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这两个字还回答得分外大声。萧显谟毕竟是萧显谟,虽然行事手段未免有不依常理之讥,但是出发点还是为了这个大宋,为了与外敌决胜于疆场。现在朝局如是,外敌方殷。指望朝廷实在是有些缓不济急,就这样谨奉萧显谟号令,也没什么。反正对得起自己这颗良心就是!
萧言满意点头:“汴梁岁月,看来还没将你们骨头完全磨软。有这份心,就表明你们还没忘本。知道自己现在所有一切,都是打出来的…………女真兵锋,已然深入云内诸州,耶律延禧兵败被俘,现在河东路北面,旧长城之外,已然是乱成一团。交给你们的任务,就是在稳固藩篱之外,收拢辽人流亡败残之军,招募军内诸州各处部族,神武常胜军轮流遣出人马,在云内诸州和女真鞑缠战。女真鞑势若则击之,势强则避入河东路关塞之内。磨砺刀锋,以待将来!如此将女真鞑吸引力放在河东路,则虚荣之永宁军所当正面,也可稍缓压力…………朝廷薄待我们,我们却对得起朝廷。如此行事,是大丈夫所为,俯仰之间,不愧天地!”
萧言说得正气凛然,诸将也听得心旌摇动,热血沸腾。在河东路旧长城外与女真鞑打一场速进速退,规模小,时间延续长的连绵战事。从这个时侯的大宋和女真之间的战略态势而言,的确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女真已经击灭辽国,拥数万正值巅峰的女真铁骑,再加上收往日辽人劲兵以为羽翼。这个野蛮人帝国,现在正是兵锋为鼎盛的时侯。大宋用来抗衡的可以一战之军,却是少得可怜。一旦女真大举南下,从燕地经河北诸路直抵汴梁城下,当是女真的主攻方向。道路宽平,也足堪女真铁骑驱驰。可大宋因为自家党争因素,放在这个正面的就一个永宁军而已,其他驻泊禁军,不过充数,比永宁军都是远远不如。
在河东掀起战火,依托于旧长城及河东路缘边的险隘山势,将女真军马注意力吸引到这个方向,正面压力自然就减轻了。女真重兵要是集中在河东路的崇山峻岭之间南下,比起走河北正面就要艰难许多。就算女真不上当,重兵不会投向河东路,可是在女真大军南下方向侧翼始终保持着一支能战之军的压迫,这种战略利益也是相当巨大的。
而且对于神武常胜军来说,扩军之后,以一系列连绵的小战事也是练兵的好法,能将神武常胜军这支强军的刀锋磨砺得越来越亮。
萧言自掏腰包,维持神武常胜军这支军马,还行此为大宋将来计之事。哪怕是他背后别有盘算,可是也能算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了。bnv
萧言这般说,神武常胜军上下自然都没什么意见。他们立身之本就是手握强军,而强军都是打出来的。神武常胜军这些军将正是血气方刚的时侯,打仗什么的,完全都不放在眼中。在燕地的时侯背后全无依托都敢深入险地,和女真鞑血战。现在有河东路依托,朝中还有萧显谟源源接济,怕女真鞑个鸟?
当下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正准备说一些效忠心的话。这个时侯一直老老实实的韩世忠却摸摸脑袋,迟疑的问了萧言一句:“…………显谟,俺们和女真鞑还不算是敌国罢?燕地之战,女真鞑是深入俺们地盘了,俺们打回去的。现在俺们奉命去河东路开镇守边,这个却是要深入云内诸州去挑起战事的。俺们头上还有一个河东路安抚使的婆婆,一个擅起边衅就抓着了俺们的把柄,这个到时候如何交代?”
韩世忠是表面粗鲁,内心把细。萧言早就深知。这一句话韩世忠问得着实,还好萧言也早有预备,当下一笑:“六臣何在?”
话音方落,张显已经打开厅堂之门,将在门外一直等候的一人引将进来。灯火之下,众人看得分明,正是在燕地打老了交道的郭药师手下爱将甄六臣。
在这一刻,多少人心中都恍然大悟。萧显谟是又要司当初以甄六臣他们掀起燕地变乱的故智!甄六臣在燕地打起复辽军旗号,当时真是好大声名,这个声望,用以招揽辽人流亡一部分也勉强够了。有这么个名义在,神武常胜军就可以轮流调遣所部,深入云内诸州,与女真鞑缠战。不管河东安抚使这个婆婆是谁,就抓不到他们在违反朝廷法度这等大事上面的把柄,多就是在粮饷上面克扣于他们。但是神武常胜军又有萧言背后支撑财计事,还怕他做甚?
不少老西军出身的对于西军历年和西夏那点事情是精熟,西夏渐渐衰弱之后。朝廷计议要减对西军的投入,西军那些将门团体,就能在边境主动生出点事情来,制造点西夏入寇的假象出来,让朝廷下不得手。神武常胜军同样可以依样画葫芦,让朝廷也离不得神武常胜军!
韩世忠是这些军将当中经验为丰富的,不过都藏在泼韩五的面皮之下。他身旁岳飞犹自在为要和女真鞑争胜疆场,为大宋吸引女真鞑注意力,为河北燕地整顿边防赢得时间的美好前景而激动。韩世忠已经忍不住偷偷看了萧言一眼。
这场战事激起,固然是对大宋有好处。可是也让朝廷再离不得神武常胜军了,神武常胜军如此要紧,你这个能掌握着神武常胜军一举一动的萧显谟,只怕地位也就加稳固了罢?
这个念头,想想就罢。韩世忠固然不是那种一味利益熏心只想朝上爬的武臣。可也不是圣人。现在相对而言,朝廷和萧言相比。却是萧言在为着国事多,朝廷为着国事少。萧言也不是那种对国事赤胆忠心到不顾惜自己身家性命,也不顾惜手下身家性命的人。在他手下,还是可以追求获得高地位,大好处。萧言行事,本来就很对韩世忠胃口。就算他有什么别的打算,韩世忠也只是装着不知道,没看见。萧言让他们在河东如此做,他韩世忠就奉命唯谨,挑起这么一场战事出来!
甄六臣入内之后,并未曾说话,只是向前几步,朝着诸将一揖。到汴梁几个月,过着颇为安乐的日,甄六臣也养好了一些。但是毕竟前半生都是在死人堆里面打滚的,哪怕汴梁这种风流富丽之地消磨了半年,甄六臣身上的彪悍坚忍之气,也丝毫未减。虽然此刻什么身份都没有,只是穿着一身便服,但是对诸将一揖让之间,仍然不卑不亢,尽显大将气度。
诸将也丝毫未曾轻视这位甄六臣。这等对主上忠心耿耿的猛将。在哪个时代,都要为人高看一眼的。兼诸将也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萧言和郭药师之女的事情。现在甄六臣差不多就是郭家女儿仅剩的叔辈,一旦于归,也算是萧言的亲眷了。再加上几次机密行事,都将这甄六臣推出来,萧言对他的信重,可谓不浅。大家以后都是长远要在萧言手底下讨生活的。这等人物,还是拉上点交情比较好。在甄六臣行礼之后,大家也纷纷还礼,丝毫没有怠慢。
看着诸将对自己亲热,甄六臣却是苦笑。自家事情自己知道。自从郭药师败死之后,因为哥哥的交代,加上郭家往日的恩义。甄六臣人生目标就是守着郭药师仅存的这一点血脉了。当日在燕地卷起复辽军乱事,是因为萧言将郭蓉掌握在手中。此次又要去云内诸州行招揽辽人流亡事,却是因为大小姐自己主动要求。大小姐其意坚决若此,自己除了跟随紧紧守候,还能做什么?
大小姐和萧言之间的恩怨情仇,甄六臣虽然是一个武夫,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也知道,大小姐虽然这次出外,说是要还干净欠萧言的情分。而萧言因此事召他密探,言辞当中,要他甄六臣也务必保护好郭蓉安全,一旦有什么危险,宁愿不行招揽辽人流亡事,也要确保郭蓉平安无恙,而且还要从神武常胜军中调出精兵劲卒,用来卫护郭蓉和他。如此这般下来,不要说什么还干净两人之间的情分了,只怕越纠缠越深,怎么也扯不清楚了。
大小姐的归宿,很大可能就在萧言身上。而萧言今后,也绝不会亏待大小姐的。只有大小姐一人还是心结难除。不过这都不关自己的事情,大小姐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自己就在旁边随侍扈卫,保得她一生周全便了。至于在萧言手下讨什么出身,得什么重用。却是甄六臣丝毫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另外还有藏在他内心深处,只怕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点就是。他是天生武人,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宋境之内,虽然平安闲逸。但是也让人困得骨软筋酥,只觉得一身气力都没处使去。郭蓉提及要去云内诸州协助萧言行事,甄六臣默然领命之余。也只觉得腔里面的血也开始沸腾起来,直想一步就跨到那天地开阔的塞外,好好舒展一番筋骨!
见场中诸将都是一副恍然大悟之态,萧言一笑,以手指点在那里站得笔直的甄六臣:“良臣,鹏举,从神武常胜军麾下抽调燕地出身的人马五百,纯用骑兵,不用步兵。加以几名将佐辅佐,就听甄六臣号令行事!从檀州那里,我还会抽调一些人马来交给甄六臣使用。甄六臣所部深入云内诸州,但凡有什么要求,你们都尽力满足。你们那里没有,再来和我打官司。总而言之,在神武常胜军出镇河东三月之内,要在云内诸州将风潮卷起来,将女真鞑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个方向来!同时你们还要完成恢复边寨堡墙,建立屯军大营,一边扩军,一边轮流出旧长城厮杀磨练的任务,这担可是不轻,你们挑得起来么?”
韩世忠和岳飞齐齐上前一步,叉手行礼:“国所愿也,不敢请耳!”
萧言哈哈一笑,转向其他诸将:“你们呢?”
诸将再度大礼行下:“愿从显谟号令,愿附韩岳两位将主骥尾,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萧言重重点头:“朝中诸公,要自己败坏大宋仅存不多之能战强军,我们却不能自甘堕落。说什么也要将神武常胜军保存下来,甚而还要壮大发展!等到需要大用我们的时侯,全大宋,全天下,就知道我们耿耿此心!我人在汴梁,心在河东。有朝一日,我必然戎装而驰入军中,率领你们,与鞑虏决胜于疆场,打出一个升平天下出来!”
众将肃然行礼,而萧言略一摆手,就算回礼,掉头就在张显等亲卫的簇拥下出门而去,再不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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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处隐秘宅院之后,萧言易装而上了一辆骡车。摇摇摆摆的走向南薰门内自己赐第所在。此时已经月明星稀,启明星高挂。正是黎明前为黑暗的时侯。就是热闹繁盛的汴梁,这个时侯也是街上行人稀少,周遭少有人声。
经过横穿汴梁的汴河之时,在这安静的凌晨,就听见汴河水流,比往常要湍急了许多。此刻正是秋潮暗生的时侯,不知道多少来自各处的暗流,汇聚在一起,让秋天的水势,浩浩汤汤,奔流向东。
在这大宋,在女真南下的寒冬侵袭之前,此刻又何尝不是秋潮暗生之时?却又不知道,这些涌动的潮流,后谁能脱颖而出,一直奔流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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