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自然都是失望,蔡厩府已然练了几十年了。他坐在这里不言不动。谁也弄不明白,这位老公相究竟在想些什么
外间还有更多的文臣士大夫辈在等候,此刻一切仓促。无法如大朝会时按班排列。这些文臣士大夫辈一团团一簇簇的站得跟遇了水的蚂蚁窝也似。人人都在低声议论。
“今日圣人可是真要内禅?”
“…………虽有权奸握强兵以挟,然则此刻我辈士大夫毕至,圣人当有凭仗。未必这南来子就能真个拥三大王得大位。若然成事,则我辈将为之置于何地?大丈夫立世,惟忠惟义而已矣,义之所在,在所必争”
“…………君不见汴梁城中破家之辈否?君与耿学士辈交好。奔走其门下。这南来子咬住昨夜乱事不放,君也要小心些才是…………”
“老公相毅然出马,率同政事堂诸公,必当为士大夫辈力争。大宋根基,岂能任权奸摧折”
“说得正是,我辈全仰老公相就是。老公相如何说,我辈便如何做。只要我辈士大夫一体,再莫分何党,还怕立足不稳?纵然权臣一时得志。也不会长久。终有拨乱反正的那一日”
“…………昨夜乱事,总无法善了。多少人终要去位…………这空出来的美官。却不知道作何安排?却不能让那权奸将自家心腹安插其间。若然如此,则朝局还堪问么?此亦是大节,我辈当在所必争”
“…………如此时势,还是稳着步罢。昨夜乱事,实在让人破胆…………一切都静静观望就是,莫为天下先,莫为天下先啊…………”
群臣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最后只能将目光转向彩棚,却不知道今日老公相与政事堂诸公,能争出个什么结果来?
士大夫辈,十成有九成不愿意看到这内禅事发生。有的是旧党清流辈,赵楷上位,自然他们倒霉。纵然能够保全身家性命,仕途上也难有寸进了。有的却是看萧言不顺眼,这南来子行事,打破了大家所习惯的游戏规则,撕破了大宋的颜面,将动荡不安的大宋末世真切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比起现今这局面,这些人宁愿再将头埋回沙堆,继续当鸵鸟。还有人却担心萧言拥赵楷上位,权倾当世,武人上位,则以文驭武的祖制怎么办?士大夫团体的利益又如何能保证?
可是让这屑僚跳出来发丈马之鸣,他们却是不敢的。承平日久,昨夜乱事,今日对多少勋戚将门的搜捕查抄,吓破了多少人的胆子只要萧言一日有强兵在手,只要萧言的所依仗的力量一日未曾得到削弱,他们也只能在背后诅咒,暗自串联筹划些阴谋而已。
今日几乎所有人都在指望能在这内禅事中登堂入室的政事堂诸公,政事堂几位少宰大参,都是庸懦随俗之辈。最后也只能根基深厚,资历无人能比的老公相一人了。
若然成事,我辈自然在老公相背后摇旗呐喊。若然败事,则老公相份量足够顶缸。大家将来走一步看一步罢。反正不能让这南来子顺顺当当的掌握大宋朝局
彩棚之内,静悄悄的不知道等候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一瞬,里面安坐的诸公就觉得已然是漫长无比,心中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念头。
终于有一名内使躬身入内,走到蔡京身边行礼:“太上与圣人请老公相暨政事堂诸公入内。”
蔡京睁开老眼,咕哝一声:“大宋何来的太上?”
内使垂首,不敢多言。两名陪坐的少宰大参,忍不住都佩服蔡京的胆色。外间甲士密布。蔡京仍然意态自若,浑不将这南来子与三大王当回事。权倾朝野数十年,当真是其来有自
蔡竞缓起身,向两位少宰白时中张邦昌拱手示意,当先颤巍巍的就走了出去。那内使想前来相扶,却为蔡居退。
当蔡决现在彩棚门口。多少文臣一下就将目光转了过来。
蔡京扫视这些士大夫辈一眼,扬声道:“老夫今日纵死,也绝不让昨夜变乱事摧折我大宋元气,摧折我大宋士大夫辈这正是我大宋根基所在若口不应心,则蔡某死矣”
一众文臣轰然应是,人人长揖行礼到地,那些旧党辈的更是热泪盈眶,浑忘了他们这一党与蔡京多年的争斗。
“全仗老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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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别院厅堂,此刻就成了临时朝堂。
数十甲士。持槊按剑,布于四下。人人皆披重甲,兜鍪遮面。杀气森然。厅堂上首,架起了一个大约一尺高的木台,以为丹陛。草草裹了一层锦缎作为装点。丹陛之上,摆着两张坐榻。一正一侧,不用说就是留给赵佶赵楷的了。此刻空荡荡的,却没有两人的身影。
而萧言一身紫袍,玉带束腰。黑纱璞头。状似循谨的侍立于阶下。
蔡京以降十余名够资格的朝中重臣,缓步而入。第一眼就看见了萧言在阶前侍立。众人都是眼角一跳。这南来子,离御座如此之近,一副毫不遮掩的包揽把持之态。真是欲为操莽乎?
更不必说在这厅堂当中,森然布列的这南来子麾下虎狼之士了
政事堂中两位副相,不论是白时中还是张邦昌,都是出名的庸懦之辈。岁数也都颇不小了。没那份血气跳出来做丈马之鸣。白时中还是单纯胆小,张邦昌却还存了一些别样心思。他权位之心颇重,不过此次入政事堂,还是在蔡京的压制之下——蔡京虽然年老,雄心大减,可是在东府这一亩三分地当中,不论是谁,敢在他老公相面前翻腾?
尸位素餐唯唯诺诺这么久,张邦昌早就有些不耐了。昨夜乱事,不用说就是一场对大宋格局有深刻影响的变故。要是找准了门路,看准了风色,投注进去,说不得还有成为真宰相的机会?这南来子,也不是不能和他敷衍一二的——不过一切总要看准了才是
今日张邦昌就是打定主意不出头,蔡京要为文臣士大夫代表,与这南来子硬抗,且由着他便是。火候不看到最老,绝不发一言。
两位副相如此,其余诸官谁又不是几十年党争里面熬出来的人精?固然各有各的心思,不过蔡京在外那一番敢为士大夫辈首的作派,愿意冲在最前面。大家乐得缩在后面。一切就由老公相做主罢好了大家都好,坏了老公相顶缸就是。他尊荣几十年了,也该为大宋出点气力不是?
蔡京果然没有让诸人失望,一入厅中,就白眉一挑,冷冷道:“萧显谟,大宋可有在朝堂上布列甲士的道理?露刃君前,威凌士大夫,大宋岂有这样的臣子?天下人岂能容得?”
萧言本来微微垂首,似乎在想着自己的心思。这个时侯才抬头淡淡一笑:“老公相何出此言?昨夜惊乱若此,现二圣暂居行在。萧某岂能不预为有备?但有奸邪辈再兴乱事,二圣但有不测,这责任老公相就担待得起么?行事有经有权,老公相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至为可笑”
萧言辞锋逼人之处。丝毫不让于位高权重凡几十年的蔡京
群臣人人都暗自乍舌,新老权臣,这便撞上了。今天可是有一场好戏但愿老公相能煞煞这南来子威风,将朝中大权,还掌握到士大夫辈手中
说实在的,士大夫辈最怕的就是这南来子放手在这都门当中大杀大砍。固然这般行事,这南来子也绝不能长远。他根基浅薄,在大宋各地绝无什么可以应和的势力。不抱紧中枢这个名义。只能为天下共讨之,准备举国大乱,勤王兵马环逼,他在汴梁坐困愁城罢。
只要这般行事,天下绝不会归心
可是作为身在汴梁的诸人,却又哪里愿意和这南来子同归于尽。怕的就是这南来子真的不顾一切了。
不过今日萧言除了搜捕都门禁军军将辈之外。别无任何其他举动。搜捕这些军将辈,也是名正言顺,昨夜作乱,都门禁军汹汹何止数万,多少人也看见禁军军将侧身其间。除了太子上位,就是现在赵佶还在位上,也绝不会放过这些禁军军将的。
昨夜乱军当中传了内禅诏书不算,今日还召集群臣面拜赵佶,再将这内禅事坐实一些。
这表明萧言还是准备基本按照大宋游戏规则行事。
忧心既去。群臣就有了别样心思。就是绝不能让这南来子真的到权倾朝野那一步,士大夫辈绝不能任他摧残
今日就是准备好好和这南来子争斗一番,最好的结果,就是还能保住赵佶仍在位上,则这南来子就甚难挟天子以威福自专了。赵楷这个毫无根基只靠萧言的傀儡,与赵佶在位可是大大的不一样至不济也要保住士大夫辈的团体利益不受损,不让萧言安插心腹辈入朝中要害位置,总之一句话,绝不让这南来子顺心
可是赵佶临朝这些年。提拔幸进。激化党争,士风已然大坏。名满天下的刚直之士。或者沉沦下僚,或者贬斥出朝。大家都是滑不留手,谁愿意挑头去和这南来子唱对台戏?天幸得老公相此刻不顾年高,主动出头,和这南来子拼上了。这下可总算是有个主心骨了也么哥…………
蔡京今日果然越战越勇,丝毫不以萧言手握强兵,气势逼人为意:“则禁中岂不更是安全?萧显谟为何不奉二圣入禁中?却要在南门外荒僻所在行内禅事?此间显谟麾下虎狼布列,难道就想凭这些来压服天下士大夫辈,压服天下忠臣义士么?”
萧言冷笑连连:“昨夜生乱,就在禁中。二圣居之,群臣汇聚。禁中奸邪余党未尽除,岂可安心?此间也不是萧某虎狼,是奋起平乱的精锐是二圣可托腹心的虎贲。老公相竟然置疑这些平乱义师,难道与昨夜生乱奸邪一党不成?”
两人唇枪舌剑,转眼就已然交锋两个回合。旁边作壁上观的群臣心中暗自给两人打分。
互相都未曾ko,计点也差不多,还是平手…………
两人对望一眼,正准备开始ruond2,就听见脚步声响,一名内使自后而出,长声传诏:“二圣将至,群臣各自归班,恭迎二圣”
萧言和蔡京对望一眼,各各扭头,暂且休兵。观战群臣都迈着方步去日常朝会该站的位置。唯一尴尬的就是萧言站在左边上首,俨然群臣第一。谁也没这个胆色将他扯下来。
蔡京重重哼了一声,迈步上前:“老夫服官数十年,位特进太宰,更领东府。天子之下,一人而已,这左班上首,岂是萧显谟能站的地方?且让一让,莫在君前失仪”
萧言瞪了他一眼,蔡京也毫不示弱的对望。哪有半点龙钟老态。那内使在丹陛上冷汗直流,哪敢在两人之间解劝。
萧言与蔡京街少顷,才哼了一声:“你岁数高大,萧某让你岁数而已。省得天下以为萧某欺负路都走不动的老臣…………”
一边说一边就向下首退了一步。白时中本来站在第二位,这个时侯不言声的跟着也向下首退了一位,不敢和萧言争竞什么。
蔡京大步走向萧言让开的位置,站定了还重重一跺脚,斜睨萧言道:“老夫尚且康健,脚步也不迟缓。显谟非畏老夫岁数,而畏老夫这一身正气耳”
萧言嘿的一声转头他顾,一脸懒得和你计较的模样。
ruond2,老公相计点胜
此时此刻,不曾有钧容直奏乐,不曾有响鞭檀板,更无仪仗张盖。就见赵佶赵楷一前一后,缓步自后走出。两人都是绛红纱袍外罩,黑纱散脚璞头。赵佶在前,赵楷在后微微弯腰亦步亦趋。看到重臣已然齐集,赵佶微微的朝他们点点头,神色略略有点激动,却不言声,走到当中坐榻处端然坐下。赵楷神色却是略略有点紧张,先对赵佶行了一礼,再到侧面坐榻坐下。双手握拳,担在膝上,下意识的就紧紧捏着。
群臣自蔡京以降,齐齐躬身行礼:“圣人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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