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时间,就这么溜走!
苍茫茫的人生,已匆匆十数年,死后,是否记得,曾经最后一刻陪伴在身边的人,是谁!
……
同样的深夜,夜凉如水,几十道穿着夜行衣的黑影,静置在官道一边,离他们百米之外,是单独一个身材异常修长的男子,他的身影一动不动,大概是站立的太久,他身边的战马忽然发出“嘶”的一声长鸣,这是一匹雄壮的北方伊犁马,整个咸阳城,原本有两骑,是被唤成“兄弟”的血亲象征,分别献给了王兄,以及他。
兄弟,属于一个身体的膀与臂,当抚摩荣誉感受温暖的时候,让于弟,当抵御寒冷迎接挑战的时候,有兄卫,然而吕不韦的解释,故其耨也,长其兄而去其弟!
只是“兄”的那一烈高大战马,死了……
身后,他的贴身侍卫终于悄悄上前,到他身边,轻道:“殿下,已经丑时,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亮。”
修长的身影一动,并不转头,却突兀的开口:“火,还能灭吗?”
“没有办法!”侍卫回答。
……
半空中的云层,从昨天开始,就不断的增厚,而大火,似乎更加剧了水汽蒸发的速度,先是几滴,在高空里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落到地上,落进火里,随即“轰隆隆”猛烈几阵急躁的炸雷,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就这么绝不期然的滂沱。
倾盆的大雨,犹如第一次在赵国驿站的相遇,在狂风的伴随下,气势磅礴!
雨水拍打在房屋的瓦楞上,发出沉闷却又清脆的巨响,不知是谁,突然惊叫一声,“下雨了?”被困在大火里的人群,猛然间全部震醒了,疯狂的挤聚到内屋门口,天上的大雨淋落到脸上,头上,眨眼浸透了头发,衣衫……
火势,愈渐愈弱,在汹涌的暴雨中,一点一滴的失守它几乎快要燃尽的一座行馆,黑色的焦木泥灰正在被冲刷。
躁动中,夷简倏地睁眼,抬头,与身边的人立即四目相对。
来不及说话,身体跟着双眼一起清醒,抹一把鼻下仍旧残留的刺鼻味道,她匆忙站起身,像其他人一样冲到门口,冲出门外,大雨,瞬间将她淹没,这是一种绝望后的不敢置信,被大雨用力的冲洗着脸上的烟泥,再也忍不住,夷简蹲在大雨里痛哭起来。
站在门边,背靠着熏黑的墙壁,嬴政看她在雨中发泄。
直到大火完全熄灭,夷简才从雨里走回屋内,看着政,她终于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说:“我说过,我一定会老到自然死,你也一定会。”
嬴政的嘴角同样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答:“这一次,表现牵强,也算记你一次共患难,再见,就唯有尊贵!”且这样的患难,今日不会是尽头。
“你要走了?”夷简惊讶。
“去雍地!”嬴政点头,眼神有片刻的漠然,然而很快嘴角又笑起来,“回咸阳后,记得,要在十月冬至前找我,如果护城河边见不到我,就去咸阳宫门找尉缭,冬至之前若是我见不到你,那么……”
“那么什么?”
“你正妻的地位,我给她!”他突然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一角,巴清的身影。
夷简的目光随他一道过去,盯着巴清,她的下巴都忍不住抽搐起来,这个人,竟连这种话都说,也不想想,即使他想给,人家也未必愿意嫁给他,不过,夷简又转眼向面前的人,他年轻,俊美,偶尔也温柔,身上会有他独特的味道……
想到这,夷简的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异样……
十月冬至,紫微星灿亮,天上三坦,紫微居中,连续三日,是秦王的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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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答应了大家,一定要把关键的地方更新完,呵呵,目前就写到这里了。
后面情节的预告:
(构思好了,尚未写)
1。“疲秦”计谋暴露,郑国被俘,夷简到泾阳河边,不想立即被抓,无法回咸阳找嬴政。
郑国事件,因之前一句“灭三族”,嬴政找到攻打韩国的突口。
大殿中央,嬴政愤怒,然而被侍卫们带上的郑国“儿子”,竟然是夷简,两人再次相遇,这样不期然的方式,嬴政的反应……“灭三族”的命令……该如何执行?
2。一个华丽的人物登场,一只手总是抱着一只纯白色的小狐狸,脚下,却跟随着一条毒蛇,永远怪异的微笑着,这样一个神秘腹黑的太子……
夷简被俘 (1)
第十八章夷简被俘
(一)
他策马离开,夷简目送他的背影,到这个时候,一切嘈杂尘埃落定,她才觉得左肩阵阵酸胀,双脚也好像起了水泡,回屋里坐下,巴清端来热水,说:“洗把脸吧,行馆里发生这么大的火灾,让别人蒙难,我,即使是死,都会愧疚!”
“其实火,也不定是从行馆围墙内烧起的。”夷简摇头,“也许,有人放火。”毕竟大门好端端的竟然推不开。
“我与任何人都无怨仇,怎么会有人特意放火,而且大秦的酷律严明,没有人敢恣意生事,恐怕是伙计们倒夜火的时候,不仔细吧,酿成了大祸,幸亏老天爷是开了眼的。”
“行馆烧了,你打算重建吗?”
“不了,我打算带他们回老家!”说着,巴清看了眼四周的行馆下人们,“我以前的夫家在巴郡擅于丹x练砂,他们都做过矿场的劳役。”
“恩!”
夷简点头,随意擦了把脸,站起身,暴雨渐停,遥远的官道地平线上仿佛天地相连,中央也终于出现一条扁形的亮光,天,渐渐明朗。
“保重!”夷简道别,上马,临走,突然丢下一句,“如果你是我的姐姐,我一定希望你再嫁个好人。”
站在门口,巴清目光飘远,他一身宽大的长衫,让她不禁想起棣谦,只是他的身材比棣谦略矮,第一次看见棣谦,三九的天气,他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坐在马车里,青色的帘子只卷起一半,她清寒的走在路上,手里抱着厚厚几卷竹简。
狭窄的小道,他们擦肩而过,他低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抬头,却只看见他坚挺的下巴,藏青色的宽大长衫,衣摆的一角扬到帘外,车轮碾过,“啪”的一声细响,一锭微薄的金叶掉在她的脚下。
“去买身保暖的绫衫!”他坐在车内开口,马车渐行渐远。
……
她常常在想,作为人,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活一次,有些人却无奈太短暂,孤独的逝去了,也带走了最爱人的心,留不下一点痕迹,多年之后,连自己都不禁怀疑,是否自己真的,有过那么绚绚烂烂的爱,棣谦走了,又到了哪里,离开后的魂灵,有否再看一看生前他最牵挂的人……
夷简回到咸阳已经是好几个时辰后的事,顶着一头乱发和皱巴巴的脏衣服,赶到咸阳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河边老宅,果然有父亲的留书,交待她整理好两个人的衣物随品,去泾阳县见面,看来在秦国开凿水渠的进程应该远比他们当初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至少不需要像一开始打算的,先在咸阳定居,再尝试着在骊山附近开凿一条有说服力的工程。
夷简被俘 (2)
就好比夜里的大火,她以为自己逃不过了,没想到老天却下了一场暴雨,所以说,世间的事不到下一刻,你永远也无法知道下一刻会发生的变化。
劫后平安,此刻这座护城河边的宅子,让她感觉起来有莫大的安心和亲切。
只可惜没有热水,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泡澡,舒舒服服的泡走所有的疲劳与后怕,快速翻了套干净的衣服,夷简就去之前和父亲一直住的客栈,没想到刚到门口,店家老板看见她,就立即招呼道:“是小郑公子啊,你总算来了,有你一册简信,送过来好些天了。”说完他从后柜子里取出一卷竹简。
夷简接过,略有些讶然,打开,却出乎意料的一阵惊喜,竟然是三姐夷缨的字迹,赶忙跑进店内,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坐下,逐字品读。
原来,母亲近日越发的思念她和父亲!
原来,大姐传信家里,她已经大喜,有孕两个月余!
……
这样的家音是不是足够的振奋人心,夷简看的泪都差一点没忍住,周围人来人往,她是怕被人看见了难堪,想起大姐夫李牧,夷简还有点脸红,大姐成亲的时候,她看见他下巴处的伤疤,然后问别人是怎么来的,别人说,那是匈奴鬼留下的抓痕。
看见他和大姐拥抱,她也想过的,她应该爱慕姐夫一样的英雄……可是,秦政,他算不上英雄吧,想起他,夷简皱眉,天下也不可能人人都做得了英雄,领军万千,一声号令,其实最终也不过血流成河,李牧是英雄,年纪轻轻就成为天下人的英雄,和他一起,大姐也会累吧。
信末,三姐写,数月未见,盼望回韩小聚,王特允。
(二)
回韩,她也很想,不过王特允这三个字她没看懂,等见到父亲以后再详问。
收起信简,夷简心情大好,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钱,对店家说:“替我备水洗澡,多备几桶,我要好好的泡泡。”
店家笑答:“今天就去后面的硫磺堂子里洗吧,看你一身泥浆,早夜里淋雨了是不,赶紧热水堂子里去雾气蒸蒸,保你整个精气神马上就舒坦活络。”
夷简窘:“我不喜欢跟别人同用一个澡池!”
“知道你的喜好,像你们这样的富家小公子爷,怎么会跟平民百姓们同浴,也要怪夜里的暴雨,早上把我们的顶棚都砸碎了半边瓦片,才将修好,喏,今天也就你一个人。”
“真的?”还有这种好事。
“真的,我这就叫伙计给你准备。”
硫磺澡池,这原本是大秦独有的泉眼,秦国人聪明,在天然泉眼的四周搭建了房屋,又在泉水里加上热水,这座客栈的硫磺澡池几乎是整个咸阳城最盛名远播的一座,夷简第一次进来,气袅氤氲的,有一股浓重的矿石味道,池子四周也是天然干净的大石,热水清澈流动。
夷简被俘 (3)
真的就她一人,把自己深埋进水里,哦……真是怎样一种了得的享受啊!
雍地!
夜幕降临,一道被风拉成的人影缓缓出现,一声声沉重的马蹄,踩踏在石子道路上,直到长安君侯府正大门前才嘎然而止,人影背对着光线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俯视门前站立的两排侍卫,他们都曾是从秦宫里,被他赏赐给长安君的王宫护卫。
负责门口通报的侍官走出来,看他一身泥土的黑衣,问:“什么人?”
嬴政低语:“眉眼长在你脸上,多余了么!”
乍然听到这样的声音,抬头望向背光的挺拔身影,那一瞬,通报侍官的心蓦然一沉,整个人反应过来,双腿不由自主的下跪,口里立即大声唤道:“是大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竟然不识大王……”
而他言刚毕,之前站在门后的一名侍应随即向府内跑去,边跑边大呼:“大王殿下到,大王殿下到,大王殿下到……”
跟同着他的叫喊,从门口的两排侍卫到府内走廊的各门各路,所有人闻见下意识纷纷惶恐般跪拜,一时间,偌大的长安君府仿佛一座死气沉沉的巨大山脉,在悬崖四壁震响的只有一道道迂回百转回音。
九月的天,正是玉兰花开的季节。
嬴政进府,停在庭院中央的玉兰树下,纯白色的玉兰花,傲慢的开在树枝的最顶端。成蛟从府宅深处走过来,一袭白色的薄衫,纤尘不染,嬴政从远处凝视他,就像凝视树顶的玉兰花,干净,透彻。
到嬴政的面前,成蛟的脸色平静,跪拜,行君臣之礼,道:“成蛟迎接王兄!”
嬴政淡笑:“大婚准备的如何?”
“还在等王兄择日!”
“腊月三十,一年的最后一天,长明灯通宵不灭,四神守护,记得你说过,这一天是每年里最痛快的一天,这一天赐你做大婚的日子可好?”
成蛟不禁想起两个人第一次出宫,是在除夕夜,在咸阳城内看百姓们燃起篝火跳火堆,敲大傩,击鼓奏曲,坐在地上,看夜空神秘莫测的星宿,一直玩到天亮也不觉疲累……可惜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记忆了。
“谢王兄!”成蛟点头,脸上也露出笑容,“王兄的后主也选定了吗,是哪国的公主?”
“哈哈哈哈……”这一次,嬴政大笑,答:“吕不韦的公主像至今未送进宫里……成蛟,寡人该沐浴了。”说完,笑容在他的脸上倏然止住,取而,是一抹惯有的肃穆。
成蛟立即向周围命道:“伺候大王沐浴!”
……
没有人提到这一次的大火,两个人,谁也没说,然而心底深处却各有所思,再看到嬴政赫然站在眼前,成蛟不知所味,是不是有一种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莫名庆幸,或者心神不宁后的烦躁,折磨,亦或平静如水。
夷简被俘 (4)
(三)
泡完澡,夷简惬意的换上干净的长衫,天气开始转凉了,从客栈里出来,迎面立即一阵凉风灌进领口里,上了御街,鼻子里不禁闻到从四面八方飘过来的热菜香味,这让人的肚子忍不住饥肠辘辘的感觉,饿了就要去觅食,想到盘盘色鲜味俱佳的绝色美味,她赶紧加快了走路的节奏。
已经傍晚时,经过西城的堡巷,一条狭长的古旧巷子,对面忽然走过一个人,他穿着一身暗红色袖口镶着黑边的罗服,身材略有一些北方人的猛武,从夷简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衣摆高高的向后飞扬,而令人怪异的,他的表情凝重,怀里却极其不谐的抱着一只纯白色的……小狐狸?
盯着他,夷简蹙起眉头,很疑惑,其实之所以疑惑,倒并不是他手里抱着诡异的白狐狸,咸阳西城七国人群混居,本就古怪,夷简疑惑的是他的脸,明明这样的男人他应该是未见过的,可是他的表情,他的眼睛,却真的让她有种似曾相识且异样的熟悉感。
这样的感觉一旦产生,夷简的脑里就下意识搜寻起来,看着他越走越近,即将走到面前,这时候,他的视线也瞬即向她扫了过来,四目相对,夷简注意到他的目光一凛,眼神似乎有一刹那的诧异,表情却依旧不变,当然这样的诧异真的只有一瞬间的功夫,眨眼叫人不能察觉。
近到眼前,转而擦肩,这种特别的熟悉感就进而更甚,仰视他,夷简倏地微笑,表明友好善意的微笑,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认识我?”在咸阳如果能无意间发现认识自己或者自己认识的人,这无疑是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觉,而且眼前这个人,她是真的好像在哪里认识过。
听到她的声音,他停下脚步,斜眉看他,说:“你是希望我认识,还是不认识?”
“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夷简更狐疑。
“呵呵呵呵……”突兀的,他的表情蓦然来了个令人始料不及的大转弯,点头回答:“那就认识的,认识的,呵呵呵……”
果然如此,夷简又问:“你也是,从韩国来的?”
“小姐,你不记得我了?”说着,他垂下眼睑,用手轻轻的摸了摸小狐狸一身的白毛,叹了口气,又道,“唉,刚才突然看见你,本来想假装不认识,干脆走过去算了,谁知道你偏要停下来问我,真没料到啊,会在秦国遇见你。”
“你叫我小姐?”
“唉……是我,燕,跟你差不多同床共枕,伺候了你三年的燕!”
噔——噔——噔——噔——
燕!
夷简被俘 (5)
这个名字,这个男人……不同的是以前,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粗犷的丑女人,现在却是俊挺雄武的大男人,怪不得有这种特别的熟悉感,原来毕竟一起相处过三年,盯着他,夷简无言,拉下一张脸,转身就走。
“小姐,你就这么走啦!”他抱着狐狸追上,跟在夷简身后,“都说了刚才原本我是打算假装不认识走开的,现在你倒一句话也不说,冷着脸,害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对了,你到秦国来是不是因为你父亲来这里修建水渠?”韩国匠人大司空郑国替秦国开凿水渠早已经传遍六国,他自然也知道。
“燕!”夷简扭头,竖起一根手指头,瞪眼说道,“你给我记住,不准叫我小姐,还有,别再胡说什么同床共枕三年!”这样的话,她不想让任何人听见,“若是下次再遇见我,就当不认识,你走你的路。”
“哦!”燕止步,“我本来是真打算就这么走自己的路。”
不再理会他,夷简大跨步向西城口第一家米店后的屋宅走去,而他站在堡巷中央,若有所思的打量她逐渐消失的背影,深巷墙檐脚下,一条细长的白点花蛇,呈三角扁形的头部紧紧贴在地面,亦步亦趋。
(四)
公子韩非的府上一派冷清,厅堂里亮着灯却空无一人,挺萧条的感觉,遥想在新郑的时候,无论是公子府还是她们自己的郑家府,都热闹兴旺,到夜晚灯火通明。
夷简被门房带到书房门口,看着里面端坐的身影,有点恍惚,韩非的神情专注,眉眼很长,摇了摇头,夷简换上一副笑脸,用手指敲门,韩非抬头,看到门边的郑夷简,他立即站起身,惊讶的说道:“夷简,怎么是你?哦,又这么晚了,吃饭了吗?”
“就是来混饭的!”夷简大笑,“你看我,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既然想混饭就该踩着点!”韩非眼眸里含笑,从案桌后走出来,刚要牵起夷简的手,尔后一想,看着夷简,又笑起来,“你呀,我老是差点忘记,都快十六了吧,想想我娘,十六岁就已经生了我。”说着,他到书房对面的寝卧,夷简自然跟上。
寝卧的长椅上堆放了一叠厚厚的秋冬长衫,韩非指指,说:“这些衣服是前几天叫人替你做的,大秦的冬天风大,比咱们新郑冷,一会你告诉我住的地方,我差人送过去。”
夷简点头,心里其实有些难受,韩非突然又问:“司空大人最近身体怎么样?”
“应该还是和以前一样,”夷简说,“我也有些天没看见他了。”
“这段日子你去哪了,怎么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