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时做了决断,点着几个小军官服色的甲士大声下令:“各领十骑,去四下通传,俺这里逮到了耶律大石其他地方不必再管了,乱军已经败得不可收拾了,分散各部,全都朝这里汇拢,擒斩耶律大石”
那几名小军官也兴奋得胸膛重重起伏,答应一声毫不犹豫的招呼各自本部人马调头就走。韩世忠回头冷电似的目光再一扫丘陵下耶律大石中军大队,这时外围骑军也发现了丘陵上动静,丢下一切,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准备聚拢迎敌。韩世忠长柄大刀一扬,呼喊一声:“有没有胆子随俺冲杀一阵?”
底下军将大声应和:“韩都虞侯,俺们如何不敢?冲杀至此,为的不就是这个?”
韩世忠哈哈大笑,却没有鲁莽道命令麾下朝着步军阵列硬撞上去,大声下令:“找着敌军外围骑军掠袭厮杀缠住了四条腿的,两条腿的不怕他们跑到天上去掠袭一次就回头,接着再来,死死咬住他们你们可都记着,那直娘贼的耶律大石,只能是俺老韩的”
眼睛都红了的宋军这些如狼似虎的甲士,群起暴诺一声,追随着一马当先的韩世忠,向着丘陵下疾冲而下。他们是属于重骑指挥所部。冲击过程中自然就结成队列,轰隆隆的似乎能将这丘陵震塌了也似的冲下只留下十余骑还在丘陵上,一边作为万一接应,一边看顾着现在还带着的五六十匹备马。饶是如此兴奋激动的时候,这些骑军作战,还是章法不失
韩世忠在最前面,身子伏在马背上。刀拖在背后。尽力将马速提到最高。耳边忽忽都是风声掠过。马速已经快得不能再快
丘陵之下,大道西侧,这个时候迎着韩世忠他们冲来方向的,也集结起约有百骑队伍。仰攻显然不是好办法,他们也反应不及了。这个时候就想后退,而军阵当中耶律大石也急急传令,想让一部步军迎上前去,以矛阵当韩世忠这近百骑的冲势。稍稍阻碍他们之后,再以骑军从两翼卷杀。
耶律大石反应不可谓不快,调度应对办法也不可谓不正确。可是毕竟是只整练了一个月的军马,形势上是整齐了不少,一旦临战,就看出底细来了
骑军还好说,多是辽东难民屯军出身,底子还算不错。乱战一气看不出太多破绽出来,小队轻骑的哨探追袭也能控制得住。但是这以步迎骑,却是最考验步军素质的。没有长久编练,严酷纪律长时间浸yin,再加上一些实战经验,如何能轻易组织得起来?
更不用说再此等变起仓促之间,马上就要变幻阵列。号令是下下来了,接令军将大声答应着,对自己麾下下令却是喊得不知所云。就算这军将号令正确,这些步军士卒现在已经慌了手脚,只能下意识的紧紧和大队挤在一起,根本没有半个士卒出列,结成矛阵以当宋骑
那些复辽军骑军后退没有多远,眼看就要和步军大阵撞上,韩世忠已经追及了他们。韩世忠纯用单手,长柄大刀就从背后甩出,冷电也似的一闪,刀锋过处。两名敌骑顿时翻身落马,韩世忠另一只手早已拔出身上佩戴长刀,纯用双腿控马,贴身近战又劈砍两记,他势大力沉,两记劈砍,顿时又是两骑了账。韩世忠一扭镫,战马嘶鸣着横排着转弯,后腿用力,已经转向北面,沿着这大队复辽军前行方向平行疾驰而出
几乎在韩世忠转向同时,后面大队宋骑已经蜂涌而至。前后队列分得清清楚楚。这些毕竟是重骑出身,没有胜捷军出身的那些轻骑掠袭的本事。不敢贴着对方太近就已经转弯。弓矢此时雨后没有晾干时间派不上用场,还好大家身上多少还剩下几支投矛。转弯同时,就是一排投矛掷出。对面复辽军骑军当中,顿时就是一片人仰马翻。
第一队紧随韩世忠转弯过去,赶向这大队辽军前面,后一队又接上同样动作,一共排了三队。就是三排投矛掷出。当面复辽军轻骑几乎被一扫而空,不少投矛还落入步军军阵当中,惨叫之声,顿时不可遏止的在步军军阵当中响起
这近百宋军轻骑次第转向,疾驰向复辽军大队前方。偶有不开眼的复辽军中军骑军阻拦,都被韩世忠砍落马下。韩世忠不爱使马槊,好用一口刃面和案板也似的长柄大刀,厮杀起来,当真暴力得很。马力加上他的挥砍之力,往往一刀掠过,能将对手劈开半截身子他身子结实,胳膊粗壮,这反震之力对他来说不算一件事情。这样一冲而过,也不知道将多少对手劈成了两截
复辽军中军的步军大队,猬集在一处,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失却了反应的能力。只能惊怕的看着这近百宋军甲士如狼似虎在他们军阵旁边掠过,转眼就已经赶到前头。接着又在那使长柄大刀,杀得浑身血淋淋的宋军军将的率领下调头回来,再成三列,摆出架势,意图再掠袭回来
耶律大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自己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就算此刻弃军而逃,逃出去的可能性,也并不算太大这是自己在战阵当中,第一次丢下麾下儿郎。更有可能,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还能领军一时间耶律大石甚而想放弃,可是胸中那点男儿复国志向,让他眼睛又猛的睁开,大声对着自己心腹扈卫下达已经之前秘密交代过的号令:“弃军朝东北走”
随着耶律大石突然一声号令,扈卫着他的几十名披甲骑士同时动手,打马就朝外冲。步军挡在前面的就毫不犹豫踏过,甚而动手劈砍。呼喊惨叫声顿时就在军阵深处响起。这支复辽军中军行军阵列,长径大而宽度小,转瞬之间就被他们冲开,卫护着耶律大石向东北方向疾走
耶律敌国烈一直关顾着耶律大石动向,看见耶律大石溃围而出,顿时就大喊一声招呼所部。各处散步的耶律大石麾下骑军,顿时就打马朝着耶律大石逃走方向汇合。
这变故陡然而生,大队复辽军中军步军甚而立在当场,定定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一名军将最先反应过来,提刀大喊:“大石林牙不要俺们了各顾性命罢”
随着这军将一声呼喊,更大的声浪顿时在步军军阵当中发出。原本还能维持住模样的数千步jūn_duì 列,顿时轰的一声炸散。无数步军士卒拔腿就朝外跑。他们也不知道向何处逃生才是正确的方向,下意识的就只想从这处死地逃走后面的人推倒前面的人,接着自己又被更后面的人踩到。为了更快离开大队,甚而有人自相砍杀。一旦稍稍离开大队,这些已经再没有了军将层层约束,也再不能称为一支jūn_duì 的人马,纷纷丢掉手中兵刃,一边拔腿狂奔一边解去身上负累甲胄。
耶律大石经练步军足有三千余人,在复辽军各方渠帅全力支撑下也武装完全,披甲近半。可是在才从大营逃出向北不足十五六里路,就再也不能作为一支jūn_duì 存在了。这数千精壮汉子,卷起了比之前败军流民百姓还要巨大十倍的惊惶声浪
从前面败退下来的那些渠帅和他们麾下儿郎,再加上更多的流民百姓,虽然不能靠近耶律大石所部大队,还被他们砍杀了不知道多少。却还有更多的人贴着他们一起行动,有这么一支看起来还算严整的军马,这些逃到这里来的人马百姓,稍稍觉得心安一些。在周围本来越聚越多,还算喘过了一口气。谁知道宋军甲士突然出现,只掠袭一次,这支被他们依为泰山之靠的军马就立刻也告崩溃,复辽军全军统帅耶律大石只带着骑军向东北方向亡命而逃
这些依附在四下的败军百姓顿时也都再度炸散,而且再不会有复振的可能。这场狂乱潮流,在这一刻,已经到达顶峰
韩世忠率领手下,瞪大眼睛看着耶律大石突然溃围而出,斜斜向东北方向奔走。看着这本来还有个样子的几千军马一下崩溃。韩世忠大骂一声:“这耶律大石动作倒快”
他立刻招呼全军,也不顾队列了,朝着耶律大石逃走方向急追而去。可是几千乱军四散,再加上十倍的其他败军与流民百姓,一时间追击道路上到处都是人,韩世忠所部,如砍开一条血胡同也似的拼命想咬住。可是毕竟耽搁了一下,等将面前阻挡杀散,耶律大石已经在前头两三里地方了。韩世忠浑身是血,也不稍作喘息,拼命打马急追。一边咬牙切齿的自语:“看你能跑到天上去你这颗脑袋,俺老韩是要定了”
这个时候,在战场的另外一头,西军大队也蜂涌而出,遮天蔽日一般的从燕京四下而出,扑向当面复辽军的散乱营地。金鼓之声震天动地,在燕京四下回荡。披甲西军之士,如墙而进。在大队前面,更有西军各部中精选出来的轻骑,红着眼睛冲在最前面。
乱军已经崩溃,萧言所部已经抢了先机。眼看就是燕地最后一战,这个时候再不争功,还什么时候去争功?
燕京四下的山川大地上,原来那些紧紧将燕京围住的大大小小营寨,在已经习惯了燕京城西军龟缩不出的局面之后,自以为西军战斗力不过如此,长久围困之后,城中乏粮,还有克复燕京机会的复辽军各部,这个时候只有放弃各自营寨,放弃自己好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家当,再没有什么指挥号令,各个渠帅身边只带着寥寥几名心腹,甚而单骑狂奔。只想夺路就走不管是什么方向,只要能逃离这个死地就成
西军一出,就是遮天蔽日的架势。数万甲士进击,这种场面,让这些得意了一些时日的各方渠帅,才知道自家这散乱军马,在正规军面前,在大宋唯一的一支野战主力面前,其实什么都算不上耶律大石整练出来的军马,已经让他们以为是难得精锐,将来可以作为泰山之靠。可是和这数万西军精甲比起来,才知道耶律大石整练出来的军马,同样派不上作用
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耶律大石根本不是要打算和这些宋军作战,而是积攒实力,留作将来。什么去西北面当住萧言,都是虚话。这个时候耶律大石说不定早就带着这几千人马走了而他们这些被撇下的人,只有在这混乱当中没顶
一个个营寨被西军大队踏破,西军兵力充足,又以步军为主,不用象萧言所部那样不顾直进,维持冲势。摧破一处营寨,还有时间翻检一番,西军毕竟军纪约束严,不会自家哄抢,有各军行军司马计点缴获。值得留下的东西拿走了,一个个营寨就被点燃。烟焰冲天而起,这一个个烟柱,仿佛就是一个个巨人的腿脚,紧紧追赶在不知道有多少只知道逃命的人潮背后。
除了这些还算按部就班向前进击的西军之外,西军当中精选出来的二三千骑人马。几乎就是西军全部能够骑战的人马了。他们却是不顾沿途营寨,不顾那些逃命的人潮,分成几百人甚至百十人的小队,拼命朝里直进。这些骑军,更加剧了逃命人潮的混乱,不知道有多少人跑得吐血,软倒在地,再给无数双脚踏过
复辽军从西到东,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都拼命的在朝着中间奔涌。这从两面卷起的狂潮,终于会合,纠集成一团,互相冲撞,互相扰乱。再也逃不动的人们,散处四野,只是发出绝望的哭喊,只希望这场混乱能够早些过去,只希望自己能从这场莫名而起,又莫名而终的乱事当中,能够余生
秦凤军所部,就以姚平仲率领的轻骑为锋尖,推进得最快。这个时候,姚平仲身边也只剩下了三四百骑人马。姚平仲一路行来,就算他们只砍倒拦在路前的人马,这个时候也已经杀得人人浑身是血。姚平仲带领大队,疯狂的在人潮当中左冲右撞,杀到酣处,他只是仰天大喊:“耶律大石何在,耶律大石何在”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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