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有献芹心,无因见明主。”
林婉儿微微一怔,发现范闲难得地居然再次做诗,但细细一品,却发现这句诗里讲的只是臣子的哀怨。她怔怔地看着范闲,心想难道他真的愿意忘记皇宫前的凌迟,数十年前太平别院的血案?
关于皇帝叶轻眉陈萍萍以及范建那群老家伙的事情,范闲已经对婉儿全盘讲明了,林婉儿这才知道,原来皇宫的yin影里,历史的背后,居然埋藏着那么多绝情绝xing地选择与复仇,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望范闲会真的老老实实留在府里当闲人。
然而却听见了这两句诗。
正想着,马车已经到了范族田庄,阖族老少都已经提前得了消息,规规矩矩地等在田庄外,等着少爷和少nainai的到来。虽然范闲已经不再有任何官职在身,可是他依然是范族的主心骨,除了那些仇恨之外,他还必须背负起父亲交托给自己的这些人。
暮光打在田庄的大门口,思思抱着范良,淑宁穿着一件大花的农家衣裳抓着她的腿弯,好奇地打量着马车上走下为的父母,已经是三岁大的孩子了,记人没有什么问题。
范闲从思思的手里接过范良抱着,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笑了笑,让候着自己的族人们赶紧散了。然后拉着淑宁的小手,往堂屋里走,问道:“小花最近乖不乖?”
到了堂屋,乖巧的淑宁松开了父亲的手,扑到了林婉儿的怀里,思思忙着去安排今晚休息的事情,范闲一转眼,却看见了堂屋里的一位太监。
他向那名太监点了点头,太监面se很难堪,而且还有一抹恐惧的白,赶紧上前向范闲磕了个头,便离开了田庄。
太监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藤子京才拄着拐走了出来,对着那个背影吐了一口唾沫。
“注意卫生。”范闲笑着说道,庆历四年藤子京为了保护他而受了重伤,一条大腿被刺客打断,虽然后来在调养下好了许多,但在家里时经常还是会拄个拐。
藤子京看着他惭愧说道:“属下无能,没办法将少爷小姐送走……”他接着说道:“本打算把那个小太监杀了,但又怕替少爷您惹出麻烦。”
“别看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太监,可他代表了陛下,哪里是你能随便杀的?”范闲不在意地说道,又摸了摸淑宁身上穿着的那件大花衣裳,笑着问道:“还真够亮的。”
藤大家媳妇儿端着热茶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道:“是三嫂子家里小闺女儿的,本不该给小姐穿着,只是……”
藤子京挠了挠头,说道:“这些天没法子知道府里的消息,族里的长辈们和我们家商量了一下,想着要瞒过那个小太监并不难,就怕路上会不会有朝廷的埋伏,所以打算把小姐和少爷乔装打扮成乡下孩子,如果有事儿,看能不能偷偷送走。”
范闲微微一怔,心头一动,便知道族里的人们准备做些什么,又想到了当年流晶河上太平别院里的血案,若若妹妹的亲生母亲,似乎也像眼前的藤大家媳妇儿一样。
他将脸一沉,说道:“以后切莫去想这种糊涂事儿,哪里瞒得过人去?别白白害了人家孩子。”
见藤子京只是随口应了声,并没有当回事儿,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骂道:“族里的老人可以说是糊涂了,你们怎么也这么糊涂?”
不过好在今ri范府已开,范闲赶了过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此时再去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必要。只是想着先前在田庄路口迎接自己的族人,冷漠如范闲,也不禁有些动容,心头生出感动来,却陷入了更深层的烦恼之中。
一人行于天下,自可快意恩仇,便将热血洒了,头颅抛了,也不过换个无悔二字。
陈萍萍还要将园里的那姑娘们送到东夷城,可是范闲身周这么多人,他能送几个走?人生一世,要做到无悔,哪里是这般容易的事情。
他们一家并没有在族内的田庄里多呆,只过了一夜,接了孩子,第二ri,一家五口人便离了庄园,要回京都。正如皇帝在御书房里说的那样,正如长公主某一ri对谋士说的那样,范闲的命门太过要命,只要握住这一点,他就算插了翅膀,又能往哪里逃?就算能逃,他可愿逃?
不逃,只有面对,可是雪山何其高,何其寒。
抱着一对儿女,范闲笑眯眯地坐在马车内,眼光却时不时地透过车窗,看向清晨里反she着东方白se天光的苍山。苍山在京都西侧,离此官道甚远,但高雄伟奇,直插云天,只是初秋天气,山头早已覆上白雪,给这世界平添一抹凉意。
“还记得那两年在苍山渡冬吗?”范闲忽然问道。
此言一出,林婉儿和思思的脸上都流露出了幸福和回忆的神情,第一年的时候,思思还被范闲刻意留在京都老宅,但第二年还是跟着去了。对于范府的这些年轻人来说,苍山之雪可以清心,可以洗脸,那是一个与京都完全隔绝的美丽小世界,在那里,范闲可以充分地展露与这个世界不一样的情绪或情感。
不论是打麻将还是闲聊,冬雪里的暖炕,总是令人那样的回忆。马车里渐渐安静了起来,林婉儿想到了偶尔上山的叶灵儿和柔嘉,这些天京都范府被围,想必叶灵儿在外面也是急死了,柔嘉妹妹除了急范府,只怕还要急靖王爷在宫里的事情。
“靖王爷那边究竟怎么样了?”林婉儿担忧问道。
“陛下气消了,自然会让他回府,连我都没治罪,更何况他。”范闲摇了摇头,他却想到了弟弟思辙,也不知道京都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在北方知道消息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坐在范闲身边的淑宁忽然看着苍山上的雪头,抿着小嘴,nai声nai气说道:“好高呀。”
是好高,要上去好难。范闲微眯着眼睛,望着苍山雪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那座雪山里,有他在南庆最美好的记忆,也有五竹叔带着自己爬山卧雪的时光,他知道要爬到那座雪山的顶峰是多么的困难。
他的目力惊人,忽然看见几只苍鹰正盘旋着,向着苍山雪岭的最高峰努力飞去,下意识里对淑宁指道:“看,如果真的能上去,其实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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