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过来时,远远见到的,就是犰犰穿着厚厚的军大衣,被高教授牵着,坐进一辆黑色奥迪远去的身影——
今天是礼拜三,这近两个月来,两个人好像约定俗成,每周这个时候的傍晚,她都会跑到他的菜地里来看他种菜。这个点干活不热,陈牧喜欢这个时候来菜地倒持一下。犰犰每次来呆的时间也不长,有时候话多,有时候不说话,就看看。
可是,连续两周她都没来了。
上周她没来,陈牧还没在意。她的一些事儿,这个村子小,也好得知,她爸爸是科考队的教授,她呢,确实脑袋有点问题。
可,这周,她也没来。这已经连着将近有小半月没见她了——
陈牧也说不上在意不在意,只是一直处着的这么个人,突然间好久不露面,自然有些————今天,他还是慢慢走过来看了看,没想,看到的,是她离开的身影——
车里,犰犰脸庞半遮掩在军大衣的衣领里,眼睛写着满满的不安。
爸爸出去联系飞机了,她隐隐听见外面爸爸的同事忧心忡忡地小声说,
“咳,你说高教授家这是不是祸不单行。”
“就是说呀,你说犰犰这个样子高教授已经够伤心了,怎么小女儿也出事儿了?”
“他小女儿不是在外交部么,听说在香港公干,结果,驻港公署怎么发生爆炸了,人现在还在抢救——”
犰犰听了,心,当时就好像破了个大d!可是,她又什么也想不起来,犰犰,小女儿,外交部,香港,爆炸!———突然一系列的信息烧灼在她的脑袋瓜子里,犰犰只觉得阵阵眩晕,又想吐!———可是,真是听话呀,她爸爸叫她“听话”么,犰犰忍着,极力忍着,静乖的像个好孩子,不给爸爸添麻烦——
犰犰是沉浸在无序的忧惧中,
她,没有向车外望,
如果她这个时候回头向车外望去,———会看见远远那颗老枯藤树下,陈牧单薄的身体,却如星子一般沉亮的眼眸,里面,写着不知名的什么——
香港,注定会成为高犰生命中波澜壮阔的转折点!
63
繁荣,稳定,长治久安。却,驻港公署一声炸,炸出个“全民惊魂”!
不仅香港三大纪律部队:香港警察、香港海关、香港消防处紧急协调出动,驻港部队更是严正以待,公署爆炸现场、医院,都有解放军的身影。
得知消息时,龚爷正和几个爷们儿在营地煮羊r火锅吃。
王皓从内蒙搞来的新鲜羊r,他空军的,搞了架直10直接从草原宰了送过来,下飞机时还血滋拉撒的。
几个男人,军装外套脱了,袖子卷着,围坐在小烧炉子边,喝着烈酒,吃着新鲜小羊r,神侃胡侃。
“他妈从机场高速上三环那条道上的两个坑怎么还不填呀,害老子每回就跟开蹦蹦车似的,”
“你丫这比车震带劲儿吧,”
邪笑。
“鬼cao,我看两年了都,有钱重铺机场高速轻轨飞架蓝天没钱填坑啊,尽着老们儿往坏处想,嫌瘦不接活儿啊,怎不雇个人每天巡视一下路段,哪儿塌了该填该补,这奥孕才离了多久,我们交那养路费都干嘛了?”
“呵呵,文兵,你也学晓跃开始忧国忧民了?你他妈哪年交过养路费!”
“老子兄弟姐妹交过怎么了。原来日坛公园路口、朝阳公园路口、长虹桥路口那些个坑老不填老子就断这里面有贪官,果然有不是。现在该改改了吧?净瞧见来回铺便道砖儿了,粉的吧,绿的吧,原先那灰白的怎么了,不就是地砖么?非铺得全城跟窑子似的。”
男人们都笑。志武看向龚爷,“晓跃,哥几个现在都学着你修生养性呐,急了,铺转的小事都较真儿了。”
龚爷漫不经心捞起一块羊r蘸了点酱,笑,“修生养性好呀,七窍干净,你看闻着这羊r都特别s。”又有点邪。
男人们笑得又更放松释然些。晓跃这来港小半年,真叫修生养性,外面多少花花世界的招惹高攀,龚爷心不动,万不得已出去应酬一下,也是清清淡淡样儿,没多大兴趣。偶尔,就是这样和爷们儿聚一起喝喝酒,真是大改其样儿。
不过,该荒戾张狂的,龚爷没改性儿!
上上月初八,龚爷从北京“望月楼”请来了八位大厨,在军营里搞了个“满汉全席”,大宴!
人都摸不着头脑,这是为哪出儿?就见龚爷在各桌儿间穿梭,敬酒,鸣谢。谢什么?“捧场捧场,庆生庆生。”细打听,那天也不是龚爷的生辰啊,y历阳历都不是!
吃了个糊涂大餐。
不过,龚爷心里痛快了。
那天,是犰犰的生日。
早前几天,龚爷心里就憋得慌,想死她。天天念着,犰犰要过生日了,我该不该有表示呢?
后来,还是忍住了,不打搅她,就只能打搅大众了。都得陪老子给她过生日,老子才心里舒坦!
你说,是不是有点胡闹,可是,心思精贵啊,该有多想她啊———
想犰犰,就像细水长流,就像习惯性了,不经意间,就想到犰犰——
你说这吃羊r,贼辣,那锅里“咕噜咕噜”冒泡泡,就想到犰犰吃辣的时候,嘴巴“嗦嗦”的,可还要吃,边吃边筷子还在锅里精致地翻啊翻,眼神认真,享受又美媚———
龚晓跃喝了口酒,酒辣进心里,像犰犰———这时候,手机响了。
晓跃手里杯子没放,手指上还夹着烟,一手接起电话,“嗯,说。”
眉头微蹙了下,又舒展开,“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挂了电话。
放下酒杯,烟嘴里叼着,晓跃站起身,捞过军装外套,“王皓文兵你们慢吃,志武,你跟我去西营盘医院,驻港公署发生爆炸,伤者都在那儿,过去看看。”
“啊?爆炸?!”都挺惊讶。“什么炸了?”
“具体的不知道,好像炸了外交部的人,咳,去看看。”晓跃穿好军装,微弯腰按熄了烟。
龚晓跃驻港依然属于总政治部派遣,平日里处理的,也都是政事外交方面,包括驻港部队对外联络,公众宣传等等等等,这也没有偏离龚爷搞“政治后勤”的老本行。
一车开到西营盘医院。
西营盘医院是香港开埠以来历史最悠久的三间大医院之一,又称“政府公立医院”俗称“国家医院”。所以,如此“政治事件”,伤者自然安排在此。
进去时,驻港部队政治处的已经有同志协同外交部的在医院协调,应对媒体,接待伤者亲属,———场面有点混乱。
“晓跃!来了。”
从军用吉普上下来,就有记者往这边照相,政治处的郑言赶忙跑过来迎接,挡住记者镜头,并举手示意禁止拍照。龚晓跃微低着头,脸色有些沉。
“这些都要控制好了,一些不必要的言论别出现在些乱七八糟的报刊上,事儿都没弄清楚,闹得水响。”
“知道知道,外交部跟港府以及警察公共关系科都在协调,事情会有一定的控制。”
“胡主任来了没有?”
“来了,在楼上。一会儿,王政委也会来。”
晓跃点点头。“什么爆炸?”
“便携炸弹,还是个轻型激光制导的。”
龚晓跃眉头一紧蹙,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死了人么?”
“目前没有,幸亏是午休时间,不过重伤了两个,都在抢救。”
“这两个是——”龚晓跃负责对外联络,有必要知道伤者的基本情况。
“哦,两个都是外交部翻译处的,一个叫陈伯来,一个叫螅?br /
“什么?螅裁矗浚 惫ㄏ就蝗恍囊唤簦。⊥wx私挪剑?br /
“螅敝q曰广读讼拢驹趺赐蝗幌袷艿骄虐恪?br /
“你说清楚!哪个螅母鲠 ?br /
随同的志武都吓了一跳,不过,他晓得晓跃的心思,高什么那可是晓跃心尖尖儿上的,只不过,高狳?是高犰的谁么?
“螅蟮捏{,狳字很奇怪,犰狳的狳——”郑言小心地说,他还怕龚少不晓得“犰狳”是个什么呢,
哪里又知道,
龚少把“犰狳”可是研究个透!这玩意儿是个啥东西,生活习性,《山海经》里怎么说————特别是这个“犰”字,那可是每日要想上好多遍的字,叠在一起,每日要默默念上多少——
龚少忙往上走,甚至小跑,
“人怎么样!伤哪儿了,救得怎么样!”
郑言,志武跟着他快步走,
龚少慌得冒冷汗了。
咳,说实话,不是龚少怕伤着的人怎么样了,
而是,
怕伤着的人一怎么样,她,怎么活?
她,活不了,
我,怎么活!!
(“第三部写到这里,我们看的已经没有感觉了, 看文只是一种习惯了”“这文化怎么看都是恶趣味,怎么还这么高点击率?”“作者这么写,是不是心理有病?”———好了,不多说了,总之看了确实很不好受。所以,这里还是拜请转载的大人们手下留情,如果您真的爱护我,请停止转载《高老庄》,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和咱兴趣相投,对我宽容。以前的文也看到过类似的评论,可毕竟是在文完结后,心里那个时候特别难过,因为也觉得委屈,明明写了那么多“慎入”“看文说明”?现在,《高老庄》还在连载,难道等写完了又招来一些骂声?这叫我情何以堪,这并不是我写文的初衷啊。咳————也感谢把这些评论转给我看的大人们,谢谢你们对我的爱护和珍惜。谢谢谢谢。)
64
龚晓跃军装外套扣子全解,双手叉在腰下,就站在手术室外微抬头望着那手术灯,眉头紧蹙,神情沉郁。
进去快五个小时了,真是等得人心焦。
旁人见到龚爷这样,当然纳闷儿,这比他老子动手术还紧张,龚爷何时如此“爱国爱民”了?
“晓跃。”
领导们都来了。
龚少过来有礼地一个一个握了手,有驻港部队的、外交部的、港府的。
“伤者情况怎么样,”政委王汝凯扶着他的胳膊单独走过来几步问,
“手术快五个小时了,男伤者在头部,情况比较严重,女伤者,”晓跃停顿了下,“心脏受损,情况不容乐观。”
王汝凯看他一眼,
“晓跃,你是不是认得这个女伤者?”这话声音问得低。
一个队伍养一位爷,难呐!虽说龚爷自来港,本分,甚至说得力。可,这位爷无法无天那可是“声名远播”,就怕他一个不自在搞得一弯子人都吃不了兜着走。这位老总的独子,王汝凯可是真捧在手心儿里对待着,来之间就听说“晓跃特别在乎女伤者”,自然要多关切关切。
“她是———”
正说着,突然门口一阵儿急促的脚步声,晓跃这一抬头看过去,——心都要停在那里了!
高教授牵着女儿走进来,眼里绝不掩饰焦急。
就见外交部翻译处的一个副处张世波赶忙迎了上去,“高教授,您别着急,小狳还在手术——”
“情况到底怎么样!”
一听女儿还在手术,高教授心一窒,不觉牵着犰犰的手一紧!
犰犰立即感受到爸爸的压力,真的由心升起一股害怕,犰犰竟然瑟缩地向爸爸靠了靠———这一靠,高教授立马会过来,犰犰!——连忙转过头,这一看,高教授心都要挖个d!
卓璇快走的那一会儿,犰犰也是这样,满脸的瑟缩,惊弱得仿佛谁都能将她带走,——高教授心痛难当,万一囡囡有个三长两短,犰犰又———两次!两次生离死别!没有人再受得了———
高教授转过身,眼睛已经通红,双手拢了拢犰犰的大衣。就算是深夜,香港温度也没有那样低,可犰犰脱不了大衣,她好像很冷———
“犰犰,听话,让张叔叔带你去别的地方休息一下好不好,——子龙?主席还等着你写大字呢,——子龙,子龙?——”
可,不管你怎么喊她,犰犰就是那么抓着你的手腕也不松开,直摇头。
犰犰在哭,就算她糊里糊涂的,可也知道要经历什么了么?———这叫高教授该是如何的痛彻心扉!
高教授无法,紧紧握着女儿的手,转了个身。犰犰像只离不开爸爸的小熊紧紧抱在爸爸身后。
“情况怎么样,”极力稳住情绪,又问了一遍,
“心脏,主要是心脏受损,可能要做移植。”
这叫高教授情何以堪。
卓璇就是心外科的权威,在她手上,成功了多少例心脏移植手术!“双腔心脏移植法”是她的首创。卓璇生前最后一个研究项目,就是和斯坦福大学的医学家们联合研究“不开胸心脏移植手术”。尤记当时她还跟犰犰囡囡解释她的手术原理:将要移植的心脏压缩成一个类似铅笔大小的管子,然后把它粘在一根长软管的尾部,最后将这根软管放置在患者腿部的动脉血管中,通过外力推动软管向心脏方向移动,到达已经坏死的心脏旁边,找好位置后,再把移植的心脏松开让它膨胀起来。———当时,卓璇说得如何沉迷专注,她的两个女儿听得又是如何着迷惊叹———
可,现下,
她已经走了,
她的小女儿却躺在手术台上,等待着心脏移植——
饶是再坚强的男人,妻子离世,女儿命在旦夕处在这一刻,———多么心酸———
正说着,手术室门突然被打开!走出来一组医生,手术服手套都没脱,上面还都是血。
一出来,领头的那位医生摇了摇头,“不行了,家属来了没有,去见最后一面吧。”
高教授那时候都感到自己摇摇欲坠!张世波赶忙扶住了他,“不是小狳!不是小狳!是———”张世波还是沉痛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要走了的,也是他们的同事啊。
接着,突然就听见那边的一声嚎啕,“儿子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
“妈!妈!”
另一位伤者陈伯来的妹妹哭着扶着哭晕下去的母亲弯下腰去,一旁,悲痛的人们纷纷上去扶手,乱成一团!
场面十分凄惨悲痛!陈伯来也是才从外国语大学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外交部,来港工作还不到两月———单亲的母亲含辛茹苦培养一双儿女,尓今,儿子如此优秀终于成才,却,骤然天人永隔——
凄厉的哭声,
沉痛的悲伤,
这些突然如重铅压心!——犰犰,最后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高教授突然明显感觉到犰犰松了手,身子,往下坠———
“犰犰!!”
犰犰像道无依的芦苇,尽管穿着厚重的大衣,却依然显得那样轻飘,滑了下去———
“妈妈,妈妈,妈妈———”
高教授再也忍不住,这一辈子的泪都是为他心爱的女儿在流啊——
犰犰好像迷失了,
她哭得那样痛苦,好像人突然就没了意识一般,双手虚握着抬在胸前,不停地抖,眼睛闭着,口里只不停地喊“妈妈妈妈”,那眼泪啊——
她妈妈走的那一瞬,她就是这样,好像,那一刻,妈妈多么多么不舍,想把她最心爱的犰犰也带走——
高教授哭着都不敢去抱自己的女儿!手虚抬着,犰犰脆弱的,仿佛你一碰,就灰飞烟灭了——太伤心,太伤心——
“犰犰!!”
其实,犰犰往下坠的那一刻,是同时响起两道惊痛喊她的声音,
龚晓跃已经惊惧跑了过来!!
晓跃的心都被她掏空了。
何时见过犰犰这样的痛苦?
何时,见过犰犰这样的伤心———一瞬,龚晓跃甚至有种跪地痛哭乞求的冲动,乞求老天爷别再折磨她,别再让她这样伤心,犰犰受不住,她受不住!
晓跃也哭了,
也许,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流泪,
这就是为着心爱的,感同身受,
她哭,也想跟着她哭;她笑,也会跟着她笑;她难过,你恨不得她把所有的难过都给自己,别叫她这样难过,这样难过———
晓跃过去跪着轻轻抱起犰犰,唇,抵着她的额头不住摩 挲,
高教授完全不看他,只看着自己的犰犰,犰犰还在喊妈妈——一声,一声,再挖他的心!
这孩子一小没有个健康的身体,糊里糊涂,神里神经,家境再好又如何,亲人帮不了她,但凡能让她快乐,家人愿意倾其所有,可是,还是做不好,总有一天要离开她。这孩子重情,平日里跟家人磨来磨去,可是犰犰懂事啊,小时候她在日记里写:我要有个好脑袋就好了,不乱发脾气,听话,好好上学,该多好———能给她都给她了,可,还是没做好———
“高叔叔,犰犰这样———我来照顾她吧,您要坚持住,高狳还在手术室里。”
晓跃的泪水还挂在脸庞上,这是一个男人多么心疼的眼泪啊。要知道,这一幕,对旁人是多大的冲击!!
这个穿着军大衣着装怪异的短发女人是谁?竟叫龚晓跃失控若此!
高教授一听,从撕心裂肺的迷障中稍缓了过来,这才看清龚晓跃。
虚抬着的手始终没有去抱女儿,
他站了起来,朝龚晓跃点了点头,“你带她去个安静的地方,别哄她,让她哭,犰犰哭累了会睡过去的,不过,我估计会昏迷一段时间,你再给她擦擦脸,用棉签沾水给她润润口,别灌她喝水,犰犰会呛着——”
可想,这该是如何的娇养着啊,
龚少一字一句全刻在心里般,郑重点头。
这个东西疯,这个东西傻,这个东西有时候野得恨不得叫你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