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卫使节和这些活宝禁军的环庆军军将,看着那泾源军将领挤眉弄眼,偷偷答话:“现在是看着你们威风了…………俺们刘太尉却是跟错了人现在俺们没爹没娘,是人就能来踩三角,粮饷不周,什么苦差事都得伺候
…………河间府那里消息灵通一些,听说燕京被围,汴梁官家那里已经震怒了。童宣帅和王相公他们闭门谢客,老公相那里已经是门庭若市,只要燕地事平就要复起了。老种相公这一招当真厉害此次天使来,也全是来加官进爵的…………各位哥哥升官发财到时候觑在俺们都是陕西诸路出来的,还要多多照应俺们一些…………还不知道俺们这些孤魂野鬼,能不能得返家乡”
环庆军军将在那里长吁短叹,这泾源军军将却是强压着心中窃喜。老种相公不愧是老种相公,一下子就为西军团体谋取了最大的利益如此说来,一定要将这些使节平平安安护送到燕京城中,不能出半点差错
这泾源军将领窃喜当中脊背上面也是冰冷,这次西军三路上下也都是如履薄冰,要和辽人打,要和那位童宣帅斗,现在更是要挟朝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现在总算是有一个说法了,但愿此后就是平平安安的了罢,千万不要再生出什么意外出来了
他忙不迭的低声想自己扈卫下令,让他觑去调集精锐骑士。克复燕京,萧言发了大财,西军财发得也不算少。财物军资西军绝不缺乏,要的就是战马。萧干主力两万多骑军,战马数字差不多还要翻倍,萧言手指缝露露,西军也就多了几千上万匹北地雄俊。除了重组重骑之外(这个需要相当时日编练),就是补足各军战马缺额,连守备白沟河的这些jūn_duì ,也多了两三百匹战马。精选骑士扈卫,冲破燕京城外乱军,杀入燕京城中,并不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情。
才吩咐下去,就看见车马上钻出一个戴软脚璞头,着圆领青袍的内侍服色模样人物,不过三十许年纪。跟着那禁军军将忙不迭的赶过来。此刻神色上面,再没有了半分刚才大模大样在车子里不下来的傲气。以天使身份,居然先向那泾源军将领见了一礼,堆笑道:“咱家算是命数不偶的,摊上这么一个差使。却没想到,燕京城那里危急到了这般地步领的是皇差又不敢回头,只能咬牙向前,一路安危,全要太尉照应只要能生致燕京,咱家自然有一番心意奉上”
那禁军将领也在旁边说好话:“这位哥哥,俺也不瞒你,俺们这几十人,往日里就是在汴梁耍子,哪里上得阵?能骑马都不知道还有几个,扈卫的环庆军,你看还有骑走骡的,能用战马,挑不出三匹来。不指望哥哥,还能指望谁去?将来哥哥们班师,俺在汴梁置酒相待,让哥哥们高乐十日,都算是俺的就算其他的不念,也念着俺们是来给西军诸位加官进爵,记发犒赏的,哥哥援手,也就是在帮自家…………拜求拜求”
那泾源军将领忙不迭的还礼,拍胸脯大包大揽下来。那个倒霉内侍和禁军将领脸上堆笑,心里暗骂。这次官家是发了急了,政事堂相公们承旨也是飞快。临行的时候老公相还将他们召至府上,冷脸叮嘱,一定要尽快将旨意传至燕京不成也就不必回来了。说句蒙面丧心的话,官家那里说不定还死不了,可是在老公相面前,到时候只怕就是求死不能几人倒霉,摊着这个差使,还有什么说的?
好说歹说,这泾源军将领总算安抚好了已经吓得有点魂不守舍的天使和扈卫禁军将领,招待他们进营中先休息一下。环庆军扈卫好歹是西军一脉,自然也有一番安置。大队车马翻翻滚滚进了营中,周遭看着这一番热闹的那些转运粮草的司官们犹自在议论不休。
“燕京被围,天下大震,又有天使前来,看来是要给足老种萧言他们好处了…………这帮武臣降臣,如此飞扬跋扈,今后大宋,诚多事之秋也”
“噤声老种他们,听说已经勾连上了老公相,河间那里传来消息,老公相复位就在眼前。西军重兵在握,又再秉朝政,岂是你我议论得了的?当心再来一块宣和党人碑,到时候不要说顿在白沟河边上了,说不得要去沙门岛上走一遭”
这些小司官们喋喋不休,无非各种羡慕嫉妒恨。只有一个清流出身,不是童贯王黼一党,更不是蔡京那一系的小司官冷笑一声:“燕京城中,还有耿道希和宇文叔通他们也是天使身份,宇文叔通智计百出,也还是天使身份,未必就扳不回这一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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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沟河南岸扰攘之际。燕京城中天使衙署内,宇文虚中正一书一茶,在书房中安坐,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前些日子,他不断去求见姚古不得,又写了几封极长的书信之后,就一副撂开手的模样。在府中安居燕坐。外面复辽军将燕京城围了数重,就连西军上下也都开始焦躁不安起来,他却半点也没有放在心上也似,在府中闭门不出。
此刻他也绝不是装镇静的模样,读书的时候,还不断在书页天头地尾密密圈注,显然是完全看进去了。
正在看得入神之际,就听见门外脚步声响,还没等门外下人通传,耿南仲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看着宇文叔通入神模样,扶住门扉摇头大声道:“叔通兄,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某听你话语,这些日子在燕京城中安坐静观,现下却是坐不住了现在燕京城中西军上下都有些扰攘议论,正是你我居间行事的大好时机,你如何还在这里不动?难道真的就放弃了不成?”
宇文虚中啊了一声,抬头看着耿南仲,笑道:“道希兄,某正在书中饕餮,却被你惊动吾辈士子,扰人读书,可是大罪过。”
耿南仲哼了一声,走近宇文虚中和他对坐下来,伸手就将他手中书卷抢过来,重重拍在几案上头。看来这个方正闻名的老夫子真是动了气了,居然做出这般举动。抢下书之后,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宇文叔通,而宇文虚中只是淡笑。
耿南仲和他对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叔通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计策是你定的,现在无所事事的又是你这帮武臣如此跋扈,行此等要挟朝廷之事,吾辈中人,如何能看得下去?你我二人奉诸君子之望而来,若是不成,你我二人名声事小,这乾坤倒置却是事大”
耿南仲虽然号称迂腐方正,可不过就是见事慢了一些,遇变要想上好大一阵功夫才能理清楚头绪,没有机变的本事。可是自从那日西军演戏一般的闹饷之后,现在也有十几日快二十日的功夫了,他脑子转得再慢,这个时候此间局势还有随之而引起的汴梁朝局变动,也都相得清清楚楚了。耿南仲毕竟也在大宋官场沉浮了快二十年
看宇文虚中不说话,耿南仲就自己说下去:“…………叔通,西军如此举动,已经恶了童贯王黼之辈,再难转圜。朝局当中,他们就指望老公相一党了,更不用说北伐之前,老种和老公相早有勾连我辈本想借此机会出头,一举能跻身中枢,众正盈朝之后,再行革故鼎新之举。现今如此,还谈得上什么众正盈朝?老公相何等人?必然要借这机会出手,官家性子,又是早已深以北伐战事延绵不绝为苦,有老公相出手,正好化解此间僵局,也就是老公相复位的张本叔通兄啊叔通兄,要是老公相再度秉持朝政,大宋朝局,将不知伊于胡底难道你就不为这个痛心疾首么?”
耿南仲说得颔下三缕墨髯颤动,他一向气度雍容,被时人许为风度绝佳。此刻却激动得都坐不住了。仿佛对大宋朝局一番赤胆忠心,恨不得就在此刻披肝沥胆而出
宇文虚中笑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耿南仲能想明白其间虚实也是理所当然的。能在大宋官场沉浮不倒,自然不是笨伯。耿南仲一副急切若此的模样,宇文虚中也了然得很。他耿南仲除了是清流人物,还代表太子。太子深恶老公相,而老公相秉政之时,对太子也有诸多手段。老公相复位,对清流说不定还没什么,了不起不让他们跻身中枢,继续压制下去,他耿南仲却很有可能被当成杀鸡给猴看的那只鸡事关自己身家权位,也难怪耿南仲如此不淡定了。
看自己再矜持下去,耿南仲只怕要脑充血了。宇文虚中只有笑笑开口:“道希兄,燕京城中,诸军扰攘起否?”
耿南仲平了平气,回答道:“岂能没有议论?孤军被围燕京城中,粮草积储日日消耗。就算早有预备,也不能让人始终安心。城中驻军,连日都有行军法事,处置扰攘军中之人。越是这般,越是表明军心不甚稳了…………可是老种亲自坐镇,以他威望,又有什么压不下来的?这般拖下去,燕京城中粮草积储至少还可支三月,汴梁来人,此刻却只怕已经在途中矣”
宇文虚中仍然一笑:“你我无拳无勇,身边只有王禀的三千环庆军残兵。若是没有西军配合,能扫平乱事么?”
耿南仲摸不清宇文虚中心思,沉住气道:“这是什么话王禀是绝不肯出战的,你我两人书生也,岂能平乱?”
宇文虚中一拍手:“着啊既然若此,没有西军重将配合,你我再如何活动,又能济什么事情?其间要害,我能对西军除老种外诸将,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都做了。现在也只有等他们找上门来,不然只能仰屋。与其焦躁,不如读书,道希兄,你说是也不是?”
耿南仲一下站起,甩袖子怒道:“老种坐镇,西军诸将如何肯找上门来配合行事?叔通兄,你这是坐而待毙”
宇文虚中笑着延耿南仲再度坐下,淡淡道:“西军如此行事,朝廷如何不忌惮?就是西军上下,自己心里都是虚的…………老公相就算借此出手扳倒王相公和童宣帅复位,也必然对官家有所承诺,对西军将来有一个处断法子。依某思之,无非就是借萧言如刘延庆一般牵制西军上下,萧言无根无底,比起西军盘根错节来,更好操纵一些。老公相自信驾驭得来…………西军诸将,岂是无知之辈?此间道理,这些天来他们自然也相得明白的。加上清虚,城中军心已经有些不稳,岂能不有所动作?道希兄,以我观之,就在这三两天里头与其让萧言得了这大便宜,不如自己来,到时候只要说动西军诸将中有力之人,燕云乱事,可立致太平”
耿南仲听得惊疑不定,想找宇文虚中话语里头漏洞,却又没那个急才一下找出来。其实此时此刻,他不相信宇文虚中,还能相信谁去?他垂首沉吟一下,叹息道:“也只好如此了…………我却想不明白,老种为什么就死死勾连住萧言,不肯放手?”
宇文虚中苦笑一声:“这个我也实在想不明白,老种是有自己主意人,轻易难得打动,好在我也没有指望他…………”
耿南仲长叹之声不绝,最后又问了一句:“这三两天就会来人…………来人又会是谁?”
宇文虚中目中精光一闪,斩钉截铁就说了五个字:“姚古姚希晏”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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