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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这座城市,消息向来是最灵通的
在这个伐燕战事平歇已经年余,冬季足球赛事又进入冬歇期日子又变得和往常一样略微有点无聊的宣和六年冬天深冬里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一个惊人消息就飞快的流传开来转眼间这个巨大的城市每个角落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茶坊酒肆,太学书舍,官衙吏房,街头巷尾,居室小户全都在传言,在议论,在惊惶,在气愤,在盘算,在观望
这则消息传开,汴梁就不折不扣的被震动
河东边地,突然有辽人余孽和女真军马入寇打破边地州郡,太原府已然戒严原来用以备边的神武常胜军,因为安抚使吴敏断其接济,军无战意一部被围,一部从代州大营溃退
河东重镇太原府,已然门户大开得太原府,则就直面京畿诸路冬季又黄河封冻从河东直抵开封府,几乎就是一马平川
辽人蜀国公主,携辽国传国玉玺,领耶律延禧留下的十万精兵强将打着复国旗号,准备袭破河东,直逼汴梁为大宋背盟攻取燕京灭辽事复仇
辽人蜀国公主已经与女真结成盟约,取宋人之土重立辽国宗祀竭宋人资财以结好女真并借兵数万原来辽人土地人口,已经全部送与女真辽人复国,就在宋人土地上
神武常胜军厉害,汴梁中人已然尽知整个西军打不过盘踞燕京的辽人残军最后还是神武常胜军出马才得复燕云当日神武常胜军入城耀威,其军容是整个汴梁都看见了强兵之资,已经是天下皆知
现在连神武常胜军也不是对手,还能又什么军马来挡住深入的辽人余部?难道再将西军拉出来?还是将汴梁城中禁军拉出去沿着黄河布防和辽人余孽并女真鞑子拼命?
就算西军出来勤王,都门禁军那些太爷居然也能派上用场了可兵连祸结,而且就燃烧在大宋境内大家就再不能用轻松心态如看待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燕云战事一般应对这一切了而且打仗嘛,就是有胜有负胜了还好说,要是败了契丹和女真鞑子,岂不是就直冲到汴梁城下了?
朝廷是怎样选的河东路抚帅,不仅不能激励军心,反而轻易就让一支强军就这么稀里哗啦的垮下来?
大宋百姓都知道文贵武贱也都习以为常日常生活里也未必多瞧得起军汉可是现在薄待这些军汉,却危及到大家的生家性命了,这就是不成
老百姓们不过咒骂几句为官做宦的知道分寸,也知道内情多一些不大会人云亦云可最容易生出事来的却是那些每日里在汴梁闲得蛋疼的太学生们
这些都是为国将来所储之才自觉得就有指点江山的资格只要自己用事,天下不足以平也又是年少喜事冬天不能出游,又没有球赛看天天就是七十二家正店出入,委实有些无聊现在突然闹这么一出出来,大家顿时就拍案而起当道诸公给骂得狗血淋头天天在酒肆茶坊瓦子里面佩剑集会,慷慨激昂到了万分已经有人开始串联准备叩阙上书,请圣人重重惩治河东路抚帅,选名帅重将赶紧规复河东路失土
拟议中的河东路抚帅人选,洋洋洒洒开列了好些人萧言赫然就在其中排位还颇不低毕竟这是曾领神武常胜军立下了平燕功绩的名帅
吴敏在汴梁还有一处宅邸,这些时日墙上门上贴的全是痛骂吴敏的招贴宅邸中家人出来撕,却给埋伏在一侧的大群太学生逮住,狠狠揍了一顿,然后大胜而归仿佛入侵河东路的辽人余孽与女真鞑子,在这顿拳脚下也只能不堪一击也似
吴敏留在京中家人,吓得只能闭门不出自家将自家关了囚牢
激烈纷乱之下,居然还有某些好事文人,不知道哪根骚筋被挠着了,居然做了几首咏大辽蜀国公主的词章
遣词华丽,用典考究,词意暧昧缠绵大是华美可观居然一时间也风行起来前朝金枝玉叶,也实在是一个八卦的好对象
总而言之,汴梁城因为这个消息散布开来,已然坐不住了整个城市都沸腾起来,上上下下,都盯着朝廷中枢,盯着那位赵官家看能不能赶紧拿出应对的法子来
人心浮动,近十年来,臻于极致
这种情形发生,首先因为汴梁城实在不是一个保密的地方朝廷有什么要紧的举动上午廷议才毕下午就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这个城市里面公务员比例实在太高了,到处都可能走漏风声而作为汴梁中人,不喜欢谈朝廷大事的人算什么合格的首都居民?
其次就是其间未尝没有萧言的黑手在内,他用张显张郎君这等奢遮人物再用外围赌球这等大利所在的手段已经初步在整个汴梁市井作为汴梁进教父之一,张郎君在街巷当中,已然很有点影响力就是高门大户,不见得会延萧显谟做客张郎君却是昂然直进但凡有资格的巨室大户,谁不想弄一支球队挤进球市子联盟当中?要组球队,就得有球员张郎君发声话,要什么样的球员没有?
而且赌球也是大利,从张郎君这里,得到一些内幕消息,也是再便宜不过的事情
交接萧言也许有麻烦,但是一身锦绣的张郎君,却是汴梁城中偶像一般的人物与他并肩出现在瓦子里面,女娘服侍都要热情三分不论从哪个角度而言,这位张郎君都要好生接纳一下
经过张显,稍微影响一下市井舆论将神武常胜军说得无辜一些受屈深重一些现在局势紧张一些,入侵之敌声势大一些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汴梁城发展到这等地步,其实等若于有了自家的生命和意志大宋历代皇帝,自从真宗以后就没有离开过汴梁城的了想了解一点民情,除了各地走马承受回报以外,就是皇城司打探来的汴梁民间舆论
比起带着土气的其他地方走马承受回报来的消息,当今官家赵佶喜欢皇城司采访而来,带着汴梁风流气的民情
赵佶作为一个皇帝,其实眼界就是一个汴梁而已不管整个大宋其他地方是什么模样,只要他脚下的汴梁城风流富丽,他就觉得自家是远迈前代的圣君了汴梁有什么不稳比起边地州郡被打破,江南发声民变,他还要关切一些
萧言通过张显影响的汴梁舆论,对其他人也许没用但是对赵佶还是会派上一些用场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河东之事传来,汴梁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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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当中扰攘若此,说得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维持着大宋这个帝国运转的朝廷中枢当然明白实在内情
河东路文武两途来的奏报,是两日前传到汴梁的韩世忠与本路驻泊禁军副总管江伟联衔奏报先至,河东路抚帅吴敏的正式奏报后至
其实在前些时日,都门当中已经收到些风声了吴敏对付神武常胜军是大家都默许之事朝中没一个人会在这上头寻吴敏的不是激得军心有些不稳,在边地生出一些事端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朝中诸人,很有默契的并没有太当一回事无非就是些外敌入寇借贼自重的故智罢了大家和西军打交道这么多年,在这上头早就锻炼得心理坚强万分比起西夏还算是个窃号敌国而言,辽人余孽,这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还能吓到当道诸公不成?
而且诸人还有些期待神武常胜军将事情闹得大一些,等到彻底失却圣心就是自取灭亡了神武常胜军垮台,也必然牵连到那南来子都门当中,对他恨得牙痒痒的人,可是不在少数
南来子一倒,又要牵连到嘉王赵楷这又是一番绝大的政局文章再加上那南来子手中掌握的大利————这才是军国大事河东边地,就是真有辽人余孽,真打破了个把州县,又算得了什么事情?
有资格参与此局的诸人,人人都在暗自观望,私下往还奔走感觉不妙的嘉王赵楷,干脆就绝了和萧言的联络,闭门在自家王府,苦思如何能从此次事中脱身还有些人摩拳擦掌,商议着如何瓜分萧言手中掌握着的巨大财源
就没有一个人想着行文河东路,让他们切实回禀边地有警之事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犯边贼寇虚实如何?主事之人号称大辽蜀国公主,其情确否?神武常胜军到底是因兵心散乱,不肯出力而败退还是有纵敌情状?女真也随之入寇,这个要紧的消息,是不是着实?
经过赵佶即位以来变本加厉的党争,空前混乱的行事大宋作为一个帝国,正常应对突然事态的机能,几乎都告瘫痪了不必说最为让人触目惊心的就是,现在作为大宋最高军令兼军政机构,西府枢密院,从枢密使到枢密副使再到枢密院都承旨,一路的空缺下来就算有个枢密院副都承旨萧言,也管不了枢密院的事情
这种足堪让有识之士一哭的麻木状况,直到两日前奏报不祥的传到都门,才告结束
都门中枢诸公乃至几乎都不知道河东有事的圣人赵佶,这才彻底被惊动
边地州县陷落,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神武常胜军三关守军被围,存亡不知因粮运不济,代州大营神武常胜军守军一直溃退到太原府才算站住脚当然韩世忠打着的是就粮名义,并没有将朝廷断全军接济说破,可字里行间怨气也再明白不过
河东路的中流砥柱太原重镇居然也自乱起来太原府城中有安抚使,有运使,有仓使,有宪使有驻泊禁军,有弓手土兵,有团练强壮居然连治安都维持不了损失财货不计其数,伤亡数百人几处屯粮被烧毁这是提举常平使眼看要用兵动支河东路向来积储,其实早就亏空,趁着太原府之乱正好冲帐
要不是神武常胜军正移营太原府就粮,奉命入城平乱却有一直入侵辽人余孽或者女真军马游骑至此,轻轻松松就夺取了大宋河东路最为要紧的河东路
河东路再如此下去就有可能全盘溃决来敌不管是谁,轻松就压到黄河边上渡过封冻的黄河就是一马平川,可直抵汴梁
大宋定都此间,本来就是战略上最为巨大的包袱与辽战事紧张的时侯数次计议迁都和辽人一旦缔盟和平,又将这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旧事再度翻拣出来,大家才手忙脚乱,发现汴梁这份繁华富贵,实在是脆弱得很
河东事必然要应对可是又如何应对呢?
首先要紧的是兵马,难道再将西军拉出来?将西军动员出来去江南平乱,最后北伐燕云朝廷已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大笔的资财除了实在没兵马用之外也是打算好好削弱一番已然有些尾大不掉的西军
这次西军好容易挣扎回去,已经颇有些再不出陕西诸路的牢骚发出来想再调他们出来没有个半年一年的时间动员,想都不要想那时候河东是个什么局面简直不必问了说不定来敌已经逼到了汴梁城下
历史上女真第一次南下,虽然是勤王,没什么条件好讲了,一切都是从简西军也来得颇迟也不是全军而出,最多就来了一半女真围汴梁之后,西军才出关东而抵汴梁女真撤围而去之后,接老爹位置的钦宗又轻易的将西军投向被围太原方向,结果一战主力败亡女真飞快反扑,第二次包围汴梁的时侯,西军余部基本上就动员不出来了这些余部,后来就成为南宋时期的吴家军,陕西残余地方,连同四川,就是西军余部事实上藩镇割据之地——奥斯卡按
难道动员都门禁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侯,朝廷诸公半点使用都门禁军的心思都没有用这些太爷,不是御敌,是自家找死
至于永宁军,本来实力就单薄,还在恢复当中河北防务也是至重抽调不出来要是真是女真鞑子和辽人余孽一起入寇,河北诸路当面只怕还要增援大军上去
兵马上头,想来想去还是要打神武常胜军的主意
韩世忠的奏报当中,暗示得再明白不过因为进驻河东以来,上下薄待军无战心,才退保太原要是能维持神武常胜军地位,河东事还有转圜余地神武常胜军可以一军独自力战成败利钝虽不敢确保,但总能阻挡来敌让其不过黄河,直抵汴梁城下
议事诸公,都觉得丧气虽然神武常胜军要是可用,至少能为朝廷应变争取到应对时间可是实在没味道得很这么一支桀骜不驯的军马,怎么也对付不了栽在他们手中的重臣,从童贯等一路数过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
除了兵马,还有军费
大宋军马,只要开兵打仗这耗费就是天文数字原来朝廷打发神武常胜军去戍边,就给了区区数十万贯要是让西军上下知道,估计大牙都能笑掉
一旦要用神武常胜军打仗,这粮饷就再不能这样应付了
朝廷过去几年拉下的巨大亏空,还远远未曾填上靠着萧言变着花样生财,日子才稍稍好过一点不过对于这么一个巨大帝国而言,萧言应奉的那些财计,基本上还算是杯水车薪在其间分润的人太多,有些赵佶收入内库也再不肯拿出真能补贴到三司的,数目还是太小
按照常理估计,这至少是要千万级别的军费支出饶是河东路本地积储能贴补一点,中枢三司至少也要拿出一大半,六七百万贯朝上跑的数字朝廷到哪里去拿这笔资财出来?但逢战事,赶印一笔届交钞当军饷那些军汉可是不认了而且又要增发交钞,市面上一听到这个消息,恐怕苦苦维持住的交钞行情,也要马上崩溃了
虽然没有现代财经知识可这朴素的理财道理,大宋三司还是知道不比后世据称极其有范的民国,用了那么多留学生,博士硕士德克士,可以闭着眼睛发法币金圆券
震动之下,这应付河东变故最要紧的兵财两事,还是没有一个结果当道诸公只有矛盾上交,等赵佶圣心独断了
其实对于这些老狐狸而言未尝不是将最为难的决断交给赵佶来做自家到时候担的责任就少一些现下朝廷处处都是党争,还架得住在这等大事上将把柄交给政敌?
人人装傻充愣之下,心中忍不住都是慨叹
这神武常胜军,这南来子只怕又要翻身了却不知道谁人却要倒霉这南来子,命直恁般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