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南安,吴府,起居室。
吴世贞的元配夫人陈氏是一位面目慈和的老妇人,头发已经微微见白,圆圆的、平扁的脸上,嵌着一对杏核眼,眼皮像是老睡不醒似地耷拉着,再加上扁扁的小鼻子和两片厚嘴唇,使人觉得这张脸即使在年轻的时候也不漂亮。但出身名门,自幼深受诗书礼教的熏陶却使她的眼神举止之间,自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雍容气派。她今天穿了一身茶褐色绣蓝花茧绸女衣,梳着一个老式的圆髻,髻上插着几支珠翠,脸上薄薄地涂了一层脂粉,也无法遮掩焦虑之色。
“老爷,您生了病却又不吃药,这怎么能行呢!”陈氏从一旁的何姨娘手中接过汤匙和药碗,舀了一勺药汁凑到倚靠在锦榻上的吴世贞嘴边,劝说道:“喝一口吧!”
“不喝!”吴世贞扭过头去,相比起几个月前他明显变得憔悴而疲惫,原本圆润的脸明显变瘦了,两腮凹陷下去,头发胡子也似乎白了不少:“庸医杀人,甚于刀剑,你快把药拿下去,我没有病!”
“老爷!”陈氏起身走到另外一边来,将汤匙送了过去:“这是府城徐大夫开的方子,如何是庸医?您都一天多没吃什么东西了,这般下去如何得了?快吃药吧!”
“不喝不喝就不喝!”吴世贞坐起身来,喝道:“府城的徐大夫又如何?便是京城的御医开的我也不喝!这个家里到底是我做主还是你作主?出去,都给我出去!”
陈氏见丈夫这幅样子,也没奈何,只得招呼着其他人出了屋来,她把何姨娘叫到一旁问道:“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情吗?”
“还不是侄少爷的事情?”
“侄少爷?你是说伯仁吗?”陈氏脸色大变,她也知道丈夫平日里对这个侄儿最是在意,赶忙问道:“伯仁出什么事情了?”
“回姐姐的话,正是那个伯仁!”何姨娘却是愤恨不已:“放着好好书不读,却要跑到那个岛上做些莫名其妙的勾当。前几日听岛上来人说他跟着什么兰芳社的船出去打海贼了。这哪里得了?老爷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给气坏了,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闭眼。不是妹妹要说侄少爷的不是,考上个举人便昏了头了,行事一点也不替家里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