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板正的婆妈的许彦文脱壳出窍。
他们挽着手走在街上,转身凝望阿秀的脸,他应当害怕的,可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快乐。
不知目的的走在繁华马路上,灯影霓虹,车水马龙,迷惘又快乐。
“阿秀,你有什么愿望吗?”他问。
阿秀怔忡,从来没人问过她,她有什么愿望。
她一时说不出来,于是她反问许彦文:你有什么愿望?
许彦文的愿望太明确了,他甚至不希望阿秀能有一点喜欢他,他希望阿秀是个真人,但他没法说出口。
他低下头,方才还盛满眼底的霓虹,骤然失色:“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是……你能笑。”
能笑,就是活生生的人了吧。
阿秀不懂得他声音中苦意,但她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她大方答应,在他手心里写了“好”字。
许彦文在街灯下站定,脸上的表情似笑又像哭,这一刻的心情他永远无法开口。
阿秀给白准带了点心回来,是老城厢摊子上卖的糖炒栗子,栗子又软又糯,香甜可口,白准很喜欢吃。
但只有深秋初冬时分,卖栗子的人才会在巷子摆摊。
“这是你给我买的?”白准闻到栗子香味,还以为是霍震烨回来了。
阿秀欢快点头,买栗子的钱也是她自己的,是霍先生给她,她存起来的。
她把栗子摆在桌上,从包里拿出一本《电影画报》,杏眼乌溜溜望着白准,眼中充满了渴盼。
“你要什么?”白准望向阿秀。
阿秀指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画报上的女明星。
白准还以为阿秀喜欢上了女明星的洋装:“这衣服有什么好看,累赘得很。”这么层层叠叠的,又纸又难看。
当然是旗袍好看,素色的雅致,艳丽的富贵,比东一个蝴蝶结,西一个蝴蝶结的纱料衣服,好看多了。
阿秀摇摇头,她又指指女明星的脸。
《电影画报》上好几个女明星,或露齿或抿唇,都在笑着,白准懂了,阿秀她想要一张笑脸。
白准目色晦暗,阿秀还懵懂的望着他,她甚至都不明白她想要一张笑脸,意味着什么。
门被推开了,霍震烨的声音一下塞满了白家小楼:“我买了羊汤,还是热的,你快来喝点。”
阿秀立刻从内室溜出来,她比比划划,告诉霍震烨他大哥来了。
她灵活学着霍震烨大哥的样子,还有何秘书,她把拇指食指环起来,在眼睛上比划一个圆圈。
“何秘书也来了?”
白准从内室转出来,轮椅滚到饭桌前,若无若事的拿竹杖敲敲砖地:“快点,我饿了。”
霍震烨走到桌边,看了眼白准的脸色,感觉他不像在生气的样子,问:“我大哥来说什么了?”
白准眉心一旋:“我饿了。”
霍震烨只好先给白七爷的五脏庙上贡,薄片羊肉码了一盘子,店家还送了自己腌的酸萝卜片。
他一边下面条一边说:“我去找大头,大头带我去的摊子,我看还挺干净的,味道也好,就给你带了点回来。”
他想请大头下馆子吃饭的,谁知大头只馋一口羊肉面,两人七拐八弯找到小摊子,还没走近就先闻到羊肉汤的香味。
寒风里都透着暖意。
面条还没好,白准先用竹筷子挟了片羊肉,跟酸萝卜片一起送进嘴里,酸味儿更衬出羊肉的味厚鲜美。
“我大哥没说什么吧?”霍震烨往锅里倒水,白准爱吃煮得烂一些的面条。
“没说什么。”白准又挟一筷子,“只说你小时候为了抚育院的一个女孩要死要活的。”
“女孩”两个字,加了重音。
霍震烨心里抽口气,埋怨大哥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能在白准面前提起男女的事儿来呢。
他刚想哄白准两句,脸色微变:“可……可我梦里没有什么女孩,只有你啊?”
白准立时缄口。
但以霍震烨的聪明,两边关联就明白过来,他当然听侍候他的下人说起过他生病的事,光凭零散的支言片语,拼不出他记忆里的那个女孩。
“你敢!”白准一竹筷戳上羊肉,飞眼看他,他要是敢说一个字!就把他扔出去!
“噗”一声,锅里的水扑出来,灭掉了煤球炉里烧的火,霍震烨一边扇黑烟一边把面条捞出来。
他咳嗽着把面递给白准,做了个请的手势。
心里默念,忍住,千万忍住,绝不能笑,绝不能得意。
两个纸仆“哗拉”一下把霍震烨架起来,推搡着他到门边去,霍震烨扭头大喊:“我什么也没说啊。”
简直太冤枉了!
“你心里在说,你眼睛在说,你浑身都在说!”这人都快笑成朵喇叭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