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儒生的青衫,带着三山冠,走路很轻,姿态潇洒。神情却比平时严肃。
西华本来已经感到惴惴不安,这时却突然又掺杂了不好意思的心情。
“我和你说的话,你想过没有?”
“想过。”西华点头,她看着他,“你说得道理很透彻,很明白。原本觉得习以为常的事情,原来有这么多的道理。可是我还有一点疑问。”
“你说罢。”
“你说得很好,可是,光有道理并不能改变现实,您说对吗?”
“不错。”郝元赞许的点头。
“我知道你是要对付赵老爷,可是你也说了,没有赵老爷,也有王老爷,刘老爷,就算是改朝换代,也不过换了一批赵老爷上来。无论兴亡都是百姓受苦受难。”
“正是如此。”
“那你做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你一定听说过许多秘密帮会、教门的事情吧。这里是杭州,罗教的势力本身就很大。”
“是的,听说过。”
“按照这些秘密帮会和教门的做法,凡是反对官府反对大户的人都会秘密结社,建立组织,占山为王,四处建立分舵,成员们用暗号或手部的特殊动作互相打招呼。”郝元气闲神定,“但是我们不是――我们只是几个在黑暗中点亮蜡烛的人,千千万万的人都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他们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别人,更看不清脚下的道路。我们看到了,我们要点着蜡烛――纵然只是星星之火,也要为后来者照亮前行的道路!”
他的声音很低,然而语调铿锵有力:“我们这一辈子里,不可能发生什么看得见的变化。我们是死者。我们的真正生命在于将来。我们将是作为一撮尘土,几根枯骨。但是这一点点的光亮照亮的几个人,会继承我们的想法,照亮更多的人。一个人接一个人,一点亮光接一点亮光――终有一天,光明会重返大地!”
他的表情即坚定又悲伤,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了下去,“但是这将来距现在多远,谁也不知道。也许是一百年,也许还是五百年。我们除了尽可能的把火种移植到人的心中,别的事情都是不可能的。即使我们起来造反,最终也不过是换了一群赵老爷而已……”
西华仿佛被催眠了一般,直瞪瞪的看着郝元。虽然他说得话里有许多她听不懂的地方,然而郝元的形象似乎从来没有这样高大过。
“怎么样,有些糊涂了罢?”
西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的确不大明白。”
郝元又解说了十来分钟,这才很明确的告诉她,他需要她的帮助。
“你大约早就知道,我是黄盖了吧。”西华问道,心中不由得一阵轻松。
“知道。”郝元点头,“可是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才会来见你。你受苦了。”
“又灌米汤了。”西华低下头莞尔一笑。
“你要是个只知道小恩小惠的普通女子,我这么会特意来见你?纵然是黄盖,蒋干也是赌了性命到江东的。”
“你要我帮你什么?”
“凤凰山庄的地图、家丁的布防安排,还有赵引弓平日晚上到底住在哪里。”郝元说道,“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对凤凰山庄动手了。”
西华心中一震,虽然早就知道郝元说服自己的目的,但是听他亲口说出来,其冲击性还是很大的。
“凤凰山庄到底也活了几万百姓。”西华犹豫起来。
“你放心,慈惠堂的难民我们秋毫无犯。要对付的只是赵老爷和他带来的狗腿子。”
“可是,没了赵老爷,那些难民岂非衣食无着?”
“慈惠堂的产业是能生蛋的金鸡,没了赵老爷,自然有其他人来接手经营。”郝元说道。
“那和赵老爷经营又有什么不同?这不是你说得赶走了赵老爷,又来了王老爷一个样?”
“没错,就现在来说王老爷和赵老爷是一回事。”郝元正色道,“但是赵老爷毕竟与众不同。”
“哪里呢?”
“很多,我只问你一句:杭州城内,可有哪一家――无论是自家还是作坊的缫丝,有慈惠堂缫丝厂那般如同人间地狱的?”
“没有……”
“你可知道,赵老爷这家缫丝厂不过是牛刀小试。只要凤凰山庄存在一天,难民奴工们被他多剥削一天,他就还有着更多更无情的机器会投入使用。到了那个时候,他的银子就越来多。他就会愈发的无法无天,彻底剥开自己伪善的面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