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有几层。两个大眼睛滴溜圆,细看却是一双对对眼。“大甩子”原来在枣县梨庄乡开过饭店,开始红火过一阵,后来他的几个哥们儿经常在饭店海吃海喝,再加上大甩子的热情,镇党委书记稽胜利也隔三岔五地来打打牙祭,大甩子点头哈腰地上酒端菜,那架势就像是稽胜利的三孙子。慢慢地那爿小店就被整垮了,他自己反而落了个“大甩子”的绰号。
那年大甩子想扩大一下饭店规模,在乡里找了一块宅基地。找到了稽胜利,稽书记大笔一挥给批了。大甩子感恩不尽,就想送些洋酒洋烟给稽书记。而稽书记硬是廉正得了不得,晚上递上门去的,第二天早上就叫镇政府秘书王世牛送了回来。搞得大甩子很是过意不去,嘴里不住地念叨:“这稽书记倒真是共产党的好干部呢。”王世牛却“嘿嘿”冷笑着说:“大成哎,稽书记叫你到他那里去一下呢。”
大甩子立马说:“世牛哥,好哩,好哩,我马上就去哩。”说着脱下脏乎乎的围裙,擦擦就p颠p颠跟着世牛去了。
到了稽书记的家,大甩子瞪大了牛眼像是看到西洋景似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发出由衷的赞叹。哎哟喂,这景色只有画报上才有呢,这书记就是与咱平头百姓不一般呢。
那高大围墙围着的是一幢造型别致的西式小洋楼,封闭的院墙内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拆卸下来的旧木料旧建筑材料。小院中间建有一方养鱼池,池的中央堆着太湖石假山,池中养着游鱼,来回穿梭。稽书记正在堂屋桌前抿着小酒,桌上放着鱼呀、r的。
大甩子使劲眯起牛眼,脸上挂着真诚的微笑说:“哟,稽书记这饭吃得太廉洁了,如今谁还作兴吃鱼r呀,要吃吃山珍海味,赶明儿,我给您弄点变色龙、穿山甲什么的尝尝鲜,不行的话,弄个大海龟、牛鞭一类也行呀。你这也太俭朴了,难怪脸上瘦皮寡r的。”
稽书记却不拾他的话题,继续很有风度地抿一口小酒,夹一块肥r往嘴里送,一只手还不住地在穿着袜子的脚丫子上抠来抠去,兴许是脚气发了。抠了一会儿还下意识地用鼻子闻闻手指头上的臭脚丫子味,然后继续喝酒。那臭脚丫子味仿佛也是下酒的作料似的。他的老婆胖胖的,白白净净的,想年轻时也是够漂亮的哩。她叫梁灵凤,这女人轻轻盈盈从厨房里端来一盘韭菜炒j蛋。
“哎,灵凤,添一副碗筷,让大成也尝尝你的手艺。过去都是我去吃他的,今天我也请他喝一盅。大成,来尝尝这酒鬼酒,比你那枣县老白干强多了。”说完竟亲自替他倒了一杯递过来。
“哟,这咋说的呀,不是折杀兄弟我了,您老人家亲手倒酒给我喝,咋成,咋成。啊呀,如今这书记就是平易近人哩,到底是人民公仆哩。”隋大成说话都不周全了。
“你呀,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酒不喝,那宅基地镇上收回了呀!”稽胜利笑着说。
隋大成一饮而尽,这酒果然好喝。绵软爽滑,好上口,只觉一股暖流,滋溜一下就由喉咙口窜到胃中,把胃里的许多馋虫给引了出来。
“来,再喝一杯!”
隋大成心想这可是天大的面子,镇党委书记亲自斟酒给我这个饭店小老板,不喝可是不识抬举了。于是,一杯接着一杯一连喝了好几杯,喝得头有些晕乎乎了,脸就红得像是猪肝。
这边一个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声音说:“大成哎,我的好兄弟,经营饭店,我老哥支持你点材料,我家有些物资,你正好派上用场。”稽胜利指着堆在院子里拆下来的几十根旧木条和十几根铁管说:“这些东西少说也得值3万元,你看着给吧。”
听了这话,隋大成立即瞪大了眼珠子,两眼珠就对在了一起,看着那稽胜利精瘦精瘦的脸,像是看一只马猴。他心中暗暗叫苦,这东西是稽书记去年造这新楼,拆旧房子拆下来的,最多值个几千元钱吧。没办法,这乡党委书记可得罪不起,第二天他乖乖送上了3万元钱。
没想到新房子刚刚落成,稽胜利参加开业庆典,酒足饭饱之后,他剔着牙缝,打着饱嗝视察了饭店一圈说:“大成呀,如今讲精神文明,环境要美化净化,很重要。还要注意卫生,咱这乡也要创文明乡镇呢。我有两盆铁树,两盆大叶兰花,另外还有一个吸尘器,一个电烤箱也处理给你吧,你开饭店正好用得着呢。”
隋大成只好忍气吞声把那些别人送给稽书记的东西抬到了饭店。几天后,稽胜利竟开口向隋大成要5万元钱。隋大成惊得牛眼瞪半天闭不上,只好哭着脸说:“稽书记,我没现钱呢,镇财政所还欠我5万元饭钱呢,如果稽书记您要来就还给您。”
稽书记出面,镇财政所乖乖地归还了5万元欠款。稽书记毫无顾忌地将这5万元钱卷进了自己带的皮包。
隋大成的饭店没过几天就倒闭了。好在稽书记肯帮忙,又帮他在县文化局、工商局批了执照,他们夫妻开了一个小书店,勉强度日。从此乡里竟流传了一首童谣:隋大成大甩b,开饭店净受气,拍马p拍不响,拍到一只铁公j。
铁公j,喔喔叫,不吃糙米吃金粒,吃掉一座小饭店,吃得大成脱层皮。
以后,隋大成这“大甩b”的外号就在乡里叫响了。后来还是稽胜利发话了:“如今兴文明用语,这大甩b太难听了,还是叫大甩子吧。对这种呆里吧唧的j商,我就是要当铁公j,我这是公平买卖,怕甚的。”
这话传到了隋大成耳朵里。隋大成大骂了一句:“这什么稽书记,简直j巴书记,还不是仗着稽昌明的势,不是这老稽书记,他神气个p。”原来这小稽书记就是a省省委稽副书记的儿子。
于是,这“大甩子”就在梨庄乡叫开了。而隋大成则把个稽胜利恨成一个d。
隋大成面对魏武斌和刘鹏凌厉的目光,大对眼竟不敢和他们的眼神相对视。他沉默着,思考着对策。惨白的日光灯照在他黝黑的脸膛上,他低垂着脑袋,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瞟一眼进进出出的稽查队员。队员们正从他租用的那辆改装过的旧公共汽车上搬下一包包的教辅材料,那是他刚刚从双山市装运来的。车子刚进入陵州市的高速公路口,就被公安部门拦截。
那天天下着大雾,车子开着防雾灯开得很慢。打开半导体收音机,市广播电台报道了一条他听了心惊r跳的消息:本台通讯员从双山市报道:王世牛非法出版案由双山市人民法院一审审结。王世牛以非法经营罪,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罚款3万元。广播里的话音像针尖一样刺着他的心,他有着某种物伤其类的同感。他的心在滴着血,世牛可是他在书刊界的铁哥们儿,他可是个人才呢。可惜是时运不济,虎落平阳,那都怪那个j巴子的稽胜利。否则没准咱世牛哥就可能是镇长了呢。那天早上起来,大甩子的右眼老是跳,他也搞不清是右眼跳财还是跳灾,还和婆娘争了一气。结果两人都未闹明白左右之间的差别,还是权当成跳财吧,他自我安慰道。因为他与双山市梨庄镇临港正威印刷有限公司的庄总经理约好,去公司装运一车盗版的教辅材料。这庄老板年纪轻轻,可是有背景的,腰粗得很呢。这公司董事长就是镇党委书记稽胜利,省里的稽老书记的女婿陈宏平都投有股份。由陈宏平出面,公司竟c作成了双山市与香港合资的印刷企业,被市里的朱寿强书记称为双山新的经济增长点。这厂挂在省出版印刷局杨敢之局长的名下,又弄到了省级书刊定点企业的证,所以牛得很呢。这正威厂搞盗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过去未改制前由稽胜利的儿子梁长生承包时就盗印过《现代汉语词典》,被商务印书馆查了正着。到头来由市文化局处理,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事。写了一纸收缴处罚通知书,寄到了商务印书馆,那只是给被侵权单位看的,并不准备执行。结果,书偷偷拉出去由大甩子这类个体书商卖了,钱分文也未罚。双山来的人由稽书记出面大吃海喝了一顿,也就走人了。处罚通知书成了掩盖盗版行为的遮羞布,省定点厂自然还是照旧挂着,盗版的勾当还是照样干着。这庄总经理就是牛b,这牛b就是有着粗壮的稽书记做后台,才那么牛烘烘的。大甩子在心中愤愤地想,他发这个盗版教辅读物,不是什么j巴书记稽胜利打招呼,谁他妈干这危险的勾当。这不,被抓住了。他心里恨死了稽胜利,恨得咬牙切齿。他却在犹豫,要不要举报这个狗日的,来一个和盘托出。不过,听说这j巴书记硬得很呢,不要扳不倒他,反被这狗日的再戳上一枪,我这辈子也就完了。王世牛不就被这j巴书记戳了一枪,这不完了。他在心中来来回回盘算着要不要和盘托出,交待出这j巴书记的问题。
想这王世牛老哥案发后,接到有人通风报信,跑了半年多,找了许多关系,最后还是被判了刑。每当想起这位老伙计他就想哭。
咱老王哥原来可不是那样窝囊的,年轻时英俊潇洒,在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虎虎有神的大眼闪烁着机灵的光,不到二十岁就当上了镇党委的秘书。他家庭出身好,父母亲都是当年稽昌明当新四军游击队队长的老战士,虽不是什么大官,倒也在乡里响当当的。他人长得精神,又有文化,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小媳妇是大学生,是镇里的一朵花呢。这朵花在镇中学教语文。那时候这世牛夫妇俩深得稽胜利的器重。世牛哥他对稽书记也是忠心耿耿,鞍前马后地效力,巴望着能够提拔个副镇长呢。
王世牛夫妇命运的转折,怪就怪那次杨敢之局长率扶贫小分队下乡捐书。那次杨敢之率领着钱无忌等图书公司的一行人,从市里一路彩旗招展,敲敲打打地下乡捐书。来到了梨庄中学,那时被称为学校一枝花的世牛媳妇被梁灵凤校长推荐为教师代表,负责接待杨局长一行。对市里来人的接待,稽书记事先亲自安排,一一落实,最后还将有一个庄严的捐书仪式要在梨庄中学的c场上进行。
稽书记和王世牛来到学校巡视一周,对校方部署的接待工作表示满意。最后接见校长及一干接待人员。梁灵凤校长介绍世牛媳妇时说:“这是本校最优秀的青年教师宋美霞同志。”
稽书记紧紧握住美霞的手不放,说:“喔,喔,你还是我们镇党委的媳妇呢。世牛啊,你这是金屋藏娇呀,这么漂亮的媳妇,有才有貌的,好好干,前途大大的。”稽胜利学着日本鬼子的腔调说。他手里握着美霞绵软白皙的小手,眼睛却不错珠地盯美霞的那张粉脸笑。那笑有点异样,瞧得美霞满脸红云,赶紧抽出小手,红着脸站在一旁。梁灵凤校长愠怒地看了稽胜利一眼,后悔不该隆重推出学校的校花,这稽胜利没准也是看花了眼。
赠书仪式很成功。杨敢之、钱无忌他们赠送了1500册新版《现代汉语词典》,电视台进行了报道。晚上镇政府在隋大成新落成的饭店设席三桌,招待杨敢之、钱无忌一行。当然市里的朱寿强书记也来了,稽胜利还特别将美霞引荐给了胖乎乎的朱书记。
席终人散,稽胜利送走了省、市领导浩浩荡荡的车队,像是不经意地对王世牛说:“世牛啊,咱家老二长根是个聪明孩子,就是贪玩,今年两门功课不及格呢。这语文、数学可都是主课呢,是不是请你家美霞帮忙指导指导,每星期利用两三个晚上吧!你看怎样?”
王世牛哪有不答应的呢。于是,宋美霞白天到学校上课,夜晚辅导稽家老二长根学语文、数学。她先和长根交朋友,从基本功练起,布置写日记,细心给他改,慢慢地他的兴趣被引发了出来,进步也迅速了。年底期终考试,竟破天荒地及格了。
稽书记全家像过年一样,在大成饭庄设宴招待王世牛一家。宋美霞开始成了稽家不可缺少的一员,梁灵凤也不叫她小宋而是称为美霞妹子了。尤其是稽长根,不叫她老师而叫她阿姨。但是,宋美霞见到稽胜利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到这稽书记看她的眼神有点异样,那y邪的目光会在她的胸脯游移。有时在她辅导长根功课时,他又会有意无意地挨近她,扶着她的肩头,拍拍她的背,用游移不定的目光穿透衣领向里窥视。凭她的感觉这男人眼中放s出某种可怕的欲望,这欲望郁积已久,只是等待时机喷发而已。每当她走进稽家的门,她就有着某种预感,这种预感来自女人的第六感觉,但是她不敢往深里想下去。稽胜利夫妇毕竟是镇里有权势的人物。这权势如同烈火,有时也能烤化人的良知。美霞把她的不安告诉了世牛。世牛却不当一回事,说美霞多虑了。有了这层心理障碍,这课就补不好了。因为她会时刻像防恶狼一样防备稽胜利的袭击。
不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那晚暴风雨袭击了梨庄镇,梁灵凤在市里开会还未回来,估计是不会回来了。晚上九点多钟,美霞帮长根补完课,天下着瓢泼大雨,风狂雨骤的,一时没有停止的意思。美霞犹豫着是不是要赶回去。
稽胜利笑吟吟地迎出来:“美霞,天色还早着呢,这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你就再坐一会儿吧。”
“不,我要回去了。”美霞坚定地说。
“这样吧,我给你找一把伞,你等等,再喝口水。”稽胜利反身回到卧室。
卧室内传出稽胜利嘶哑的嗓音:“美霞哎,这双梁老师的鞋,你试试能穿不?”卧室内甩出一双白色耐克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