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格尔虚弱地笑了,右臂勾住她的腰肢,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话落,他用劲地吻住她的粉唇,不顾身上的致命伤痛,深深地缠绵。月色迷人,更加浓郁,一缕馨香飘逸而出;莹白的缥缈中,两个痴情的人儿,忘我绞缠。
杨娃娃松了一口气,噙了一抹笑意,回转身子,走回寝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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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天降之神(1)
半夜,忽然的天色大变,雷声隆隆,闪电凌厉,大雨滂沱,风声、雨声、雷声交织在一起,高亢地呐喊于夜色茫茫的天际。好多部民自是惊醒,均是预感不详,忧心忡忡地复又睡去。次日一早,艳阳高照,万道金光洒满天际,九重天界恍如琉璃世界,金碧辉煌,昨夜的雷雨,一点踪迹也无。
议事大帐,明火灼耀,烈烈火光辉s在每个人的脸上,湖上金波一般,重影叠翠,闪现出异样的光纹与神思。每个人的眼睛,精锐地瞟来瞟去,时刻注意着旁人的动静,特别是须卜也刚和丘林基泰的动向。
禺疆坐在主位上,青白色的外袍勾勒出他威挺的身形,与座下的众多草原男儿一样,威武勇猛,然而,即使不坐在主位上,他身上笼罩的无形的霸气,是他们望尘莫及的;他傲岸的领袖气度,他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睿利,无不让人心生敬佩,甘愿地臣服。须卜也刚和丘林基泰纵是不服,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片辽阔的草原上,如此气魄、如此运筹帷幄的领袖,再难找到第二个。
禺疆冷冽如冰的视线扫向联盟各部落酋长,座下的,还有呼衍揭儿、伦格儿、塞南、无敏等人,平静的眸底跳动着红烈的火簇;没有人知道,这把火簇,焦灼了他的心底与情绪。
他看向伦格尔,微挑眉心,冷峻的眸色含了一抹笑影;伦格尔会意,轻缓地开口,声音仍是洪亮,“兄弟们,今天要推选单于,在这之前,我先跟丘林基泰酋长说一件事。”
伦格尔转向丘林基泰,脸上像是敷了白粉,是病态的惨白,眼睛略显无神,“基泰酋长,您美丽高贵的女儿非澜居次,已经答应嫁给我,酋长应该很开心,如果您不反对,三天后我们就举行大礼。”
丘林基泰的脸颊、下颌肌r遽然抽动,仿佛能听到骨头磨动的声音,瞪起圆滚滚的眼睛,猝然地拍案而起:“你说什么?澜儿要嫁给你?”
伦格尔一哂,“基泰酋长,何须这么动怒?非澜居次就像天上飞翔的美丽大鸟,丝毫不让展翅的雄鹰,高贵大方,相信追逐的飞鹰多得数不过来,然而,”他的话语软中带硬,“澜儿的心比我们头顶的天还要高,看不上寻常飞鹰,我伦格尔何其有幸,还请基泰酋长应下。”
在座众等,如何听不出伦格尔的话中弦音:明说丘林非澜看上伦格尔,暗里是伦格尔掌控了丘林非澜;明明是请求丘林基泰答应,却是软硬适中地要挟。禺疆看着两人的争执,脸上无起无落,始终轻敛笑意,胸有成竹一般。
“你休想!”丘林基泰伸出胳膊,直指伦格尔的脸面,手背上青筋暴涨。
伦格尔仍是一派气定神闲,“莫非基泰酋长认为我配不上非澜居次?”
“我老头子说句话。”无敏略显苍老的嗓音,流透出不属于他此种年纪的俏皮,“如果伦格尔配不上,只怕只有一个人配得上了,基泰酋长,你不是也想把女儿嫁给禺疆酋长吧!这样一来,那可热闹了,三个女娃儿,不会吵架的吧!”
貌似调侃的戏语,实则尖锐的讽刺。丘林基泰并不是愚蠢之人,自然听懂了无敏的冷嘲热讽,大怒:“你放p!澜儿要嫁给谁,不用你们来c心!”
塞南说故事一般,悠慢地开口道:“基泰酋长,我正要跟您说一件事呢。昨晚上半夜,有个黑衣人企图杀害禺疆酋长的儿子,幸亏伦格尔及时赶到,制止了这次恶行。据黑衣人说,她是为弟弟报仇而来的。基泰酋长,对于这件事,你有何看法?”
丘林基泰的脸色瞬间剧变,竭力遏制住发颤的声音:“这名黑衣人,是男是女,现在哪里?”
塞南眸底的笑很是理所当然,坦然道:“当然是有人看管着,而且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了,好像是一名女子,伦格尔……”
伦格尔接过话头,笑眯眯地看着丘林基泰:“是一个女子,为了劝阻她,我挨了她一刀,她就是我即将过门的阏氏。基泰酋长,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有半点差错,您来找我便是。”
任谁都能听出伦格尔意有所指——软禁丘林非澜,丘林基泰恨得咬牙切齿,暗淡了恼怒的脸色,呼吸愈加粗重,眼看着就要冲动地跃身起来,须卜也刚赶紧高声唤住:“基泰酋长,急什么!”他的眼睛甩出一束坚狠的光线,示意丘林基泰不要冲动,转向禺疆,眼底的光静而发冷,真挚地说道:“禺疆酋长,关于我的女儿须卜珑玲的事,您考虑的如何?”
禺疆灼灼的倨傲目光肆无忌惮,直言不讳地拒绝:“也刚酋长,谢谢您的美意,我想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比如说,珑玲居次可愿意?”
“我女儿当然愿意了,这还用说吗?”
“我不愿意!”帐口传来一声娇喝,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抹光彩照人的白色倩影雅致地走过来,抬眸正视大帐里或揣测或疑惑的目光,亭亭立于大帐中央,红红的腮,冷冷的脸,衬得红昏的帐内更加昏暗。
众等英雄等待着须卜也刚的颜面尽失、尴尬与盛怒,探询的目光纷拥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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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天降之神(2)
须卜也刚一愣、既而大惊,浓眉紧紧皱住,低声喝道:“珑玲,你来干什么?快出去!”
禺疆内心冷笑:呼衍揭儿可真是不简单,幸而雪不是一般女子,不然,以呼衍揭儿的气概——须卜珑玲不就是一个例子?塞南、伦格尔正好望过来,三人对望一眼,俱都是眉目暗挑,会意地凝住了唇边的笑意。
“阿爸,我有话要说。”须卜珑玲玄静地徐步走到呼衍揭儿案几旁边,垂下眸睫,温柔地低唤,“呼衍大哥,难道你改变主意了吗?”
众多灼热、戏谑的目光定格在两人身上,帐中的气氛愈加难以揣测,每个人都暗自叽咕:此种形势,是哪般?
呼衍揭儿眼梢的笑意浅浅地晕开,站起身、握住须卜珑玲的左手,朝向须卜也刚,岸然的身躯凝重得让人敬畏,脸色异常的郑重其事,“也刚酋长,我要娶珑玲为阏氏,请您答应!”
“你——”须卜也刚惊骇地吼出声,却又顿时抑制住暴躁的情绪,转而质问自己的女儿,厉厉而言:“珑玲,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须卜珑玲定眸看向阿爸,清淡地回了一句:“就是这么回事,阿爸,我要嫁给呼衍大哥。”
“不行!”须卜也刚骤然地提高了嗓音,生硬得不留余地。
在座众人被他震怒的喝声震得不觉一颤,帐内气氛顿觉压抑,火光散发的热量更加炽热。
呼衍揭儿的身心蓦然地颤动,清俊的眼眸腾起一簇莫名的怒意:“莫非也刚酋长认为我呼衍氏比不上挛鞮氏,我呼衍揭儿配不上珑玲居次,禺疆酋长才配得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须卜也刚揪扯着脸皮,尴尬地应着,嘴上仍是坚持,“几年来,呼衍氏在呼衍揭儿的带领下,发展迅速,让我们几个部落非常汗颜;呼衍揭儿也成为我们草原上的一个传奇,可是,我已经把珑玲献给禺疆酋长,怎么可以反悔,转而嫁给你呢?这不是让别人说我须卜氏不守信用,让我们大失颜面吗?”
须卜珑玲的一方素颜凝固得生冷,坚定道:“阿爸,我不要嫁给禺疆酋长!”
须卜也刚的面容震怒得暗红,霍然站起来,刚要说话,无敏抢在了前头,松弛的眼中隐有锋芒掠过:“我说老弟啊,你可不要小瞧了呼衍氏部落。呼衍揭儿也是联盟的首领,过个几年,说不定比我们的联盟还大,你须卜氏的女儿成为他的阏氏,对你须卜氏有什么不好呢?再说了,年轻人的事,我们老头子c什么心呢,让他们自己闹腾去吧!”
须卜也刚心中的怒火突然熄灭了,停滞了旺盛的怒在气,略一低头,沉思道:对了,怎么没有想到呢,有呼衍氏暗中帮助,那么,登上单于大位,不是更有把握吗?再说,自己早就料定了禺疆不会娶珑玲,之所以如此热衷地劝说,只不过是要让挛鞮氏放松警惕。
禺疆突然开口道:“也刚酋长,既然珑玲居次已有心上人,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呼衍氏和我挛鞮氏实力相当,须卜氏和呼衍氏如能结成好事,想必也不会委屈了珑玲居次。”
须卜也刚还想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于是故作无奈地坐下来,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须卜珑玲柔倩地看着呼衍揭儿,清冷地抹开一丝笑纹,随而面向大家:“抱歉,打扰各位了!”话毕,娉婷地走出大帐,雅洁的影姿消失于帐口的微色光线,淡淡的晕。
禺疆棱角如削的脸上笑意轻浅,与座下的伦格尔、塞南、无敏、呼衍揭儿目光交接,不动声色之际,心意已通:进展顺利,如此甚好,且看好戏更加精彩。
须卜也刚和丘林基泰也不是愚蠢之徒,已经意识到形势的发展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如今,丘林非澜已经落入挛鞮氏,为他们所要挟,不过,不管如何,在座的各部首领……呵呵,他们并不担心,单于大位,他们志在必得。
乔氏首领不耐烦地开口道:“现在,可以开始推选单于了吧!”
伦格尔站起身,语气悠缓,声音威严而强硬:“大家都知道,我们缔结联盟,是在各部自愿的基础上结成的,每个部落和平共处,互相提携,共谋部落的发展壮大,牛羊更多,部民更多,夺取更加丰美的草场,获得更多的财物辎重,让部民的生活更加美好,大家说,是不是这样的?所以,我们要按照天神和祖先的旨意,推选出一个大家都非常敬重的英雄,统领我们联盟各部,让我们的联盟更加强大!”
“现在,大家把心目中的人选说出来!”
各部首领三三两两地议论着,帐内气氛逐步升温,变成热烈地叫嚣,而嘈杂的喧哗之中,充斥其中的,无非就只有两个名字:须卜也刚,丘林基泰。乔氏、当于氏、韩氏、栗籍氏、沮渠氏等部落首领,喊声最高,姿势最为夸张,几乎变得装腔作势了。
禺疆的双眸有如刀削,尖刻地拧着,凛冽的寒光横扫大帐,他并不惊讶,如此形势,本就是在他预料之中,很好,太好了!他突一敛紧眸光,看向帐口,一个护卫高喊着“报”奔进大帐。
护卫高声大喊:“酋长,天神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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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天降之神(3)
各部首领面面相觑,惊讶的脸上无一不是敬畏而惶恐的神色,噤若寒蝉地紧闭了嘴巴,立时,大帐稍无声息,静沉得可怕,只觉各人的呼吸愈加混浊、沉重。
塞南站起身,对那护卫严厉斥责道:“什么天神显灵了,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训练场上聚集了好多部民,大伙儿都跪拜在地上,齐声向天空高喊:天神显灵天神显灵!大伙儿还向天神请求庇佑。酋长,大伙儿让您快去看看呢!”护卫描述得绘声绘色。
登时,帐内流漫开一股窃窃的私语语流,各部首领的脸上隐讳至深,或神秘,或惊骇,好似真有其事一般。须卜也刚对上丘林基泰的目光,莫名其妙地轻微摇头,脸色凝重了起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天神显灵?当真天神有知?
两人的神色,全部落入禺疆的眼中。他凛然地看向众人,目光犀利得雪亮:“兄弟们,我看,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如何?”
各部首领纷纷应好,既而纷拥出帐,来到训练场上。训练场上,几千部民齐刷刷地跪在草地上,匍匐在地,姿势异常恭敬,不敢有丝毫亵渎。甚至,有的部民因为太过畏惧,弓起的脊背瑟瑟发颤。金灿灿的阳光洒照下来,流光溢彩,恍恍的耀目,迫得无法抬头仰视。
一片明媚之中,训练场上肃穆无声,气氛无比庄严。
一行人走近了,来到跪拜在地的部民前面,赫然映入眼中的,是一番奇异的景象:绿茵茵的草地上,铺展开一方巨大的鲜艳红绸,鲜红草绿,对比强烈,直撞人心;红绸边缘似有隐隐的金色亮光透s而出,流窜于四周,更显得肃然、尊贵、神秘,不可侵犯;极小极小的嘶嘶声响流散开来,如果不是雅雀无声,这微弱几近于无的声响根本就听不到。
禺疆和伦格尔等众人互望一眼,皆是怀疑和不解,这方巨大的绸布从哪里来的?当真是天神显灵了?
丘林基泰沿着红绸走过来、走过去,仔细观察着这块普通的红绸,疑惑道:“这块红绸子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看出什么来了吗?”
大家纷纷摇头,注目于眼前奇异的景象。丘林基泰上前三步,想要掀开红绸探个究竟的,却没想到,他的手刚一接近红绸,那红绸边缘流窜的金光漫延上他的身体,在他的身体上四处流窜,速度越来越快,金光熠熠,耀目如日光,而他的脸上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红、一阵青,轮次交替,魔鬼一般恐怖,让人见之十分怪异与可怖。
一时之间,众人不敢上前。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丘林基泰急速地往后跌去,步伐凌乱,一p股跌坐在草地上,脸色灰暗得吓人,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眼底的目光惊慌无措。
匍匐在地的部民们小声地议论着,唉声叹气:“天神发怒了,才会惩罚他的!”
“只有天的儿子,才能掀开红绸的,不能乱动的呀,天神会降下灾难的。”
“谁是天的儿子啊?是不是能掀开红绸的,就是天的儿子?”
一个神巫缓步走出来,单手抱肩,高声莫测地说道:“这是天神的旨意,不可亵渎!掀开红绸者,就是天的儿子,就是我们部落联盟的首领,就是我们英明、伟大的单于!”
须卜也刚自是觉得奇怪,心里叽咕着会不会是挛鞮氏部落搞出的诡计,不过,这种景象确实很诡异,并不是神巫能捣弄出来的玩意儿,难道真是天神的旨意?今日正好是推选单于之日,按说下达旨意也是合情合理的。
思及此,须卜也刚决定上前一试,说不定,自己就是天的儿子,就是伟大的单于。然而,他的下场和丘林基泰是一样的,刚刚伸手接近红绸,就被弹出五步开外,四面朝天地仰倒在地,狼狈至极。
丘林氏和须卜氏的下场如此滑稽,各部首领更加不敢有所造次,静观其变,反正,这单于的位子,是不会轮到他们的。
禺疆接收到伦格尔等人鼓励的目光,点头决定一试。他昂挺地走上前,胸中闷沉,心跳像是凝滞了一般,沉重地跳动——说到底,他也是害怕的,害怕天命的不可逆转,害怕顷刻之间的一败涂地,然而,无论如何,都必须一试。顿然,他的眸光森寒无边,锋锐地刺破了重重的日光,迎向辉煌。
部民们和各部首领睁大眼睛,惊得目瞪口呆,眼如铜铃。
一束强烈的金灿光芒从上到下、倾泻如潮,笼罩住禺疆的整个躯体,光芒灿灿,似金色又似透明,又或者是半透明的,雪亮如刀刃寒光,强烈如正午阳光,璀璨到了极致;沐浴在强光中的禺疆,宛如天神从天而降,让人情不自禁地敬畏、激动、狂喜,而又不敢置信。
而他却完全没有知觉似的,兀自弯腰,一手拽住红绸的一角,猛一用劲,生生地扯高红绸,霎时,红绸漫卷在半空中,仿佛清晨时分的朝霞彤云,艳色无边,绯彩流溢;接着,他猛力地朝边上掼去,红绸缓缓地飘落在草地上,姿势柔软。
红绸覆盖下的景象,怕是让人更加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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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天降之神(4)
小草覆盖的草地上,金光四溢,流转的细微颗粒汇聚成一束束的光流,袅袅地浮动在小小的草尖上,细微如秋雨,迷迷蒙蒙;光流之下,是金黄、鲜亮的细沙,那是沙海中强烈阳光暴晒下的金沙,绸缎般光滑,却仿佛赐予了天神圣光一般,神圣威严;一道道的细沙、有规律地组合成一个巨型的图案,这个图案,让部民们再一次敬畏如神明,让各部首领僵立当场。
这是挛鞮氏部落的徽记:一只雄鹰振翅高飞。雄伟,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