是说:不在家。现在居然冲他发火了,梅初山不回家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谁授权让他帮她看着梅初山?真是莫名其妙!
梅初山两天不回家,也没有给家里打电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曹捷开始以为他忙,她自己也在为整理新房里的东西忙,第一大中午没见梅初山回来吃饭,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她竟然破天荒地没有给他打电话,她以为他下午会给她打电话,最迟晚上也会回来,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她终于忍不住给他打电话,但手机关机。呼司机,司机说今天市长没有坐他的车,也不知道市长在哪里。她再给政府办打电话,主任、秘书都说他们也在找市长。曹捷就有点急了,但她毫无办法,她也没有估计会出事。第二天下午容棋再次给她打电话,她按捺不住发了火,但火发过之后,面对着宽阔的大厅,她突然感到一点点悲凉,这毫无道理,悲从何来,刚搬进来的新房子,装修得不算豪华,但也非一般人可比,家具也都是目前先进水平,仅是p股下坐的这套红木沙发,据说就得3 万多块钱,在汉州,老百姓可以换一套房子了。可是她真是感觉到一种挥之不去的悲凉,这种悲凉像一张无形的网,轻轻地裹在她身上,任她如何挣扎,那张网就是挣不脱,她有点气愤,恨不得大声呼喊,可是又喊不出来,好像在做一场梦,一场噩梦。她突然想起胡雷,便马上打了胡雷的手机,胡雷问“是谁”,她有点生气,人真不是东西,两天不到她家里去就忘记她是谁了,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大名,而是直接问:“你知道老梅去哪里了吗?”“不知道。”胡雷说着就挂机了。她狠狠地将电话扣下去,心想你个胡雷下次看你还进不进我的家门?这时,外面有汽车停下的声音,她大喜过望,以为梅初山回来了,忙跑到阳台上看,她首先看到的是斜对面苏丽家的阳台上苏丽正站在那里看什么东西,由于住在同一小区,两个女人经常见面,但从来不打招呼。此时,曹捷跟苏丽的目光对视一下,然后顺着苏丽的目光往院子下面看,看到的不是梅初山平常坐的佳美,而是两台带警灯的车,车像是公安局的又像是检察院的,她讨厌检察院的车也喷得大红大紫的,梅初山就从来不坐检察院的车,今晚怎么坐检察院的车回来?她一眨眼睛,车上已经跑下来一群穿制服的人,样子显得很紧张匆忙,哪像是送梅初山回来的?一种预感袭击着她,她抓着阳台扶手的手开始打颤:莫非……
汉州之歌比赛经过近两年的筹备,终于拉开了帷幕。
梅初山没有出席,肖遥还往他不支持方面考虑,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抓起来,抄家的公安检察人员正在他家忙乎。
容棋坐到观众席上,心猿意马地望着正要上舞台讲话的肖遥。他最近考虑清楚了,等杜赞之的事告一个段落,看看市里的人事安排对他有没有利,中国有句话,士为知己者死,如果新的市委书记对自己不错,他干下去有奔头,就再干几年,否则就跟着朋友打工算了。办公室主任说穿了是台机器,用你的时候就要你不停地转,不用就让你搁在那里锈掉。现在的小干部,好比j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当也罢。
肖遥背有点驼,都说当过秘书的人背一定驼,但肖遥是文化局长出身,看来文化局长背也会驼。他弓着腰颤着p股跑上了舞台,他说,为了弘扬汉州文化,倡导一种全新的汉州精神,增强汉州人民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我们精心组织了这次汉州之歌比赛。他又说,我相信,汉州之歌将唱出汉州人全新的精神面貌,唱出汉州人全新的精神状态,唱出汉州人全新的精神境界!汉州之歌将唱遍汉州大地,唱遍祖国大地,唱遍全世界!
参赛队几乎就是观众,穿上整齐的服装化了妆,男的英姿勃勃,女的妩媚动人,当然也有化妆不好使脸变成猴子p股的,一看就令人喷饭。任在娜站在合唱队的右前方,她负责好几个合唱队的领唱。她今天晚上打扮得特别漂亮,鲜艳的裙子把她映衬得飘然欲仙,观众的目光几乎全被她吸引过去了。她微笑着,感觉也从来没有这样好过。她做梦也没想到,地区纪委的那辆面包车已经在剧场外面恭候着她,就像不久前恭候杜赞之一样。
主席台上,只有肖遥、容棋、胡雷几个领导,写着梅初山和石梓名字的台牌前没有人坐,观众席也不时有人往主席台上望,望着那两个空出来的位置,心里不禁问,怎么有主席位坐的人居然也不来?肖遥到上面讲话之后,胡雷悄悄将梅初山和石梓的台牌拿开,把自己的往中间挪了一下。杜赞之和边皂德相继出事后,胡雷估计梅初山也很难逃过这一劫了,这几天老听到有关梅初山的传说,现在又两天找不到,看来真出事了,躲还惟恐不及,他哪里还想跟曹捷啰嗦?心想这个势利的女人,现在轮到他势利一回了。
歌声在剧场里飘荡,飘着飘着就飘到了大街上,飘到空中,在风中散落到汉州的每寸土地上。
石梓站起来,迎着风向前走去。涛声中,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汉州之歌》的旋律传过来,而且越来越清楚,后来,任在挪领唱的《汉州之歌》的歌词他也听出来了:
汉州汉川是个锅,
煮饭炒菜养育你和我
瓢盘磕碰算什么要蒸要煎好好说
汉州汉川是个锅
百孔千疮补丁已经很多
不要悲观不要埋怨
不要叹奈何
大家都来呵护她吧
携起手来日子好好过
第四十四章
杜赞之仿佛也听到了《汉州之歌》的旋律,他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就醒了。他觉得枕头上有刺似的,总垫得不舒服,他看了看,竟发现枕头边有一张小纸条:与其活受罪,不如一走了之,家人还会得到善待。杜赞之拿起来看了半天,他大惑不解,纸条是谁写的呢?谁这么歹毒!是不是谁担心被他供出来,才让人送这张纸条?以前曾听说过,谁被“两规”后自杀的事,大家议论也许是被的,果然有这种事,现在这张纸条不是要他自杀吗?他想,只要他将这张纸条供出去,说不定就可以查出是谁写的了,能进这里的没有几个人,肯定是这里面的人帮传进来的。他突然记起许可曾经说过,吕国标管的案子,谁也别想搞动作,现在纸条不是同样进来了吗?这张纸条是谁带进来的呢?是值班人员,还是许可?赵坚和张东明有没有可能?要是他把这事捅出去,说不定哪个就挨处分了,但这不是害了人家吗?要是有人一定要把他置于死地,估计他也很难活着出去,即使出去了,在外面杀他更容易。与其活受罪,不如一走了之,家人还得到善待。这是什么意思?只要他一走了之,他们就善待他的家人,给他家里人一些钱是不是?
卫生间里有一个窗,从窗口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杜赞之起来了,他实在无法再在床上躺着。他走进了卫生间,站在窗旁望着天空。此时星光暗淡,月色如水。今人常看古时月,古月常照今时人。杜赞之不知道今月与古月到底有什么不同。他是多年没有留意过月亮了。小时候,每到夏季,又矮又小又不通风的泥墙屋热得门扣都发烫,蚊子又多,父亲又没有钱给他买蚊帐,他搬一张草席就到海堤上睡,那时他常对着月光睡觉。乃乃给他讲过关于月亮的故事,说月亮中有一棵丹桂树,树叶可以变成钱,有一个穷人,子女都不理她了,流浪街头,月宫中负责看守丹桂树的嫦娥同情她,让她摘一张丹桂叶,说那树叶会变成钱,她只要有一张这辈子就不愁吃用了,但那穷人贪心,摘了一张又一张,结果耽误了时间,给丹桂树夹住,出不来了,罚她代嫦娥看守丹桂。乃乃还说,只要丹桂树长满月宫,天就要塌地就会陷。当时杜赞之很害怕,他是怕死,奇怪的是杜赞之这些年没有看见丹桂树长大多少。
堤外是横贯汉州市东西的汉江。江尾村就在汉江将出海而未出海的地方,这地方有很多螃蟹,父亲整天潜进水里摸螃蟹,有时一天抓到几个,有时一个也抓不到。父亲说,有几次他几乎起来不了,手刚碰到螃蟹,气就没有了。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螃蟹,不愿放弃,但气又没有了。父亲靠摸螃蟹养活他们一家,手粗糙得像刺猥。现在,汉江因为纸厂的污染,螃蟹已经绝迹了。
潮水退去后汉江的海滩上露了海草,姐姐杜赞英那时主要是割海草。潮退时割海草,潮涨了就将割回来的海草破开晒于一扎一扎捆好,然后拿到圩镇上卖给生意人扎东西。一斤可以卖几分钱。边皂德卖猪r用的海草,说不定就有杜赞英卖出去的。
父亲娶母亲是他们的父母指腹为婚的。父亲对母亲没有感情。杜赞之记事起,母亲就躺在床上过日子,一天三顿得杜赞英喂。母亲既需要营养费又需要医药费,母亲自己也不想活下去,几次要自尽,姐姐发现后哭得死去活来,不让她死。父亲对母亲不责怪也不同情,他表现得很深沉,父亲的想法也许是,母亲这样不死不活的,她自己痛苦,也拖累了一家人,大家跟着受罪。让她死也罢。
大哥游手好闲,吃饭时他就回来,做工时却找不到他,他什么也不愿做,他常说父亲没本事就不该生他养他。一家人都不理睬他,连杜赞英后来也觉得他太过分。有一天他失踪了,后来有人说他跟着偷渡出境了,但不知是死是活。到后来又听说他在外国发了财,但从不跟家里联系,他对这个家没有一点感情。
在家里,杜赞英是最爱杜赞之的亲人,杜赞之参加高考第一年落选时,父母亲都认为杜赞之没有读书的命,不再同意杜赞之复习考第二次,杜赞英坚决反对父母亲的做法,她说:“除非赞之自己不愿再考,只要他自己有信心,就让他考。”杜赞英从那以后把家里自己能做的工都包了,还背着父母亲到邻居家赊回j蛋给杜赞之增加营养。杜赞之在市里读师范的两年,杜赞英每个月都骑着自行车到学校去看他一次,将自己省吃俭用留下来的几块钱给他零花。杜赞英自小通情达理,杜赞之师范毕业后官越做越大,直到市委书记,杜赞英都没有找过杜赞之的麻烦,谁要托杜赞英找杜赞之办事,杜赞英总说:“捧公家的饭碗做公家的事,人家有人家的难处。”都予以回绝。
那次,杜赞英是被村里镇里和派出所的人气坏了,否则她不会找杜赞之,也不会那样子。望着杜赞英离去的身影,当时杜赞之感到内疚,村支书胡作非为他早有所闻,乡书记乡长支持村支书他也知道,乡书记是市长梅初山的内弟,乡长跟布维鹰是叔侄关系,在这帮人里,杜赞之无论得罪哪一个对自己都没有好处,就只好让自己的姐姐让乡亲受委屈了,姐姐毕竟是自己人,有多少误解有多少怨气,都容易消除。但现在再想起来,他还是感到深深的内疚。
杜赞之觉得自己不像那个搞丹桂叶的贪心的穷人,今天却受到了像那穷人一样的惩罚。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过得最风光,拥有最多的财产,活着的时候也无非日间吃三餐,夜间一张床,想得到更多更好的东西,最终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没有了,多少敛财千万的贪官,到头来一个子儿还来不及花,不是一堆黄土就是一缕青烟,你说可悲不可悲?
夜色明如许,嗟余围不伸。
百年原是梦,甘载枉劳神。
室暗难挨晓,墙高不见春。
星辰环冷月,螺组江孤臣。
对景伤前事,怀才误此身。
余生料无几,空负九重仁。
谁在外面吟诗,这不是清朝乾隆总管内务大臣著名大贪官和坤被赐死前几天留下的《上元夜狱中对月》吗?怎么今夜的他跟几百年前的大贪官落得同样的境况?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生活可以重新开始,他真希望重新活一次,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杜赞之突然感到p股下一阵刺痛,看来痔疮破了,这几天一直都是坐着,而他又不能跷着p股,痔疮就破了,不知是他折磨了痔疮还是痔疮折磨了他。完了,都完了,他完了痔疮也完了。人总有一死,迟是死,早也是死,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再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他认真想过,如果坚持下去,如果人家最终没法定他的罪,他出去后也许还能风光地过下半辈子。但这种可能性已经极小了,上午吕国标跟他的谈话,每一件似乎都落实了,还没有问到他的事,如果其他人说了,最后也要算到他头上的,任在娜父亲的200 辆走私汽车,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但只要任在娜一进来,一个女孩子肯定经不住几个回合就什么都招了,即使他不承认,也无济于事了。像他这样的情况,给判十年八年是轻的,现在他态度又不好,说不定给判无期死缓甚至死刑都有可能,即使只判他有期,到监狱里受苦,又何必呢?
这辈子,就毁在任在娜手上。
面对着茫茫苍穹,杜赞之终于向上帝表示忏悔。他用面巾结成绳子挂到水管上,站到马桶上套好,脚在下面一踢,大脑里就变得一片空白。
“爸,我要走了。”杜赞之说,他仿佛看到躺在床上的老父亲向他招手,“你的儿子对不起你,他不该当这个市委书记,他应该跟着你在江尾村摸螃蟹,如果下辈子有机会,他愿意再做你的儿子,好好做一回儿子,孝敬孝敬你吧。”父亲嘴张了张,像是要对他说什么,但他一个字也听不清楚,父亲耳已经有点背,杜赞之说什么他也不一定听得见了。
“姐,我走了。”杜赞之眼睛里的泪水溢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杜赞英,这辈子他欠杜赞英的实在太多太多了,他一直无法报答。杜赞英说,谁要你报答呢?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欠谁的,谁做什么不做什么,那是前生就注定的事。
他还想跟杜赞英说,父亲今后的生活还得靠她。杜克以后也得她帮照看,杜克虽然在国外,但有一天还是要回来的,杜克对姑姑的爱不亚于对父亲母亲的爱。但杜赞英瞬间就不见了。
“宋双,我走了。”杜赞之说,“杜克以后就靠你了。不用悲伤,人迟早都要走这一步,现在我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也算可以了。不要过早将我的事告诉杜克,等他回国来再说吧。”
他跟洪妍之间的感情算是人世间最纯洁的爱情了,不知洪妍是否爱他,但他是爱她的,一种发自内心的爱,一种神圣的爱,一种他自己舍不得轻易向她袒露的爱。他好久没给她打电话了,他真想见她一面。
“这辈子我们无缘,就等来生吧。”洪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依依不舍地望着他。
“石梓是个好人,不知你是否喜欢他?”杜赞之说。
“我这辈子不会找男人的。”洪妍说,“我虽然跟你清清白白,但心已经给了你。”
“你真傻。”杜赞之一阵感激,他说,“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说着不想再打扰她,自己悄悄地离开了。他突然觉得,这个一直生活在他的视野里可望而不可即的女人其实最可怜,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一直没有投进别的男人的怀里,是不是就因为他?
他跟任在娜没有爱,他只是占有了她的r体,他在她身上得到了在宋双那里得不到的东西。她对他也没有爱,她只是利用他。他是她的秘书,自认识她后,几乎天天替她办事。男人和女人往往就是如此互惠互利。他想想,自己这辈子在女人方面也算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你怎么说走就走了?”杜赞之以为是洪妍要追他,仔细一听,却是任在娜的声音,“你答应为我在省城办一次个人演唱会,还没有兑现呢!”
在烟雨濛濛的天边,董为正在向杜赞之招手,身边跟着个年轻人。董为脸上露出少有的笑意,董为说:“杜书记,久违了。”
杜赞之见到董为,也觉得很高兴,他远远就向董为伸手要握。董为也向他伸出手,但他们始终握不到一起。董为苦苦一笑,杜赞之也无可奈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