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恼火。范思辙却听的有些骇然,虽然这小子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哥哥大脚丫的祸害角色,但在北齐住的久了,早被北齐人对苦荷国师神灵一般的尊崇所感染,此时听着哥哥一口一个秃驴喊着,虽然不知秃驴是何典故,想必也是难听的话……不由有些惊惧。心想哥哥果然是天底下胆子最大,底气最足地人物。
虽然苦荷藏私,但这次交换留学生计划,本来就是当初逃婚的一个附属品,范闲也没指望妹妹能被苦荷教成第二号海棠朵朵,加之天一道的无上心法,早已被胳膊朝外拐的朵朵姑娘偷偷给了范闲,他不再在言语上羞辱不讲信用的北齐高层。而是转而皱眉说道:
“你在北齐招地那些高手。卷宗我都替你查过,虽然身家清白。而且一向隐在草莽之中,可是……你必须小心些,我看北齐皇室一定在你身边安了几个钉子。”
所谓身家清白,指的是范思辙如今身边那些佩弯刀的北齐高手,没有什么官方或锦衣卫的背景。
范思辙点点头,脸上虽然依然笑着,眼睛里却是闪过一道阴寒地光芒:“大哥放心,我已经查出来是谁了,北齐朝廷如果不派人在我身边,他们肯定不会放心,所以这人我还得用,就当免费的保镖,短时间内也不会清出去,只是那些重要的事情,我会避着的。”
范闲一怔,没有想到弟弟居然早就留意到了这些细微处,忍不住赞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这身子骨是结实了,想事情也细密的多,看来放逐到北方,果然有所进益。”他旋即笑道:“也不用太过担心,如今北齐还指望你这年纪幼小的大商人为他们置办内库货物,轻易也不会得罪你。”
抱月楼下已空,便是街头街中那些巷角站的混混儿似地人物,也拉扯着自己的线帽子消失无踪,范闲站在栏边看着这一幕,唇角浮起一丝颇堪捉摸的诡异笑容,京都里各方势力都盯着抱月楼,他却懒得避什么,人人都知道他会报复,都在猜他会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如何报复……
任人们去猜吧。
“有件事情的细节你和我说一下。”范闲的双眼还是盯着窗外的雪花,头没有转回来,轻声问道。
范思辙好奇说道:“什么事?”
“那把剑的故事。”范闲微微低头,语气平静,听不出他心中所思,“王启年是从哪里得地这把剑?”
范思辙心头一颤,不明白兄长为什么对自己最心腹地人也有疑问,但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将在上京城了解的那段故事重复说了一遍。剑出,购剑,送剑,都是王启年一手安排,没有什么异样。
但范闲却从这故事里嗅到了一丝蹊跷,他苦笑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边,腰边空无一物,那柄皇帝赐回地天子剑。是很不方便随身携带的。
“听你说地,有个细节很有趣。”他摇头叹息道:“风声出来这么多天,王启年就算有你的银子帮手,也不可能让他一个南庆人买到这把剑……几万两银子虽然多,却还比不上北齐人的热血。这是大魏天子剑,北齐皇室怎么可能让他买到手里?老王一世安稳,只是太过喜欢拍我马屁……怎么就没有想到这节?”
范思辙眼珠子转了几圈,好奇说道:“哥的意思是说……这剑是北齐皇室刻意放出的风声。通过王大人的手转赠于你?”
范闲点了点头。
范思辙不解说道:“这是为什么?”
范闲转过身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兄弟二人坐回桌旁,喝了两口茶,他才解释道:“以剑离心。虽然现在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北齐方面也不会希望我现在就在南庆失去地位,但这是一种姿态与伏笔,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会到达某个临界点……”
他嘲笑说道:“北齐小皇帝不简单,这两年悄无声息地把大权一步一步从他母亲手里夺了过来,还没有在北齐朝野造成什么大的震动,这份帝王心术,比咱们地陛下也差不到哪里去。对付我这样一个人,他当然心中有个长远的计划,这把剑只是个开始。”
挑拔离间从来都是历史上的小道,却也是屡试不爽的伎俩。因为人心多疑,帝心那黑糊糊的表皮血管上,更是镌刻着密密麻麻的问号与惊叹号,北齐来的那把大魏天子剑,在范闲身边本身就是大犯忌讳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处置得当,下手极快将剑送入宫中,谁知道庆国皇帝心里会有怎样地感受。
范思辙啧啧叹道:“政治这事儿果然有够复杂……对了。我离开上京城虽然隐秘。但走之前,北齐那位皇帝将我召进宫里。让我给你带了一句话,想来他也知道我会回国一趟。”
范闲一怔,皱眉问道:“什么话?”
“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范思辙看着哥哥英俊的面容,羡慕说道:“是这两句诗,看来那皇帝大爱石头记,果然不是假话,每每进宫,总是把话题往哥哥身上绕,说不出的喜爱尊敬。”
范闲失笑,这两句诗是红楼梦里咏红梅一节,本身算不得如何出色,只是北齐小皇帝千里迢迢以诗相赠,其中隐意便颇堪捉摸了。
他侧身看着窗外的风雪,摇了摇头笑道:“北国有冰雪,我南庆也有,这份邀请还是免了吧。”
话题至此,告一段落,只是范闲心中涌起淡淡隐忧,那北齐小皇帝不知为何对自己如此青眼相加,明知自己是南庆皇帝的私生子,却依然不忘策反,这种看上去不可能地任务,为何会让那个小皇帝如此津津乐道?难道对方就能真的猜中自己的心思,当年的故事,如今地情势,从而抢先站在城门口笑着迎自己?
范闲回府自己不免被父亲又痛骂了一通,而思辙的平安归家,却让柳氏大喜过望,涕泪纵横,范尚书虽然又怒于两个儿子的胆大妄为,严令范思辙不准出府,同时让府中人禁声,但眉眼间那抹安慰,却是瞒不过范闲的双眼。
抱月楼一会后,范府沉浸在温暖情绪中,监察院已然行动了起来。言冰云在院务会议上冷冰冰的陈述了山谷狙杀调查一事,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怀疑目标,但却毫不避讳地指向了军方,从而要求阖全院之力,开始梳笼过往两个月间,定州及沧州方向的人事往来。
这个提案有些怪异,没有陛下明旨的情况下,监察院对于军方高层是一点力量也没有地,言冰云的提议,似乎只是纯粹想将京都表面安宁的生活变得更热闹一些,但小言公子有陈萍萍和范闲的强力支持,有几位大老的帮助,加上全院官员密探都对于山谷狙杀一事含恨在心,自然不会反对。
很奇妙的是,宫里也没有说话。
王启年则是回到了启年小组,没有马上接掉邓子越的位置,他的人和那些下属便消失在了京都里,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只有范闲还暂时亲管地一处,显得比较热闹,整整一年半地光明行动,让一处衙门在京都里的地位变得不再那么尴尬,而京都百姓们也渐渐习惯了在一处衙门外地那道墙上去看告示。
比如昨天抓了那个贪污收贿的官员,今天又揪出了一个某某司的蛀虫,这种朝廷内部的阴私事,在范闲对一处整风之后,便光明正大的贴了出来,京都百姓们往往当看传奇破案小说一般在看。
这一天,墙上阵旧的告示忽然间都被撕掉了,用雪水洗涮之后,那位面色如黑铁的一处暂时头目沐铁亲自刷浆,在墙上贴了一张新纸。
百姓们好奇地聚拢过去,只见上面不是什么案情,而只是几句俏皮话。
“十三郎啊,你是不是饿的慌,如果你饿的慌,对那姑娘讲,姑娘们为你做面汤。”
百姓们面面相觑,心想监察院、或者说是刚刚遇刺的小范大人,这玩的又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