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子越站在后宫门外,看着提司大人在太监们地簇拥下越来越远,面色虽然平静,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一粒雪花飘落下来,将将落在他地眼角上,让他眯了眯双眼。
“不是在御书房?”范闲皱着眉头。暂不理会扑面而来的寒风,问身旁的姚太监。
先前传出消息,陛下久候范提司不至,已经发了脾气。小太监们接着范闲了,哪里敢怠慢,就像脚上踩了风火轮一般,往深宫是狂奔而去,推的那个轮椅是吱吱作响。打着素色大伞的太监是东倒西歪,如果不是宫中地势平坦,这一路狂奔只怕早就把范闲的伤口癫破了。
姚太监跑的气喘吁吁地,回道:“在……在寝宫。”
范闲心头微讶,面色也不怎么好看。姚太监看着。才想起来这位年轻官员还是伤后之身——陛下不能等,可是如果让提司伤势再发,自己也没好果子吃,这才赶紧让众人把速度降了下来。劈头劈脸一通乱骂,又讨好地侧脸说道:“小范大人,没颠着吧?”
范闲点点头,说道:“没这么金贵。”
不一时,众人便来到了皇宫园中一处,不是皇后所在地寝宫,而是宜贵嫔所在。姚太监赶前几步,入内通报。不一时便有人来接着范闲进去。
皇帝今天穿着一身便服,正坐在暖榻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宜贵嫔说话,三皇子老老实实地坐在边上抄着什么东西。看见太监们推着范闲进来,他才住了嘴,淡淡回头看了范闲一眼。
“受了伤,不老老实实呆府里养伤,在外面瞎跑什么?”
一位皇帝对一位年轻臣子。貌似训斥。实则关心,按理讲。做臣子地应该感激涕零才是,范闲却是暗自冷笑,若真的关心自己,怎么会等了十七年才来表现这些?如果真地是担心自己伤势,为什么又急着宣自己入宫?
不过他面上仍然应景地让那抹微微感动一现即逝,然后平静应道:“回陛下,好的差不多了,这才偷偷出去逛逛,正准备去林府接婉儿。”
“婉儿……回林府了?那宅子里又没什么人……除了那个傻子。”皇帝似乎不怎么喜欢把自己的外甥女和林府联系起来,面色有些不豫。
宜贵嫔偷望着陛下脸色,呵呵憨笑着岔开了话题:“范闲,你伤没好就到处跑……也不怕范尚书打你板子?”
皇帝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范建……哪里舍得。”
虽是笑话,但里面却含着别的意思。范闲微微一凛,面上堆起笑容,没有接话。
皇帝看了旁边正在抄书地三皇子一眼,对范闲说道:“你前些日子在太学整理出的几本经策……朕让承平这些天在学,太傅以为深了些,你怎么看?……承平,去见过提司大人。”
三皇子姓李名承平,依庆国规矩,皇子们对于大臣都是极为尊敬的,陛下这声吩咐也不怎么出奇。三皇子赶紧住了笔,小心谨慎地走到轮椅面前,对范闲行了一礼。
“这怎么使得?”范闲坐在轮椅上,也无法避开。
“你如今是太学司业,正是份内的事情。”皇帝平静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宜贵嫔却听出来了,看来陛下有心让范闲做三皇子地老师,一想到范闲的文声武名,以及在朝政中的影响力,宜贵嫔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越看范闲,越觉得顺眼。
这副神色落到皇帝眼中,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瞧把你乐的。”
宜贵嫔之所以受宠,就是因为至少在表面上,她不会隐藏什么心思,高兴地时候就高兴,此时听着陛下揶揄,也不慌张,呵呵笑着说道:“谢谢陛下,给平儿找了位好老师。”
范闲听着二位长辈自顾自说着,心中气苦,暗想这事儿怎么没人来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
三皇子捧着书卷过来,范闲接过来略略一看,抬起头回禀道:“庄大家的经策之学是极好的,太傅以为程度深了也有道理,不过这几篇只是入门的东西,三殿下提前接触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君臣之间又随意说了几句,范闲小心应着,但知道皇帝肯定有些话要对自己说。果不其然,在喝了碗热汤之后,皇帝看似随意地开了口。
“外面雪停了……初雪应惜,范闲,你陪朕去园子里逛逛。”
“是,陛下。”
皇帝站起身来,宜贵嫔微笑着,将一件大红锦面狸毛里的鹤氅披在了他的身上。
离开宜贵嫔居住的漱芳宫时,雪已经停了,皇宫地地面上一片湿清,却没有积雪,只有园子里的经冬树上挂着些雪痕,天上是灰白一片,红墙黄檐雪枝青砖,十分美丽,空气中没有一丝杂味,清新异常。
皇帝披着大氅当前走着,一名小太监推着范闲沉默跟在后边,一路上那些穿着棉褂的太监宫女远远避开,路边遇着的则偏身于侧,安静不语。
“雪雨天,见朕不用下跪。”似乎是猜到范闲在想什么,皇帝轻声说道:“这是朕即位之后就定的规矩,天天跪来跪去,他们也不嫌烦……把衣服跪脏了,跪破了,难道不要内库掏银子买?”
范闲坐在轮椅上,悄悄将领口松了颗布扣,雪停风消后,感觉有些热。听着皇帝的话,知道话题要往内库方向转,他却很无赖地不肯接话。
似乎有些恚怒于范闲的沉默,皇帝冷冷问道:“范家那个老二现在在哪里?”
这时候已经到了宫中最僻静处的一个园子,前方有一弯小湖,湖中搭着石桥,通向中心那座亭子,亭上微有残雪,难掩黑石肃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