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扭转马头,隔着满街的军士枪林,远远望着叶重,开口说道:“叶将军,本宫不想走了。”
叶重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明白眼前的一幕究竟因何产生,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太子的心理变化。总以为太子是在打着别地什么念头,但既然太子此时开口。似乎有些机会,叶重也不愿意自己的定州军,会付出更大的伤亡。
“太子殿下英明。”
此时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已经被范闲在宫中奉诏而废,只是叶重依然习惯性地说了出来。
李承乾苦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太子请讲。”
“我要见范闲,他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李承乾的脸一下子寒冷了起来,不是因为他明白了些什么,而是身为李家子弟,身为被当作下一任君王培养了若干年地太子,他隐约猜到了天上的那只手,在这京都里究竟想捏出什么样的命运来,而他不想屈服于那种命运,至少要让那只手捏泥人儿时,被一些小石砾硌一下。
叶重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范公爷此时身在何处。”
李承乾的眼中闪过一道异色,马上却猜到了一些什么事情,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开始担心起某些人地安危,心想自己的条件还没有落入范闲的耳中,还……来得及吗?
叶重在说谎,因为他能猜到范闲在哪里。
但在基本上已成一片血海的京都之中,不论是叛军还是接受范闲监国权力的人们,都已经失去了他的踪迹。自秦老爷子被刺身亡的那一刻后,主持京都大事的范公爷,便再也找不到了。
东华门前下定决心地太子,却和叶重一样,在第一时间内猜到了范闲的去向。叶重之所以能够猜到,是因为那个地址是他亲口告诉范闲,太子能够猜到,则是因为他很关心那里的一切,那里的人们。
范闲在太平别院。
一身黑衣的他,站在流晶河的这一岸,看着对岸的风景,整个人与树木的阴影化在了一起,如果不仔细分辩,根本看不出来。这里已经是京郊,他在杀死秦业之后,便用最快地速度,趁着京都地混乱,越过了高高的京都城墙,来到了这里。
因为在这座皇室地别院里,有他最关心的妻子林婉儿,还有大宝,还有那位一手策划大东山之事,京都叛乱的长公主殿下。
范闲对于太平别院并不陌生,准确来说,他是熟悉到了极点,因为这座庄园在二十年前,本来就是自己家的产业,是母亲叶轻眉来到庆国后居住的地方。
叶家破灭之后,这座庄园被收归皇室,只是皇帝陛下一直将太平别院封存,用大内侍卫看管,严禁任何皇室成员进入,才渐渐湮没了名声。
庆历四年夏秋之际,范闲曾经带着妹妹隔河而看,遥遥一祭,其时河风拂体,不胜唏嘘。
范闲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会选择太平别院,做为她指挥京都事宜的居所,但他此时也顾不得思考这一些,如何能够将婉儿和大宝安全地救出来,才是重中之重。
婉儿虽然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但范闲不敢担保,亲眼看到这么多年的谋划以这种惨淡的方式收场后,那个疯狂的女人会不会变得六亲不认。
这十日来,他一直知道婉儿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却始终没有办法解决,也没有在旁人面前流露出一丝焦虑,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婉儿和大宝的安危,是怎样地在影响自己的情绪。
站在河这岸,看着河那岸,范闲的心脏微微抽痛,才明白原来婉儿在自己心中,比自己所能想像的,更加重要。
太平别院的房间构图,五竹曾经亲口对他说过,而且五竹曾经深入院内取过一样东西。范闲来到别院对岸后,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下那座清幽别院的防御力量。比他想像中要弱很多,看来这几年监察院和自己对信阳方面不停歇地打击,果然还是有些用处,长公主身边的高手,已经被削减了不少。
只是京都内杀声震天,京郊的太平别院却是一片安静,这种十分鲜明的反差,让范闲始终不敢轻动。
太平别院建造之初的选址,便很特别,实际上是建在流晶河中的一个小半岛上,入院只有一条通道,而四周河岸的地势相对都要低浅一些,范闲于林梢枝头观察许久,却发现视线均为院墙所挡,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院墙设计的很巧,并不怎么高,却恰好挡住了外间投来的所有视线。
范闲的嘴唇有些发苦,知道即便是搬重狙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一念及此,他心头不禁咯噔一声,暗想老妈当年设计这座院子,难道就曾经想过要抵抗重狙的射击?
然而世上没有攻不陷的别院,不然二十年前,姓叶的女子也不会就此消失在庆国的人间。范闲只是有些投鼠忌器,不敢强攻,因为他知道,李云睿的这一手,确实掐住了自己的七寸。
在河这岸没有思考多久,范闲的脸色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曾经路过的一方竹中栈桥,就这样像散步一样,走到了太平别院的正门口。
墙上竹林后,倏然出现了许多人,将范闲围在了正中间。这些长公主的贴身护卫高手,满脸震惊地看着他,早已认出了他的身份,不明白在这样的时刻,他为什么敢就这样现身!
范闲眼神平静如流晶河中缓淌之水,说道:“我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