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默著。
我知道他是蔑视岛上的人,蔑视他们这麽在乎这100万。那张支票在一般人手里有沈甸甸的份量,在他眼里就是一张轻飘飘的纸。少爷他跟女明星约会哪次出手会低於100万?可是100万对於很多人来说是通往梦想的天梯。岛上的人经常商量买一艘新机轮,装备最新的捕鱼设备,但他们凑不够钱,只能继续使用那只总出故障的小渔船。对了,还有,给每家的电视装上信号接受器的钱也有了。
我决不认为岛上的人是为了钱而联系齐氏的。村长只是愤怒,愤怒我是个“罪犯”,愤怒他自己看错了人,愤怒我欺骗了他最珍爱的女儿。他只是想让我受到惩罚。
我一点也不恨他们。
“那个女的还挺喜欢你啊。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让音知道了,她结果会怎样你该很清楚!你自己反正逃不掉要倒霉,别再连累了别人!”
茵茵!
我的心猛的惊慌起来。虽然我知道韩静只是象过去一样,努力用每一句话打击刺激我,但他说的没错。那个人的阴影其实一直笼罩著我,即使我身在茫茫大海中的小岛。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身和心都还抹不去痛苦屈辱的回忆。但我偏偏忽视了可能带给茵茵的危机,如果那个人知道茵茵对於我的意义……
本来昨晚已经想好坦坦荡荡去面对一切,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什麽也没想好。不行!我即使拼了命,也不能让他碰到茵茵一分一毫!
“放心,我不会告诉音的。”
我猛的回过头,盯著那张从来没对我有过善意的脸。我无须掩饰自己的怀疑。
“不是为了你,是我们都不想再节外生枝了。这一次已经被你弄的鸡飞狗跳一年多了。你藏到这种地方,说实在的还真让人钦佩,多少私家侦探居然找不到你。要不是使出这最管用的一招,我们的一世英明岂不是毁到你手里了!所以说拜托你回去安分一些,不要再找麻烦了!我不告诉音,你也马上忘了那个女的!”
他口气已经很严厉,不再冷嘲热讽。我听的出,因为找我他也真是被折腾的不浅,他不舒服我心里就好受了不少。但我也高兴不起来,用出这种方法找我,说明那个人的愤怒已经越过理智边缘了。因为在电视上公开我的罪行──尽管是假的,警察总不会不管。那麽他会怎麽应付呢?干脆把我诬陷进牢里泄愤──他完全能做到──我倒不担心去坐牢,我愿意坐牢,比起呆在那个人身边,监狱更让我有安全感;或者跟警察解释堂堂齐氏的少爷只是玩了个超级电视寻人游戏?
我很好奇,他的冷酷和精明都跑到哪里去了?这种方法是马上就抓到了我,但是你准备如何收场呢?对於一向步步为营、从不出错的他这次的荒唐失策,我倒是充满了幸灾乐祸之快感。
小小的精神胜利後接踵而至的是恐惧。已经失去理智的他不知会如何惩治我。在他眼中我是可恨的背叛,尽管我跟他决没有过任何契约,连口头的也没有。虽然我已决定见到他时把一切干干脆脆的做个了结,但多年来累积的对他的惧怕已经如同慢性中毒般深入骨髓。
他发起疯来如同恶魔。我已领教过整整八年。
他身边的人说他越生气越冷静,为什麽对我从来只是狂怒的雷霆万钧?难道我真的特别惹人厌?既然如此,为什麽还要大费周章把我挖出来?我老老实实的藏著,比蜗牛还规矩,为什麽不肯放过我?为什麽要不惜诬陷我?为什麽一定要毁了我?为什麽?!
韩少爷不知是没什麽新鲜词可以挖苦我了,还是我沮丧疲惫的样子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他那音质迷人但内容刺耳的话语终於没有再响起。
在寂静之中,我渐渐恍惚起来。
──
蒙蒙胧胧醒来,不知车已开了多久,天色已经黑了。我感觉车速已经慢了下来,定神看看窗外──啊,果然,熟悉的林荫大道。从地狱逃出一百次,地狱仍然会第一百零一次把你召唤回去。远处灯火辉煌的豪华别墅,正是我无数恶梦的源头。那里,是恶魔的家。
车缓缓开进大门,绕过宽阔的草坪。眼看别墅的灯光越来越近,我终於还是开始不安起来。不是害怕,因为我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是一种紧张,仿佛去与多年未见的好朋友会面一样,尽管这样形容很奇怪,但我就是这麽感觉的。我甚至想,他也许并不象我以为的那麽生气,毕竟他是过了一年多才用这种明显最有效的方法找我,可能他根本就已经不在意我的出逃了。如果是这样,我倒很愿意跟他握握手,说声“好久不见了”。
“音这次真的非常生气,他不会放过你的,你要小心了。”
韩静突然对我说。
我愣了一下,心里暗暗苦笑。我还是太天真了,既然连你也这麽说,看来我是在劫难逃。我还能看到明天的日出吗?──这句话应该很适合作我的墓志铭。不对,我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而且会每天早上都能幸福的看到太阳升起。
车终於还是停在了高大的别墅前,几个佣人早已等在大门外,忙过来开车门。
韩静和我下了车。
“韩少爷,少爷他们都在娱乐室等您和……您快过去吧。”
“知道了。”韩静点点头,拉著我向後厅的娱乐室走去。他拽的我很疼,怕我不敢过去。
我被他用力拉著,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命运。
已经看到娱乐室敞开的大门,没有谈话声,只听到里面传出清脆的撞球声。
“人带回来了。”韩静几乎是把我推进门去的。
我稳了稳踉跄的脚步,竖直身体,抬起了头。
所有的人居然都在。
岳华和江起铭在下围棋,段非在吧台里调酒,坐在他面前转著酒杯的是林佳信,他们只是看了看我就又继续喝酒下棋。只有方唯还算给了我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後又继续瞄起球来。而球桌旁站著的“通缉”我的那个人,手里握著撞球杆,此刻正紧紧的盯著我。
他一点也没有变,依然俊美逼人,随便穿著套休闲服也引人注目,根本就是是天生让人仰视的王子殿下,使我不由得自惭形秽;我穿著褪色的薄牛仔裤,破了洞的球鞋,头发好久没剪了,在岛上晒的又黑又瘦,活像一只又脏又瘦刚从土里钻出的土拨鼠。我把自己同他作对比,越想越不明白他为什麽偏偏要我这麽一个长相平凡、无趣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