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牢,反而成了“两全其美”。
既满足犰犰对他的恨,又牵起了犰犰对他的怜,妙吉祥就差受难的一面了,陈牧成全了——
男人们都懂这一点,
所以明知陈牧如果坐牢只会叫犰犰更过不得他,可以让他这份“两全其美”破灭,清楚一点说吧,陈牧过得越好,犰犰反而会越淡忘他。———但是,阻止不了。因为,犰犰不会同意。国法跟前,高犰一是一,二是二,就算他们能把陈牧的“罪孽”洗的干干净净,高犰也会亲自把他送进监狱,犰犰对陈牧毕竟有一种很扭曲的虐感,她有些迷恋他对她的“赎罪”。
陈牧也是看透了这点吧,败露一切,反而成为了一个崭新的开始!
第五十二章
两个人抱在一起,浑身上下散漫着令人心悸的气息。最隐秘的地方以一种最亲密的姿态联系在一起,不激烈,却情深。
“我真不明白日子怎么非要这样过,你拿别人的越多,总要还的不知道么!”犰犰紧紧地抱着他,真是恨啊,又无以言说的疼,
陈牧的呼吸就在她的耳朵旁,山上那会儿夜凉的时候耳旁也能听到他的呼吸,可是,没有这样近。
“是要还的,不过,过日子真还是自己选的,选定了,就后不得悔。我妈妈身世坎坷,遭过最大的罪就是湘西参军那会儿被人轮jina,精神就失常了。她和你还不同,她的性格太硬,好的时候要强,疯的时候软弱的像孩子——”陈牧有些失神,犰犰却已然吃惊地稍分开看着他,
“我不知道谁是我父亲,来到这个世上就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她也只有我,一个家人。这样一个女人独活在世上肯定艰难,没有人的帮衬,过得下去么。陈推古很重情,只要是真心对她好的,她掏心掏肺地要还。有两家人,那恩情,她没齿难忘。
一家就是吴红光,送她去参军、把她调回城里,她命运的转折无论好歹吧,是吴红光给了她生存的机会。从小她就跟我说,这家的情,咱丢了命的都得还。我确实丢了命的在还———那年陇西大地震,部队开去救援,吴俣在我的连队,搜救到一个乡村小学时,墙体突然垮塌,我推开了吴俣,重物压在了我的腿上,我们在下面困了将近两天,我身上的干粮、水,一滴未沾,全给了昏迷的吴俣。
一家是宁凡香,陈推古在湘西生活大半靠这个善良的女人接济,她回到武汉后,把宁凡香和她的弟弟也接了过来,又担负起他们姐弟大半的生活,这是一种‘还’,可是,真让她为此丢了命———我心里难过。”陈牧的眼睛此时有点红,他又看向别处,犰犰始终看着他,也没说话,心,一点点地疼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陈推古、宁凡香、宁和杨、符笙、包括吴红光、吴俣———犰犰明白了。因为明白,为他心疼。
“我为陈推古接的生,她发病了,怎么也不愿意去医院,孩子在胎里就死了,陈推古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临了临了,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倒成了最明白的时刻。——她这么死,不值,她唯一的儿子还没有给她尽孝,她一辈子有多少清醒的时刻知道喊陈牧,知道陈牧是她的儿子———”陈牧闭上了眼,他没有哭,可犰犰感觉得到他全身都在哭,犰犰流着泪抱紧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他,
“我做了三件事。抱走陈木古,就是符笙的孩子。一个可怜的执意为他们代孕的女人,死了,就因为一个‘还’字?把他们姐弟接进城里如此赡养,难道不叫‘还’了么,为何非要搭上性命?可笑,我那天才听明白符笙这个女人的意思,她看中了陈推古的‘完美’——一个疯子最终的‘完美’就是‘报恩’报到连性命都不要了!———他们凭什么拥有孩子——
第二件,就是这贪。主意是我出的,架子是我搭的,体系是我谋划的。吴俣在明,我在暗。我为他折过一条腿,他愿意听我的,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报恩’——这里的东西我埋这儿,给木古留着,孩子是个聪明孩子,就是生错了人家,我能给他的,只有这些了。钱,全部挪去了湘西、陇西,盖希望小学、扶贫。其实这里面的猫腻也多,盖一间小学,工程款都有返利,这些返利再分给下面的人,钱已经洗过一遍了,名声又好,自然愿意为你做这事儿的人也多了。”
犰犰为他痛心啊!
最终,他落到了什么!!
赃物,为陈木古留着。还是良心不安不是?绑走了人家的孩子,对不起孩子,只有这种方式弥补他。
脏款,就算他说的猫腻再多,毕竟还是盖了小学扶了贫呀。犰犰摸着他的眼睑,想,是因为他的腿在一所破败的小学楼里压坏的,他见过不堪一击的校园,他见过真正的贫穷,才这样———不否认这也是一种狡猾,如此洗钱、分赃,是留着一条最好的后路,但是,毕竟施惠与民了啊——
他落到什么了,也许,只是心安。
所以,当他张嘴准备说“第三件”时,犰犰捂住了他的嘴,
“第三件,你绑了我,你执意给我接生,是因为你想再试一次,从而平复你为妈妈接生时的遗憾。”她替他说了,
他望着她,最终,点了点头。
犰犰又去揪他的鼻子,有些哽咽,“你最对不起我知不知道,你给陈木古留了钱,你为吴俣折了腿,可是我呢,你差点在山上要了我mǔ_zǐ 的命!——”
陈牧抱着她一动不动,眼睛里执着而柔情,“所以,我现在谁也不欠了,只欠你的,只还你的。”
犰犰上去吻他的唇,流着泪说,“三件事,三条罪,罪大恶极,虽情有可原,但国法难容,该坐牢的。望你好好改过自新,有那么出来的一天———我是你唯一的债主,也是你唯一的亲人了——”犰犰摩挲着他的唇,眼泪掉进他的嘴里,
二犰有二犰的原则,二犰有二犰独有的表达方式,陈牧懂,陈牧挨着她的唇点了点头,
“知道了,你是我唯一的债主,唯一的亲人。”
也许,心这个时候才算真正的敞亮开来,安定下来,
尘埃落定,他落到了什么,一个高犰。
当高犰从下面走上来时,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七个男人一直守候在门口,就像往后多少个日头,无论还要经历多少风雨,这个强悍的大家族与内、与外还有多少争斗,荒唐的、疯狂的、混账的,这七个个性极致的男人都始终如一地守候在她的身旁,陪她经历,伴她成长。
犰犰靠在镇宅兽旁,一手撑着腰,一手摸了摸额头,
“他都交代了。牢,肯定得做,罪孽深重,容不得。咳,这世间的情啊,怎得叫人一两字说得清楚——”
男人们都笑了。随她感叹吧,只但愿她的“情”一两字就说的明白,“幸福”二字就能涵盖。
妙吉祥啊,至此,你的享乐、受难两面算是齐全了。
圆满了。
结章一
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院,四楼妇产科走廊。
一个女子,一件宝蓝色绸缎斜襟旗装上衣,宽松质感,下面是白色的长裤,带一点跟儿的同色系宝蓝皮鞋。头发挽在脑后,斜c一把精致却不张扬的凤钗。
女子的肚子很大,看上去也快要临产了,而且,估计不止一胎,不过,丝毫不影响气质。嫩白的肤色,娴静的气质,加上凉意的绸缎,感觉如坐在后花园中,春日迟迟里,看金鱼池,看假山后面的太湖石和日影——青春好像永远也过不完。
“犰犰?”走过一个女医生见到她很惊奇,忙关心地过来,
女子抬起头,温婉的笑容,可不就是高犰。
“杨阿姨。”有些艰难地要站起身,女医生忙扶住她,“不起来不起来,坐着坐着,怎么一个人来的?”
犰犰摇摇头,笑着说,“有朋友陪着来的,她去上洗手间了。”
“哦,一定要注意安全,和胡主任约好了撒?”
“和胡伯伯约好的,一会儿朋友出来了就过去,——”
正说着,就见荷兰从走廊那边走过来,犰犰和女医生又寒暄了几句,正好荷兰走近,看上去脸色有点沉。
“怎么了,还那个价?”犰犰皱眉头仰着头,
其实,荷兰刚才哪是去上厕所了,她是洗手间打电话吵架去了!医院走廊要安静,又是妇产科,荷兰怕自己忍不住冒火一嗓子汉骂把准妈妈们都吓早产咯。
荷兰边按手机边摇摇头,“便宜了一万。”
犰犰撇撇嘴,“j商。”
“没办法,我们要的那个日子正好是个周末,他生意正好的时候。”
“我估计他就是看我们要的急,真是漫天要价——”
“算鸟算鸟,订都订鸟,我现在就把钱打过去——”荷兰边说边皱着眉头快速地按着手机键,
犰犰就坐那儿仰着头看她c作,颇为关心的模样。
咳,这也是她当姐姐的一份心撒,
东东那时候横五横六地从北京一路“阳刚”到武汉,算是把对吴笔的心思挑明鸟,这还不赶紧地把他们两个人的事办了。
犰犰真是蛮有心,吴笔不爱死说相声,而且过不了几天,正好又是他们那次在北京高老庄第一次碰到吴笔的日期。犰犰就想,干脆就在东东跟吴笔第一碰面纪念的这一天,他们俩办喜事,然后东东从吴笔说相声的“民众乐园”把新娘子接回武大高老庄这边,你看几好,又有意义又得吴笔的欢心。
其实,犰犰还考虑到一点,吴家这段时间真是———
咳,没有说“哗啦啦”如大厦倾,可也挺凄凉。
吴俣判了十五年。
吴红光也退居二线了。这个“退居”多少有些哀冷,毕竟,如果没出这事儿,吴红光下野威望犹存,可出了这事儿,“退居”的不光彩啊。下野后,吴红光深居简出,几乎没有出过门。
毕竟是家人,吴笔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但和吴家人心里有疙瘩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解的开的,这样,吴笔从哪儿出嫁就成了个尴尬事儿。
这下好,咱们从吴笔最热爱的舞台将她迎回家,即省略了尴尬,又让喜事变的浪漫起来,也得亏犰犰想得周到啊。
呵呵,高主任要临产了,但是叫她c心的事儿还真不少。
除了东东吴笔的喜事,她义不容辞要张罗着,还有一件,犰犰想着一定要办好。
陈木古要回到身生父母身边呀——
陈牧判了二十年。
他和吴俣都是异地审理,异地收押。
吴俣本在辽宁服刑,但重伤在身,加之毕竟吴红光是“退居二线”,吴葑还是把他弟弟留在了北京。
陈牧被判到山东,不过,判决书没下来前就改到了武汉,你说哪个忍心让高犰总往山东跑?陈牧最后收监到武汉琴断口监狱。
对于陈木古,高犰肯定主张把孩子还给人家亲生父母,幸亏孩子还小,补救得过来。陈牧的意思很淡,孩子还不还回去他并没有表态,高犰一锤定音,“这事儿我做主了!”他也没反对就是。
孩子一直养在吴红光家,后来又听说一直是吴葑带着,高犰也在犯愁,她又不认得吴葑,这事儿她要“做主”真还不晓得从哪里下手———
反正c不完的心,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比如初一家的遗产官司还在纠结中,最近还越闹越响亮,沈绍行所有的海外子女全回来了,具体争些什么,犰犰现在也没搞明白,当然她也不想搞明白,就是觉得心里难受,人死了,怎么还不得安宁——
咳,c心,这也是责任心作祟。
你说她以前狼心狗肺糊哒哒的,多沾点儿事就嫌烦,要不是初一、陈牧这都是她自己人了,她会c这份儿心?
她这大个肚子,里面窝三个,怀到五六月的时候都可以当小桌子了,那时候家人就不让她上班了,甚至出门儿,都是两三个人跟着。
队伍们这次是谨慎又谨慎,坐月子那会儿的值班表更加完善了后又拿出来用。都这么小心翼翼的,你说,谁又想让她c这份心?
可劝不住啊,高犰已经今非昔比,高主任的“责任心”、“带队伍的意识”逐渐自主而自发,请假不上班了,也不忘“领导艺术”的理论学习,而且“勇于实践”,现如今,她不仅官腔儿打得好,“组织策略”也小试牛刀,反正就拿她家自己的队伍不得了。
就拿产检这事儿吧,高主任规定死,每次就让荷兰陪着。高主任有高主任的小矫情,一次一个男人或几个男人陪着,她肚子又这多种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鬼混的货撒,这点小面子她还是要讲滴。
“胡伯伯,这是那个小丫头是吧。”
她都知道里面是两男一女了,所以来产检,人家也不避讳跟她谈b超。
犰犰兴奋地盯着屏幕,手直点。哎呦,儿子多了确实丫头就金贵的不得了,犰犰每次看,最关心自己的小丫头。
妇产科的胡元义主任那以前都是卓璇的老同事,把犰犰就当闺女看。笑着说,“你屋里这个小丫头才霸道咧,你看每次看到她,她都把她两个兄弟挤到哪里去了——”
犰犰咯咯直笑,“我姑娘随我,我妈妈说我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也蛮霸道,不过没有人跟我抢位置。”犰犰憨憨滴,这时候又蛮可爱。
胡主任把遥感器从犰犰肚子上拿下来放到一边,“情况蛮稳定,三个小家伙都蛮好,这几天蛮关键啊,放松心情,好好的,他们快出来了。”
犰犰也喜滋滋的,被荷兰扶起身她还说,“终于要出来了,每天抱着三个我累死了——”荷兰其实也替她着急,肚子这大,犰犰这一辈子看来就是为生孩子吃的苦最大。不过你听她说累是累,可看不出她丝毫难受什么的,这也叫甘之若饴吧,别个这大个肚子只怕早辛苦死了,犰犰她心情好,心态好,反而感觉到的,只有浓浓的幸福。荷兰还是蛮佩服她滴,为了她的男人们,犰犰不可谓不坚强。
“好鸟,要生出来鸟,这次我们一生出来就去搞清楚是哪个滴——”荷兰正说着,犰犰的手机响起来,荷兰替她接起,
“喂,”
那边一人说话,
荷兰蹙起眉头,把电话交给了她,
“他说他叫吴葑,”
犰犰整理衣服的,一愣。接过了电话。
结章二
竹福茶轩,高主任接见了吴葑。
此人未到之前,高主任和荷兰妹妹点了壶碧螺春和些小点。
“从外表上看,我像公差么?”犰犰问。
“不像。”荷兰摇头。
“怎么看的?”
“公差有很多习惯动作,你哪有。”
“有什么?说说看。”
“翘二郎腿,眼球左右动,耸胯,抖腿,来回翻手,嘴线倾斜,这样。”
犰犰被她的动作逗笑了,“我现在想翘腿也翘不起来呀。”
“想好孩子们的名字没有?”荷兰喝了口茶。
犰犰手指头敲着桌案上的梅花,每一枚都像笑脸,
“早想好了。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两个儿子一个叫巷陌,一个叫丹青。女儿叫岁岁。”
“嗯,柳三变。”荷兰点着头的把茶杯放下,“犰犰啊,你这家有成、事有业的,叫不叫‘人生得意’了呢。”
犰犰挺着个大肚子努力抬起双臂像要撑懒腰样儿,“算——吧,今年我家的对联准备就换上:人间岁月闲难得,天下知交乐更甜。横批:安享天年。”
“呸!”荷兰跟犰犰都笑了起来,乐呵诶。
正说笑着,
“高犰吧,”
犰犰双臂还抬在头两侧,看过去,——
一身军装,却偏偏穿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俊逸感。吴家龙凤不虚夸啊。
高犰历练许多了,慢慢放下手臂,微笑,“您请坐。”
男人脱下军帽放在茶几上,大方优雅地坐了下来。
“两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开门见山,真干脆。
“一件,木古的去向。我见过陈牧,他说这事儿你做主。那我就直接和你说吧,陈木古,我不想这么快还给宁和杨。”
是干脆,这一上来,———绝!
等下,话儿还没完,
“这第二件,谢谢你为小笔着想,精心为她筹备婚礼。我的意思是,婚,咱们可以在武汉结,可结了后,小笔的家要安在北京一阵儿。”
高主任听了后终究没hold住,双手抓紧在藤椅两侧,腰杆儿挺直,不掩怒气,“你,找茬儿来的吧!”
荷兰妹妹手撑在扶手上摸着下巴看着衙内,好笑咧。这天上的诸神就不要她得意,看你还“安享天年”———
吴葑很淡定,他的笑容又不似陈牧那样的不染尘世,也绝非世俗,有种就事论事的稳定。看似随和,暗藏压迫。
“我找你什么茬儿,”话淡意重,“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想法,跟你意愿不同,所以才来找你沟通。咱们立场不同,没有谁和谁过不去。陈木古,小男孩儿快六岁了,和陈牧有很深的感情,这孩子懂事儿,甚至早慧,不是说送回去就能送回去。吴笔,无论她和家里人闹的多不愉快,终究是吴家的孩子,吴红光的女儿,不是说她嫁到了武汉就能跟吴家断的一干二净。”
高主任气得手抖。由心而论,正是因为他说的“有道理”才叫高主任生气,他的意思,自己这所有“好心”反倒全做了“坏事”?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你的意思你的意思’,特别是吴笔,作为她大哥,你关心过她?你了解她多少!”高犰反唇相讥,
吴葑面庞俊逸,眼神却锐利,微笑,“我只知道,吴笔还很年轻,现在她有她热爱的事业,有心爱的爱人,有贴心的朋友,看似满足。年纪大了呢,一辈子不会想起家人、想起父亲么。你我都清楚,以吴笔的个性,婚后她把家安在了武汉,永远不会再想北京。”
高犰怔在那里!
吴葑站起身,拿起军帽,朝她礼貌点了点头,
“我的电话刚才已经给你打过,你想想,再联系我吧。”说完,戴上军帽就要离开。
犰犰脸色特别不好,两手依然紧紧地握在藤椅两侧,
“等等!”
她那大个肚子也不好起身,就坐在那里脸色难看地喊了一声儿,
吴葑转过头,
大肚女人,一身细致,脸盘儿细致,肤脂细致,金贵满盈,娇气含在执拗里。
“我想见见木古。”
吴葑看着她,点点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