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干嘛总闷在屋里。”
行云从窗户探头进来:“喝酒去不去?”
子霏摇了摇头,把手里那本卷书晃晃:“我还有正事要办。”
行云扁扁嘴,头又缩了回去。
其实并不是在做什么正事。
摊开一张白纸,一下午也没有写一个字。
等到砚上的墨都干了,才写了一行,却也是与正事无关的字。
知己一人是谁?已矣。赢得误他生。有情终古似无情;别语悔分明。
别语悔分明。
知己一个是谁?
赢得误他生。
哪里去误他生?三生石上,谁能问来生?
子霏看着那行字怔怔出神。水滴石穿,铁杵成针。
字也是可以一天一天的练,从见不得人的歪歪扭扭变成现在的清瘦挺拔。
但是有的事,时间也没有办法。
窗格上“笃笃”响了两声,行云的头又探了进来:“喂,有空没?你这半天也没写什么字,不如陪我出去喝酒。”
子霏放下笔来笑笑:“你找不到人陪?”
行云翻进窗子来:“平舟没空,星华不知道跑哪去了。难得来一趟帝都,回去后你族人要问你这些天都做了什么,你答不上来,那多没面子。”
子霏失笑,真是行云的风格,开口闭口都是面子。
“好。”把书合上,砚盖盖好:“我换下衣裳。”
“换什么换啊,就这么着吧。”行云上来就拖着他向外走:“帝都真是闷死人。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公事要办,天天见不到辉月……”他冲口说了半截话,下面咽住了,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看子霏:“我是说……天帝陛下总是很忙。”
子霏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是,陛下是忙。”
行云松口气,笑了笑:“只是私底下叫错一两声,在外头我是不会这么少礼数的……”
子霏微笑着:“我刚才也没有听到你说什么啊。”
两个人穿过长长回廊,夕阳快要沉没,最后一抹金红色分外艳色耀眼。
“难得来一次,回来带点帝都的特产回去。象金银卷儿,千层雪,流花楼的小饺子……”行云如数家珍,扳着指头挨个儿把帝都的美食名点数一遍:“空手回去总不好。”
子霏看着他亮丽的笑颜:“这些倒都是很好的,可惜路途遥远,这些东西带不到隐龙就会全坏在路上了。”
行云有些懊悔地皱皱眉:“这倒是。”
夕阳迅速地沉了下去,街道上一片暮色苍茫。
行云好象并没有明确要去的地方,只是一直向东走。
街上的行人并不见少,店铺都亮了华灯,红红绿绿,闪闪烁烁。
行云的面庞在这星星点点的,破碎的光斑里,忽明忽暗。
后来停了下来,已经到了城郊,房舍仍然整齐,但是稀稀疏疏。
“喝酒就是要找对人陪才有意思。”行云很豪气的拍拍子霏的肩膀:“那晚看你喝酒的架式,就知道你这个人也是直脾气。”
他拍开一个小小的酒坛子,眯眯笑:“别小看这一坛,在帝都宫底的酒窖里都找不出来。放了一千多年的美酒,倒出来浓稠挂碗,得兑烈酒冲才能喝。”
他说的没有错,那酒的颜色如胭脂一般,浓稠似蜜汁,捧着小坛子向外倒的时候,拖得长长的一道银线不断。
浓郁的酒香飘在小小的竹屋内。有个老仆进来送了几碟小菜,把酒盏酒杯放下。行云挥挥手:“不要小杯,给我们换大的来。”
子霏拿起一个小酒杯子,就着光看看,随口问:“你常来?”
行云一面朝酒壳里兑酒一面说:“嗯。有时候来。原来在帝都的时候来得多,后来去了天城,就很少来了。不过地方还是留着,酒也是常备。”他侧过脸来一笑:“人总得有个恣情喝酒的地方不是。”
子霏一笑:“是。”
行云喝酒的姿势象倒水,一仰而尽涓滴不流。
这一点……倒是和以前一样。
“香吧?”
“很香。”
“是梨花酒。”
“好不容易弄来的。据说还是辉……咳,”他清清嗓子:“还是天帝陛下在神殿的时候,亲手收集调配,酿了不过四五坛。这一坛陈得最久,听说也是最后一坛了,费了我一番心思才神不知反不觉给拿了出来的。”行云笑的得意。
子霏回以一笑。
拿出来?
这是好听的说话。
说是偷出来还差不多吧。
不过,辉月的梨花酒,只有五坛。
第一坛也是被子霏和行云偷了出来的。
少年心性,只是图个意趣。其实那时候酒味未成,没有什么滋味。
但只为了那是辉月的东西,所以偷时的乐趣远大于喝的时候。
别说只是未酿成的酒,就是一坛子清水,只要是能成功从辉月那里占点上风,都开心雀跃。
行云……真的是没有变。
“喂……你是不是?”
子霏愣了下:“什么是不是?”
行云慢慢转着手里的酒杯:“前几年,已经有人找上门来要问我行成年礼……也总有女子暗送秋波……但是辉月都没有让我答应。”
子霏怔在那里,愣愣地听他说。
“辉月说,我生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还没出现。他说那个人在很远的地方,但是不久就会来到我的身旁。所以,让我耐心等待……”
“我等了很久,都快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辉月说的人,是你吗?”
行云抬起头来,眼睛又黑又亮似一对宝石熠熠闪光:“是不是你?”
子霏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在那样全心全意的注视下,脸有些发烫,气也促了,明明是宽松的领口,却觉得呼吸不畅。
他困难的说:“行云想象中……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他微微一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本来是明净的脸上平添了一种狡黠的柔和。
这一刻的他不象个开朗少年了。
风月味很浓的一个笑容。
“我也想过,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那个人的面孔应该是怎样的……”他托着腮歪着头:“当然我不会想到这个人脸上是不是会生满了青绿色的细鳞……”
子霏有些不大自然的笑,然后低下头。
“一定不是软脚虾,我不喜欢没脊梁的人……当然,这是指这个人是男子来说。如果是女子的话,忸忸捏捏使小性儿也不行……”
他有些茫然,眼珠转来转去就是不落在子霏的脸上:“想不出来……怎么也想不出来那个人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子霏顿了顿,手摸到耳边,慢慢把面具褪了下来。
有些晕黄的灯光下面,行云看到一张清秀的俊颜。
许是因为总是遮在面具下的关系,脸色有些苍脆的白,如一朵将谢的花朵,颜色都褪了似的。
他听到子霏的声音在说:“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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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我是好孩子,我不摸鱼了……我要工作了……
第 104 章
行云的表情,象是在一场梦中。
也许是七分酒意,三分迷梦。
手慢慢的伸过来,轻轻抚触子霏沉静俊秀的脸庞。
明明天气温暖,他的肌肤却是凉的。指尖摸上去,有种麻酥酥的感觉。
那双眼睛象是深水无波,明亮却深邃,睫毛长而浓密,轻轻颤动。
“是么?”子霏轻声问。
行云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不……”他的眼光一下子锐利起来,适才的迷茫象一个梦:“我不知道。”
子霏淡淡的笑了,有些释然,有些苍茫:“那就不是了。”
行云急着说了一句:“我不是说不是,我只是不知道……”
子霏的笑容极坦率,又象是在那坦率下藏着许多其他东西:“也许你还没有遇到吧。真的遇到了,难道你不应该第一眼就认出来他么?”
行云想了想,居然很干脆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在茫茫人海里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或者不是天人是其他族类也没关系,但是我想我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眨了眨眼,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的笑起来,重举起了杯:“不说了,来,喝!”
子霏端起杯来和他碰了一下。
行云豪爽的一仰而尽。
子霏垂下眼帘。
酒香气扑了满脸。
不是……一切已经不再同于过去。
过去的,是真的已经过去了。
“喂……”行云有了三分酒意,脸颊上有点红晕:“我说你……好大胆子。”
子霏愣了一下:“啊?”
“我说你啊,好大胆子……”行云笑得贼贼的:“不要觉得旁人都是瞎子。你有喜欢的人对不对?嘻嘻,看不出你眼光倒是真高,品味也真不是一般的好。不过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啊,那个人,是不可能的。”
子霏愣愣的看着他。
行云干脆坐到了他身旁来,伸肘重重撞了他一记:“还装。你喜欢辉月是不是?可别跟我说不是,你看他的眼光真是……不过啊,你这个是奢望,比起上天摘月来,好象还要困难得多呢。那个人看似温和,可是同谁都淡漠遥远,根本就是高不可攀的。”
子霏垂下头来,慢慢嗯了一声:“我知道。”
“啊?”行云瞪圆眼:“知道你还……不过也是啊,要是对一个人可以说不喜欢就能马上放弃,那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旷男怨女的。”
子霏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借着两分酒意,面对的又是这样一个直率的行云,竟然说了出来:“我早就被他……拒绝过了。”
“啥?”行云一激动,半杯没喝的酒泼在了衣襟上,他也顾不上理:“真的假的?什么时候?你,你小子挺有胆色啊!他是天帝!天帝啊!放眼上界数不清的人都对他流口水,可……可你居然敢去跟他说?……你也……我……我真是服了你了。来来来,兄弟,干一碗。”
两只杯相碰,叮的脆响。
子霏喝了一大口,居然笑了出来:“那会儿真是死的心都有……”
行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来来,跟我说说,啥时候的事儿啊,你咋说的,他又说的啥?”
子霏垂下眼看看自己的手:“是两百年之前……”
行云吃了一惊:“那会儿?那会儿不是在战乱么?”
子霏笑得淡然,似有若无的一点笑意在唇角,有点虚幻,象是马上要消失一样:“对,就是那会儿。”
“那,你怎么说的?”
子霏看着烛火晃动,出了一会儿神,才说:“我忘了,当时一激动,说了许多话,颠颠倒倒语无伦次……想不起来都说了些什么。”
行云哑然,有些失望,不过马上又振作精神接着向下追问:“那辉月怎么说的?”
子霏看着他兴味盎然的一双眼,真是哭笑不得:“还能怎么说,就说我是一厢情愿,他不答应呗。”
行云哦了一声,继续好奇追问:“就这么简单?”
子霏实在撑不住笑,在这样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注视下,苦情戏实在是演不出来:“就这么简单。”
行云不大甘心:“他没揍你一顿?”
子霏笑出声来,伏在桌上腰背直抖:“叫你失望了,他没揍我。”
“到底是外来的面子大,比本地的吃香啊……”行云摸摸下巴做沉思状:“不如回来我也试试去,看他是不是也这么宽大为怀放我一马?”
子霏推了他一把:“行啊,你也试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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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死偶鸟……穿个小马甲。。呜,结果被群欺负鸟……我哭。。。呜呜。。我打滚 ……呜呜,我撕衣服……呜呜。。。。我不活鸟。。。都别拉我,,我要去撞豆腐。。。…………
“我可真去了啊……”
“你去呗……还要不要,我在后面敲个小锣打个小鼓给你壮壮色胆?”子霏伏在桌上,一手在在盘子里,拨得花生米滴溜溜乱转。
“呃……”行云打个酒嗝:“我还是算了吧,一看你的表情就是还没忘情……君子不夺人所爱……”
子霏只不过三分醉意,看他已经醉眼朦胧,笑了起来:“你酒量忒浅了,这才多少啊……”
行云强辩:“谁说的?再来三十碗,我也……照干……呃……不误……”
“三十碗?”子霏笑着摆开架式:“三碗你能撑住,我就服你。”
“三……三碗谁撑不住?”
笃,笃,笃。
三个大海碗一字排开。
飞天笑着捧起酒坛子,依次的倒过去。
酒y满满当当,齐沿而止。
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行啊……有你的……呃……”行云有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我……喝给你看看!”
子霏笑着站在一边。
最后一碗梨花酒,也兑了出来。
行云捧起左首第一只大碗,仰首就咕咚咕咚的大口喝。
倒得猛了,晶莹的酒y沿着下巴向下滴,把胸口的衣襟弄湿了老大一块。
“看……”他的舌头更大了,根本不听使唤:“呃……这,,这不是,喝了么?”
子霏咳嗽一声,正色道:“还有两碗!”
行云一拍胸脯:“谁……谁怕谁啊!”
举手把第二碗又端了起来。
手猛打颤儿,酒水淋漓泼了一桌子。
子霏伸手扶着碗沿,行云已经睁不开眼,还在嘴硬:“我……我还……能喝……三大坛……”
脑袋一低,整个人倒进了子霏怀中。
…………………………我是要疯狂报复的分割线……………………………………………………
风宝宝,唱着十八么
右手抱璃璃,左手搂小时。亲着小袖子,压着小尘尘。
我是np一强银。
嗯,嗯。上面的歌是为了感谢今天傍晚小璃璃小尘尘小袖子对我火力全开的欺负。
至于小时嘛,虽然你当时不在场,但你老婆做的事,你当老公的有连带责任。所以
我就连你一起么了。
不许喊冤,上诉驳回,反对无效!我就是正义!
发言结束,谢谢大家。over
第 105 章
手伸过去把酒碗放在了桌上,子霏一手抄过行云的腿弯把他横抱了起来,放在窗下的竹榻上。
原来雪白的面庞变得艳若桃花,眼睛闭得紧紧的,嘴里还在喃喃念叨:“再来……”
“就是一张嘴不输人。”子霏的手轻轻刮他一下鼻子:“睡你的吧。”
把酒坛酒碗简单的收拾了下,子霏端起那剩下的两碗酒,凑到唇边,慢慢啜了一口。
其实……梨花酒,并不是用来豪饮,而是要用心细品。
严冬后的第一场雨,春风催开满树的白花。
阳光的味道,春雨的香气,绿叶的浓郁,芳草的沉积……
梨花酒余味无穷,甘醇满口。
被他们两个这样狂饮一通,真是牛嚼牡丹,焚琴煮鹤。
不过,话说回来。
就是在很久之前,这样的事他们也是天天做。
在辉月的砚台里涂黏胶,被罚抄书。
把辉月钟爱的字画偷出来胡闹,要是山水,就给添上只鸭子在上面游水。若是人物,就给画上山羊胡子大黑褐痣……字给涂了,诗给改了……
一次一次的擦神殿正殿的地板,一共一千四百一十一块墨方砖,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时候,还有星华,合起来作弄行云。说是打赌,骗他穿了女装招摇过市。
结果因为他姿态美艳,不仅没人看得出他是杨公子,反而迷得一帮帝都少年神思恍惚,天天的打听哪家有女初长成,一朝惊艳满帝都。
梨花酒满满的喝完了,但是清淡而隽永的花香气却在齿间舌底,在呼吸之间。
这样肯定也是不能回去的,一身的酒香。
辉月不用看,只要鼻子一闻,就知道是谁偷了他的藏酒。
记得还很清楚,少年时候那些荒唐又无忧的往事。
做了亏心事怕被辉月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