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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1 / 2)

从教学楼里出来,一阵北风扫过来,佳宁打了个寒颤,把大衣裹紧了要找自己的车,却看见路灯下面是那个人的背影。


她想,他为什么这个样子呢?


北方这样的冬天里,他不知道要加一件衣服吗?怎么还只是穿着那单薄的布的衣服?这样寂寞的立在寒风里?


她快步走过去,走到他身边了,又慢下来,犹豫之中,终于还是伸手向他,拍拍他胳膊,轻声说:“小山。”


他回头。


她觉得他跟从前不一样。


他还是平静的脸,可是他不高兴,写在他弯弯的眉梢眼角,是一个忧郁的弧度。


她想到这是她的错误,这是她的贪欲造成的伤害,心里又酸又软,哑着声音说:“对不起。”


忽然有雪落下来。



餐桌上,秦斌的母亲卷了一个烤鸭卷给佳宁:“秦斌这个人是个马大哈,我最清楚,结了婚,你要归置他。”


佳宁说:“挺好的啊。”看看秦斌,他正吃的香,瞧瞧她们,也是一脸无辜。


“都不知道体贴。昨天跟他爸爸喝酒喝的多了,就睡在宾馆了。我让他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一声,他都不肯。”


“我不是怕打扰她睡觉吗?”秦斌说,“佳宁最讨厌睡觉的时候接电话。”


她闷头喝汤。


他挤挤她的肩膀问:“昨天睡得好不?”


“嗯。”


她想早一点回家的。


穿了胸罩和底裤要去门边上拿衣服的时候被小山拉住。


“你又要走了?”


她说:“嗯。”


她站起来,他跟着也从床上坐起来,双臂一合,抱住她,凉凉的脸颊贴在她的小腹上,带着孩子般执拗的语气:“不行。”


她拨拨他的头发,冬天里,小山有种绿植物的气味:“别这样,啊。”


他又说:“不行。”鼻子尖儿划在她细细滑滑的皮肤上。


佳宁说:“你不让我走,难道我们永远这样吗?”


他仰起头来看她:“你跟我去南方吧。”


她笑起来,慢慢的用力的挣脱开他的手:“别说傻话了。”


她走到门边去穿衣服,一层一层的,冬天的衣服真多,真麻烦。佳宁围了披肩准备要走了,回头看见周小山l身坐在床上,平时看小山,总觉得那身布衣服下的他瘦弱了一些,可是此时的月光下,可见她刚刚抚摸过的他坚韧的骨骼和肩膀,浑身的肌r瘦削却结实有力,拉成流线形状,覆着淬玉般白的皮肤。


他俊美的脸,他游走在她身上的唇,他品尝并咽下她的体y,他的手,他的器官……周小山用每一寸的肢体来做a。


原来男人的美貌也有如此迷人的力量,佳宁还未离别便开始想念。


她想到自己要走了,要离开了,她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一个男人了,放纵了又怎么样呢?


她扔下披肩,回去吻他。


周小山在同一时间从床上起来,迎向她。


速度太快了,两个人几乎撞在一起,他双手抬起她的脸,眼神里有渴求和埋怨,说不出来,要把她淹没。吻是血腥味的。


佳宁一件件穿上的衣服被他撕扯着脱下,身体又交叠在一起的时候,快感震颤心脏,随着他的进入,一波一波的致命。


她的手和腿缠绕在他的身上,想要尽量的拉近,抵死的缠绵。


她听见他在她耳侧喃喃:“佳宁,佳宁……”


钟声响了一阵一阵,他们躺在床上,佳宁闭着眼睛,觉得有点疲惫。小山的下颚放在她肩上,声音低沉似在耳语:“我梦见过你。”


她笑,仍然闭着眼:“梦见什么?”


“我缺课,你又捉我回去。又跟人吵架。”


她听他这样说起来,想到他从前因为钱的问题缺课,又不放心起来,睁开眼睛看着他:“说起来,你以后再不能缺课了啊,实验室的补助金会一直给你到毕业的。”


他拨她的头发,啄一下她的嘴巴,根本没去听她在讲什么:“你有没有时候想起我?”


她的手覆在自己的额头上,想一想:“没有。”


他看她,睫毛弯弯,眼仁儿黑亮。


她说:“你知道的,我们不一样的。我的工作太多,我累。”


他没再说话,倾身躺在她的胸上,手向下抚摸,渐渐到了她的花心,细细的捻,轻轻的弄。


她那里热起来,隐隐又湿润了。


佳宁只觉得气短,心脏又剧烈的跳动起来,伸手却果断的按住了他的手:“小山,不能这样了,我真的得走了。”


他停住,想一想,慢慢坐起来,穿自己的衣服:“我送你。”


佳宁说:“不要,你留在这里,我自己回去。”


他没有再坚持。


她这次终于穿戴停当了,走到门边,看见他的布衣服,干净却单薄。她怕再失去离开的勇气和决心,说话的时候一直也没有回头看他:“天冷了,你得多加件衣服。你不会照顾自己的吗?”


“我不冷。”


“听话。”


她开车轧雪路回家,一路上都在想怎么解释这样晚归的理由。平时张嘴说谎话是裘佳宁的强项,现在却觉得舌头发硬,心里难受,又开始流眼泪,不知道是为了周小山,还是秦斌,还是她自己。


可是秦斌并不在家,她逃过这一关。


次日一起吃饭,从他母亲嘴里知道他不肯打电话回来,佳宁想,他究竟真是怕她被打扰,还是故意搭了台阶给她?


吃完了饭,他们陪着从陕西过来的秦斌的父母逛完故宫,又去逛商场,秦斌的妈妈也是大学老师,在陕西师范教英文,选衣服的品味一流,又热衷于此,爷俩最怕这个,躲到茶店里去了,只剩下佳宁陪她。


她等未来婆婆换衣服的当儿,突然看见对面男士名品店里有漂亮的短大衣摆在橱窗里:海蓝色的,背帽子,牛角皮扣,年轻又经典的款式。


她走过去,店员很热情,介绍说这是来自苏格兰的品牌,精品羊毛的面料。


“小姐是为朋友选吗?身高多少呢?”


佳宁说:“1。8米左右,瘦一点。”


立时有身材相仿的男店员穿上样品给她看,佳宁心里想:小山穿上不知多漂亮呢。


旋即划了卡付钱,留了他在学校的地址给店家。


那边秦斌的妈妈换了衣服出来,招手让她过去给点意见,她着急的嘱咐这一边:“请尽快送去,下雪之后天冷。”


周日的晚上,佳宁洗了澡对着镜子梳头发,秦斌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是几枚厚的封好了的信封,佳宁看那上面收信的地址,分别是中纪委,高检还有中直工委。


佳宁问:“什么时候寄出去?”


“婚礼之前。”


“你终于做了你想做的事情了。”


“嗯。”他说,“不然寝食难安。”


“会有用吗?”


“做了总比不做好。”


她点点头,继续一下一下的梳理头发。


秦斌在镜子里看着她:“然后我们去新加波,你老实告诉我,让你放弃了这么多,你后悔吗?”


“不。”她回答的很快很干脆,“明天,a材料通过测试,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换个地方搞科研,有好处。”


“以后,也许我们还回来……”


“秦斌。”她打断他。


“嗯?”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星期一的早上,a材料抗酸碱腐蚀试验按计划在首钢特殊材料性能监测实验室进行。在对该材料强度,韧性,耐高温,隔热等能力均鉴定完毕后,这是最后一组检测内容。jūn_duì 载人航天计划材料组负责人,北华大学校方,首钢特材公司领导都亲临现场,参与鉴定。


王至里院士比计划来的晚了一些,佳宁正跟从酒泉来的老刘商量合同的问题,见到老师,迎上去,看到他脸色不好,手凉。


“您还好吗?”


“问题不大。”


“还是肝脏?”佳宁请工作人员到了热水来,“老师,要不然我们改天吧。”


王院士摆摆手:“都说了不是大问题。我们照常进行。”


佳宁请院士按键启动试验,王志里道:“这个工作,佳宁你出力最多,你来按。”


佳宁推辞,王院士坚持。


她见老师额角有汗流下来,知道拗不过,走上前,按下蓝色的试验启动按钮。


电脑接到指示,现时自动分别调配出超过太空环境标准浓度200倍的强酸和强碱溶y。待溶y调配完毕,机械臂将0。5厘米厚板状的a材料分别c入。


一切都在透明的试验罩内进行。


佳宁有些陶醉的看着这凝结着自己和老师心血的,银白色发出亚光的材料,安静的浸泡在有着强大腐蚀能力的酸和碱的溶y中,像入定的僧,岿然不动。


“由于添加了新的元素,并改变了传统合金的构成比率,改进了冶炼工艺,我们的a,抗腐蚀能力超过传统太空材料钛皓合金50倍以上……”佳宁向在座的专家介绍说。


身着绿色军装,佩少将军衔的老刘双手支在控制台上,身子向前倾,仔细看着腐蚀溶y里状态稳定的a,嘴角微微露出笑意。


这是最权威的专家和最严格的考官,他的微笑,让佳宁心中落底。


半小时之后,试验结束。数据显示,除外观光泽外,酸碱溶y并没有让材料a产生任何变化,它最终通过了所有的考验。


众人鼓掌,为a材料,为王院士,为裘佳宁。


老刘过来跟王志里握手:“院士,我是个jūn_rén ,不会谈生意,但我知道我需要什么。技术转让的条件,都尊重您的意见。”


王志里道:“我是个教书的,也不做生意。条件,好说。”


佳宁送院士回家,将自己手中的最后一点研究资料交与王院士,王志里没有接:“你自己放在保险箱里吧。”


她知道那放在书架后面保险箱的密码,走过去,拧开了,将资料放进去。


院士站在书桌边,右手顶在在肝脏的位置上,试验成功,他精神愉快,可是声音虚弱:“又走了。又要走了。你硕士毕业的时候去美国念博,我知道你肯定能回来搞科研,反正斌子在这。这回跟着这位走了,我就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佳宁背向着院士,拧上保险箱:“上次师兄走的时候,您还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一样吗?他是去哈工大教书。”


“我也不远啊。”佳宁嘴硬。


“婚宴第二天就走啊?”


“嗯。秦斌那边的工作着急。”


她还是背向着老师,心中有惭愧,不太敢谈之后的安排,将自己的逃避推到秦斌的身上去。


她听见身后老头儿呵呵的宽容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弱,接着却是物体滑落的声音,身体跌倒的声音。


裘佳宁急忙回过头去,失声大喊:“老师!老师!”


病房里很安静,王院士手腕上c着点滴,睡得正熟。粉色的加湿器散出薄薄的雾,空气温润。


佳宁惴惴不安的又在咬指甲,师母过去把她的手轻轻扒开:“怎么这么大了,还这样啊?”


佳宁抬眼看师母:“我担心。”


“没关系的,”师母说,“七十多的人了,谁还没点毛病?”她轻松的笑笑:“还说要跟小山去南方旅游呢,我看啊,老头儿还是得休息休息了。”


佳宁看看她,没说话。


“对了,佳宁,你今天下午不是要去民政局跟秦斌登记吗?”


“我不去了,我在这里陪您。”


师母拉她起来:“这不行,你的是大事,耽误不得。佳宁你不要担心,我在这里,老师不会有任何问题。”


她还要留,师母轻推她到病房门外,声音方敢大了些,说道:“佳宁,你是姑娘。什么事最重要,自己要知道。你老师爱你的才,总想挽留你,可是,女人真正能靠得住的不是什么a材料,是你身边的人。师母这么说,你懂不懂?”


她觉得懂了,又觉得不懂,慢慢的往医院外面走,看见医院的院子里溜达的老爷爷搀着老乃乃,老乃乃扶着老爷爷,弯曲的身体互相支撑,是个“人”字。


在民政局外面,秦斌等得很久了,见到佳宁迎上来问道:“老师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就是有点累了。师母在他身边。”


“我们登记完了,我去看看。”秦斌说。


“嗯。”她的头倚在他的肩上。


排队等着登记的人不少,有人商量孩子的名字,有人计算房子的贷款,有人说“把你妈妈接到北京来看病”,秦斌和佳宁两个沉默着。


轮到他们了,佳宁起来就往里走,突然秦斌拽住她的手。


她看着他。


“佳宁。”


“……”


“现在你还可以后悔。”


她看着他,松开他的手,然后扬扬头真的想了想。


她想到了互相搀扶的老人,想到了师母的话,想到自己创造出来的性质稳定的a材料,想到了她跟秦斌的恋爱,他们是真的恋爱的。


所以有些东西可以忘记,年轻的男孩子,英俊的脸,冷静的白的皮肤,热情的亲吻和欢爱。


这是可以忘记的。


她是大人,她知道取舍。


裘佳宁说:“我不后悔。你后悔不?”


“不。”


“那就登记去。”佳宁说,“周末我们喜宴,走之前再收一大笔红包。”


签字,亲吻,证婚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公务员,脸白白胖胖,带着东北口音说:“以后是两口子了,好好过啊。”


他们相拥着出来,从此以后是夫妻。


佳宁将车钥匙给秦斌:“你去开车,我忙了一天。累了。”


天已经黑了。


她等秦斌取车的时候接起来电话,她总要给一个答复的。


有3个未接来电,一直在振动。


是周小山。


“喂?”


“小山,是我。”


他在那边语气愉快:“我收到那件大衣。”


“合适吗?”


“非常合适。谢谢你。”


她微笑,自己也不知道。


“你在学校吗?现在。”


“不,我不在学校。”


“……”


“我在民政局。”


“……”


“我刚刚跟我的男朋友登记了,小山。”


“……”


“我们这个周末婚礼,然后出发去新加坡。”


“……”


“咱们这么认识,是缘分,不过短了一点。我没有什么要说。”


“……”


“再见。”


“……”


她犹豫之中要挂机了,终于听见他说话。


语气上没有一点的激动,一点都没有,也没有温度,真正的云淡风轻。


可是哪怕他有一丝波澜,也不会让她这样悚然心惊:


“不能这样。”他清楚的说,“佳宁,你不能这样。”



佳宁彻夜难眠,忧心忡忡的想,周小山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当然他不是个坏人,坏人没有他那样的眼睛。可是即使他是,他也有足够的报复她的理由,是她自己的无礼,贪婪和绝情。


这样的不安写在了她的脸上。


试礼服的时候,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灵灵说:“再这么不高兴,连粉也擦不上了。”


佳宁说:“谁说不高兴?有点累,是真的。”


灵灵给她点了一支烟,在镜子里看她:“多好,这么不良的习惯,秦斌都纵着你。”


佳宁微笑出来:“因为他也是个老烟枪啊。”


这天晚上,电影频道上映麦克道格拉斯的电影《致命的诱惑》:男人外遇,及早回头,可是情人却发了疯,要把他的一家斩尽杀绝。她当时正在跟秦斌吃海瓜子,吃着吃着,看到宽额头的女人瞪着灰色的眼睛行凶的时候,两个人都好长时间没说话。


“这个女人还真是……”秦斌说。


电影终于结束了,女凶手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佳宁连话也说不出来。


刷牙的时候她想,周小山会不会如法炮制呢?这种想法突然冒出来,自己都冷笑出来,人心是多么可怕的善变的东西,几个月前,心心念念的,觉得那男孩子的眼神像电影里安静的天使;如今她做贼心虚,居然害怕到这种地步。


秦斌在洗手间外对她说:“我说……”


“嗯?”


“后天就是喜宴了。我明天去把那几风检举信寄出去,把事情办利索。”他顿了顿,“咱们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了。那么多的老师,朋友,同事,还有学生,你该说的话得说,该道的别得道,我们还有时间。咱们不欠别人人情。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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