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点了点头,扭头回到轿中,轿外传来男孩尖利的叫骂声:“奸臣,你作恶多端,纵能欺我力弱,也不能欺天!”
徐阶坐在轿子里,双目紧闭,叫喊声已经戛然而止,但他依旧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一阵阵刺痛,仿佛在被烧红的钢针穿过。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北镇抚司。
“徐相公,你怎么来了!”黄锦亲自出迎:“莫非宫里有要事?”
“眼下最大的要事难道不是筹饷吗?”徐阶反问道:“无粮不聚兵,如果不在春天前筹集到足够饷银,用不着周贼来打我们,闹饷的乱兵就能要我们的命!”
“这倒是!”黄锦露出一丝苦笑:“可前几日我不是已经把所有抄来的家产全部都移交给户部了吧?光是金银就有三四百万两了,难道还不够?”
“十万之兵,日费千金,再多银子也是不够的!”徐阶叹道:“何况黄公公你让人送来的最多的是田产和房契,这些有什么用?我总不能用这些给士兵和工匠们发饷吧?”
“这个倒是!”黄锦点了点头:“我也想到这点的,要想办法尽快把这些田产房契都变卖掉,换成粮食、布匹还有银子才行。但问题是这三样却是眼下京城里最缺的!”
“是呀,尤其是粮食和布匹,我昨天听户部的堂官禀告,通州外仓的已经有三分之一的空了,这可是最要命的事情呀!”说到这里,徐阶已经是眉头紧锁。自从明成祖迁都北京之后,军国之需,尽仰给于江南。每年从南方运往北京的漕粮总数大概在四百万石左右,这些粮食中相当部分存储在位于运河终点的通州诸仓中,按照史料记载,到了明代中期通州的四所粮仓{中仓、南仓、东仓、西仓}中一共存储着九百余万石粮食。但是自从裕王南逃,周可成攻占镇江之后,江南两浙运往的漕粮顿时断绝,而两淮也由于要提供胡宗宪所统领南下大军军需的缘故,北上的漕粮也大为减少,换句话说,从1565年春靖难战争爆发开始,北京就已经失去了最大的粮食来源。随着战线不断往北推移,河南、山东运往北京的漕粮也越来越少,到了1565年的秋天,每个月运到通州的漕粮已经减少到了不到五万石,这对于拥有八十万人口的北京城和附近的宣大、蓟州军镇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身为首辅的徐阶甚至不得不下令从辽东镇运粮回来填补不足。但即使如此,通州粮仓的储粮也在不断下降,到了1566年的春节,通州的存粮已经下降到了不到六百万石,考虑到仅仅北京城就有八十万人口,按照一人一个月九斗粮计算,通州仓里的存粮即使只用来供给北京市民所需也就能撑八个月了!
“照咱家看,必须把京城里的人迁徙一部分出去!”黄锦道:“且不说这些田宅房契能不能变卖出去,就算能够变卖掉,换成粮食布匹也就是一锤子买卖,有这次没下次的。再说通州仓里的粮食是要用来养兵的,要是都用来养城里的人,那用什么养兵?”
“黄公公说的是!”徐阶点了点头:“不过这件事情干系太大,须得小心处置,外面风大,我们进屋商量!”
二人进了花厅,分宾主坐下,黄锦径直道:“关于变卖田产的事情,咱家已经想过了,这件事情麻烦的很。首先这些田产的来路不一般,寻常人根本不敢碰;其次这个时候,即便是兜里有银子的,也不敢掏钱来买,就算有几个敢来买的,也是杯水车薪!”
“黄公公说的是!”徐阶点了点头:“那可有什么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