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双喜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虽说以他五年多服役生涯练就的生物钟可以判断现在大约是五点不到,再过差不多十分钟左右起床号就会吹响。
起床号一响,起床整理内务,然后跟着集合号往操场跑,集合点名。军营一天的生活雷打不动的就开始了。但是今天不需要,他可以睡到开饭的铃声响起。原本想再睡一会,翻了几个身,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不断晃动的床铺,喧嚣的海浪和船板不时发出的嘎吱声此起彼伏,实在不能算是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要不是晃动并且潮湿的甲板更令他厌恶,他更愿意起床去活动一下,平时令人生畏的五公里,现在莫名的有点想念了。
船舱里的空气污浊而潮湿。一盏悬在横梁上随着船身晃动的马灯散发出微弱的光线,看出去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从周围此起彼伏的咳嗽打哈欠放屁叹气的声音看,多数人已经醒了――只要在jūn_duì 里待上一年,这劳什子生物钟就算给定下了。
谭双喜看了看周围,大部分人都跟他一样,醒了之后睁着眼睛瞪着头顶上的甲板,要不就就是闭着眼睛翻来覆去。
隔壁铺位的下士歪过头看了谭双喜一眼,“怎么?睡不着了?”
“是啊。”谭双喜伸手摸了摸床边挂着的军服兜里的香烟,这才想起来船上严禁吸烟,只好拍了一下,“这都漂了几天了?”
连队从香港登船,已经是第四天了一路都是好天气,并没有遇到什么狂风暴雨。只是出航第二天风浪就变大了,士兵们开始晕船呕吐,因为风浪变大,连带着上甲板透气放风也被取消了。士兵们只能在空气污浊又黑暗的甲板下睡觉、聊天和打牌。一个个都快被憋出病来了。
“你放心吧,今天肯定能到临高了。”下士说,“我们出发的时候就是走了四天,到香港登陆的时候正好是下午。”
全连在香港登陆已经是将近两年前的事了,可是回忆却清晰的仿佛就在昨天。
“这次休整不知道能有多久。都快两年没回家了。”下士拿起军帽掸了掸,扣在脸上,像是在跟谭双喜或者他自己聊天。
“起码休个大假没问题”,一个声音从上面传来。
“我听营部的人说,这次回去就放假三个月!”
“三个月!你咋不说回去就退伍呢。”
“真得,”说话的人急了,“我是听小刘说得,他是营部传令兵。上头有什么消息,他知道的最快。”
“真要能休三个月,我回去就把老婆休了!换个新的。”有人语出进人。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拉倒吧,还休老婆,老婆不把你休了就烧高香了!”
“就是!一去两年,保不准脑袋上都有点绿了……”
谭双喜没有加入这番戏谑,而是默默地的望着上铺的铺板发呆。铺板上不知道是哪个大头兵贴了一张“美女月份牌”,含情脉脉的西施正看着他。
“哥,”一个脑袋从上铺伸出来,“这次回家成亲了吧?”
“成亲?扯淡!是相亲。”谭双喜对上铺笑骂了一句,上铺是去年才补进来的新兵谭恩德,到临高不到一年的山东难民。因为同姓的关系,对谭双喜的称呼总是加上一个哥。
随着两广光复和源源不断的外来移民涌入,临高的性别比例开始逐渐走向均衡,相亲活动中的抢手货开始不再局限于高级军官和归化民,普通的军士也开始有了获得女性青睐的机会。每次劳军,寄来的女青年慰问信中颇有芳心暗许的。这也让许多军中服役多年的老光棍跃跃欲试。
谭双喜暗自盘算着,这次他已经补授了排长。只是因为不是军官,所以只能算是“代理排长”――部队里叫这样的军士“当家上士”。
“当家上士”虽然也履行排长的职务,但是毕竟是“代理”,按照俏皮话的说法就是“使唤丫头拿钥匙,当家不做主”。有新的军官分到连里,就可以直接取代。
连长和他说过,让他尽快把文凭给提一下,只要有了乙类文凭,就能申请候补军官的资格。
虽说候补军官只是“候补”,但是现在部队的军官缺额很多,大概率不用太久能晋升准尉军衔。也算是一只脚踩进了军官行列,佩得不是士官短剑而是指挥刀了。排长任命也就是实打实的了。
所以他打算借着这次的大休整报个部队的补习班突击下考个乙类文凭。
军官去相亲和军士去相亲,所能接触到的对象自然大不相同。毕竟在百姓们看来,军士也就是多拿几块钱的“兵”而已,怎么能和“官”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