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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2 / 2)

朱槐苦笑,她说,再见。


打车回家,阳光灿烂,春天正浓,以为噩梦终醒。


谁知,好钟亮,似便衣蹲在我家门口,姿势猥琐如外地人贩子,黑眼圈赛熊猫,抽烟,满地烟头。我见他似见鬼,转身就跑,谁知他动作更快,冲过来,两三下把我制服。


我惨叫:我说钟亮你放我一条生路我要回家睡觉,你舅舅发完了疯你不能接着发啊!


钟亮说,我舅舅死了。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嘴巴呼出来的热气吹我冰凉的脸。


我被他拖去参加珠宝商钟仁的葬礼,不愧名门望族,灵堂摆得像大雄宝殿,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我如脱水芹菜,面色灰黄,被他拉到钟仁黑白大照片前。抬头看照片中,钟仁像任何一个成功人士一样,神情豪爽,指点江山,一张脸孔,有些书生般俊朗,我埋头给他鞠躬,深深,三下。


钟仁的大姐接见了我,神情倨傲如女皇,她说,你就是我弟弟苦追了很久的那个女孩?挑剔看我里三层外三层,我坦坦荡荡,随她去看。


她突然叹气,说,可惜他终生未娶……


我头皮发麻,以为他们要我同他y婚,还好她只是说,我弟弟有东西留给你,你让钟亮带你去拿吧——现代社会真好,我庆幸。


钟亮带我去取钟仁留给我的遗物——我再三推脱,说我同他非亲非故无功不受禄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但钟亮眼神y沉让我顿时学会沉默。


我们进了钟仁的家,因为要卖房子,家具大都搬出,比我初次去的似乎看起来更加大得空旷。钟亮让我在客厅小坐,进屋,然后搬一箱子出来,说,走吧。


箱子是一个二十九寸彩电箱,但我绝不会天真地以为钟仁真的留给我一台彩电,于是期期艾艾,问钟亮:是什么啊?——心中感叹,真是世风日下,我做错了什么,不久以前,此少年新鲜刮亮笑容如花,一口一个师姐叫我——而现在,脸板得像僵尸,说:椅子。


椅子。


还算他够绅士,没让我一个人搬箱子回家,但一进门就消失,如躲瘟疫。


我叹气,终于坐在我舒服沙发上,第一个动作是进厨房开冰箱拿冰淇淋出来吃:真好,还未过保质期。


一边吃,一边看那个箱子,我甚至懒得去拆开,那个古怪到让我逃之夭夭的男人钟仁,居然送我一把椅子?我宁愿他像他侄儿那样,送我一箱方便面!


但,椅子?


我突然停住动作,放下我深爱冰淇淋,见鬼一样看着那个箱子,四四方方,落下沉稳的黑色y影,透视完美。


椅子?


我站起来,去拿剪刀剪透明胶,浑身发抖,椅子……


一把雪白的椅子。


造型典雅,是十年前流行过的样式,雪白无暇,质地微软,我再蠢也知道价值连城。椅子背上有精美雕花,正中的雪白木板上隐隐有一个女人的脸,眼帘半睁,说不出诡异,和我像似双胞胎。


我看着她,她似乎知道,张开眼睛,看着我,嫣然一笑。


我惊叫一声,坐到了地上。


我喝一升热牛奶,舌头失去知觉,终于幻觉消失,心神稳定,细细去看,这是一头荣华兽,而且,毫无疑问,是我母亲曾经照顾过的那八个之一,陈年说,她照顾她们用心,她们都和她长得像,但只留下了朱槐。


她夭折而亡,变成了一把椅子,质地温润,线条圆滑,细细密密,都是钟仁抚摸过的痕迹。他得到这把椅子已经有十年,第一眼看见,就喜欢她。每日在宽大房间中,他抚摸她,对她讲话,甚至,爱上了她。


我闭着眼睛,摸兽僵死的脸,上面似乎还有他掌心的余温。


钟仁说,嫁给我好不好,我如惊弓之鸟,他死去,我终于泪盈于睫。


我母亲死去多年,但在永安城,没有地狱,任何亡灵都在土地上漂浮。


我应该相信,陈年的亡灵,终于在榆叶梅下遇着我的母亲,而钟仁的亡灵,也期期然,拉住那头兽的手,六个手指,洁白如玉,寒冷如冰,他放在嘴巴呵气给她温暖。


城市的夜如同白昼,微光照入,那张椅子美丽绝伦。


我眼泪落下,发出清脆声响。


打电话给我老师,他接起来,说,喂。


我说,我回来了。


他说,身体好吗。


我说,很好。


他沉默,我们两个固执又渺小,僵持。


我说,我很挂念你。


他显然被吓到,过了许久,说,嗯。我也是。


我坐下来写荣华兽的故事,主角是兽的口吻,她说,我还未出生,就死去,被硬生生砍成碎片,拼成一张椅。我撕心裂肺。有一天,一个男人买走了我,一掷千金,只为我。他放我在床边,舍不得坐,看着我,每天和我说话,抚摸我的脸,亲吻我,我的心亦柔软。


公园里也有榆叶梅,但终于谢了,天气很热,海豚酒吧中的姑娘越穿越少,一夜情越来越多。


我发出荣华兽的故事,缠绵悱恻的爱情,小女孩被哄得哭,去万古庵中膜拜。


我则微笑,众人皆醉,过眼云烟。


世事变迁,浮云淡。一日钟亮终于来海豚酒吧找我。


他说师姐,我懂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我不应该怪你。


我请他喝酒,他酒量很好,又是一个明日混混的可造之材——只恐我师找我拼命,我暗笑。


酒酣,我送他打车回家,他抱着我脖子,不肯放手。终于把他推进车,他还探出头来叫我——足足一个大孩子——他说,师姐,你别怪我,我舅舅死得太恐怖,舌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生生咬断,我才……


话未尽,我酒已醒,站在大街上,差点被后面来的人,撞倒。


我回家,借着酒劲,拆掉了那把椅子,取下靠板,在那张人脸上拦腰一砍,果然,木中,白里透红,鲜活活,一条人舌。我想把舌头取出来,但终于未遂,它陷得那么深,就像条本来就长在木中,从来未曾分开。


这兽的嫉的妒,我全明白,她以为他爱上别人,于是,同归于尽,生生咬掉他吻她的舌。那日,她见我,却终于微笑——原来,不是幻觉。


又过两天,我收到包裹,寄的人是万古庵的朱槐,附言说:陈年让我把这个留给你。打开,雕刻精美,一个木枕,曲线圆滑,通体冰凉,而略柔软,雪白,极品。枕中,隐隐一张女人脸,陌生的,不知道是哪一个照料那些兽苗的苦命人类女子,眼睛半开,看着我,分明却是陈年。


我呆呆抱枕头在膝盖上,那张脸突然,对我一笑——笑,而不言。


荣华兽通体雪白木质坚而带柔,是木中极品。但极难取得,幼苗时大多被虫所蛀,成为病体,病体不能用,于是任其生长成病兽,全身蓝虫斑,夜夜啃噬兽体,至于斑黑,病兽则亡。


病兽亡,虫出,族中烤其尸,分为头,胸,腹,四肢,心——八块,埋于土中,以求复生。


卷六  千里兽


千里兽之绝久矣。得传,千里兽能见千里外之事,也能见千年后之事,故名千里兽。而千里兽因之起祸,被它族所屠。


兽族未有器物或文卷传世,只《永安夜话记》中隐有记载:身姿瘦而且挺拔,发黑而长,目细唇白,瞳为赭石色,肤偏红,腹凸出,脚踵有利骨刺出,脖子略长。此外与常人无异。


上个月,千里兽的遗迹被考古学家蔡冲发现了。


吃早饭的时候在报纸上看到一堆兽骨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害得我差点将口中的牛奶喷出,细细阅读,千载难逢,原来是千里兽群的骸骨,其颈椎偏长,脚踵处有小刺骨,身形瘦长,与书中记载无异,另一张图片中,考古学家蔡冲占据了大半画面,戴一顶鸭嘴帽,怀抱一幼兽头骨,似秋收农民,面上洋溢喜悦的笑容,文章内容有千里兽的习性,千里兽灭绝之谜,千里兽的求偶方式,甚至某房地产商将在附近修建名宅千里华庭的报道,洋洋洒洒,占足两个版面。


没时间一一细看,编辑就打电话找我:下期故事写千里兽怎样,这可是最近大热话题——正要抗议,又说:我给你两倍的稿费——于是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并赞赏他: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冷笑,念给我一串电话,说这是蔡冲的手机,你打去问消息,我们和他联系过,你可去看发掘现场。


我挂电话,趁还记得快速拨过十一个数字,电话响,通了:喂?接电话是一年前男子,声线迷人,我不自觉清清嗓子,说:请问是蔡冲吗?


那边说,我是他的助手,蔡老师今天上午出差去了。


我赶到发掘现场时外面到处扯着凶杀案中才能见到的小黄条,蔡冲的助手江炭带着我从缝隙中钻进去——他身材不高,面容精致若女子,让我不敢多看他一眼——一边走,一边说:蔡老师一生辛苦,终于苦尽甘来了——说者深情并茂,听者毛骨悚然,随口敷衍着东张西望。


因为兽们的房屋都是混凝土制造,因此保存得相当好,发掘现场的坑深如一个个小基地,有的房屋甚至还有顶,坑旁边有一个陈列台,上面百货商场般陈列着电视机收音机座钟微波炉等五花八门的器物,除了样式老一点比无破绽。再走两步,是一张大床,上面放着一头兽的骸骨,已经拼出了一半,从身形看,是一头雄兽。


江炭在他面前停住,深情地看着他,对我说:他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本来还可以多活些时候——这遗迹有多少年的历史?我随口问,


六十八年!江炭神情骄傲地说,无疑是我目前永安最为历史久远的遗迹之一。


哦。我目瞪口呆,只得频频点头表示着我对这一陌生行业的崇拜,发掘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啊?我问。


江炭迟疑了一瞬,伸手摸了摸兽绵长的颈椎,说:还没什么新鲜的发现。


他一脸愁容心情不好么,我随口问他。


他黯然说,蔡老师去那么远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在他又要哭之前我及时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我说,没什么,他就会回来了,改天有空了,我们去喝酒?


好!他开心地说——欺骗头脑简单的人类只是帮助他们完成存在的目的,我自我安慰。


虽然没有明确的调查研究表明单纯的人就一定酒量很好,但江炭终于让我知道他活到这么大没被骗死不单单是好运气而已——三天后的晚上,在海豚酒吧,我喝得几乎坐不住了冲到厕所中呕吐两次,他却一杯连一杯下肚,脸色也未变,我无比绝望,只求走人,但他似乎刚出壳的小鸭子认我做母亲,拉着我说,陪我再喝一点,再喝一点。


酒保望着我慈祥地笑,说,是啊,再喝一点吧,我给你打八折——眼中分明写着,你也有今天!我几乎虚脱,拉着江炭涕泪齐下:江炭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别装蒜了,快告诉我你知道千里兽什么,千里兽有什么秘密,他们都知道什么,我分你一半稿费,求求你了,告诉我吧!


江炭喝一口酒,抬头看我,眼神清明若婴孩,答:不知道。


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胃中一阵翻腾,一口吐了出来。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我未曾生出如此绝望的心情,二话不说拿出电话,准备叫人接我回家,手机却在我手中震动起来——我愣了两秒钟以确定那不是我幻觉,接起来,是钟亮。


钟亮说,好师姐我可找到你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帮我!我不等他说完,如见再生父母,惨叫道:钟亮,快来海豚酒吧救我!


等钟亮来时我已经在桌上昏睡不醒,旁边江炭滔滔不绝的讲述他十年心酸恋爱史催我入眠,钟亮过来拍我的脸,师姐!师姐!


他说我醒来抱着他一阵痛哭求他带我去看我老师,我不信。


钟亮说,由不得你不信,连那个一直讲话的娘娘腔也被你吓住了,简直哭得山崩地裂。


我羞愤难当,骂他,小孩子说话没大没小,你以为他是普通的娘娘腔!他可是发掘千里兽遗迹的人!


钟亮眼神都变了,不愧老师的得意门生,小狗一般一脸献媚爬过来问我:好师姐,你问出什么来没有。


没有。我说,他什么都不肯说。


钟亮叹气,他说师姐,你老了,若是你还年轻貌美……


我一本书丢给他:是!你年轻貌美,秀色可餐,保准他口若悬河,全盘托出!


钟亮顺水推舟,脸色也未变,说,那么好,我打电话问他。


——说完,问号码,给江炭打电话,打过去,占线,再打,已关机。


我斜眼看他,幸灾乐祸,乘机教育他说:你只知道你是老狐狸教出的小狐狸,却不知道还有狐狸大仙。


闻言,钟亮啊一声,脸色一白,抓着我说:师姐,求你个事,给我买樱桃吧!


我二十四小时之内,第二次,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钟亮如小白菜诉苦滔滔不绝,他说,师姐你不知道,导师昨天早上突然发了疯,非要我去让你买樱桃给他吃,不然就挂掉我所有的专业课!


等我理清这成分复杂的句子已是三秒钟后,等我神情抽搐,骂他说:你们都疯了吗,秋天了,哪里去找樱桃!


谁知道钟亮果然有小聪明,笑嘻嘻,摸出欢乐超市打折促销单,指给我看:四季牌樱桃罐头,买二送一!


我拗不过钟亮。问他去欢乐超市买樱桃。超市中人潮如织,接踵摩肩,钟亮早不知钻到哪里快活了,我低头诅咒,忍着宿醉的不适,寻找传说中的樱桃罐头。突然,我脚后跟一痛,转头,居然看见江炭就在我身后,手握一袋冷冻大肠,在蔬菜架上找着什么。我大喝一声,抓住他“江炭!


江炭下了一跳,猪大肠砰然落地,转头看我,神情呆滞,然后终于笑了一笑,说,你好、你在买什么?他问我。


樱桃。我羞耻地回答。


樱桃??????江炭喃喃说,脸上显露出迷人而忧伤的神情,连我这个女人都要心动,但我以万恶小说家本性,强自镇定,问他说:你今天什么时候去发掘现场?


六点,江炭一脸索然无味地回答。


那么晚才去?我白眼。


早了也挖不出什么新鲜东西。好好吃一顿再去。他说。


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要打电话给我哦。我尤不死心,做垂死挣扎。


好的。他随口答道,神游两万里,拿过一截南瓜,捡起冷冻猪大肠,走了。走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说:樱桃罐头在你左手边第二个柜台里。


我顺着他的话去找,果真见四季牌樱桃罐头占领大半个食品柜台如同电视广告摄影棚,拿过一罐,付账,看见钟亮小男孩终于出现在我身前,推一大车零食让我以为他要去逃荒。把樱桃罐头丢进他购物车算是完成任务。


谁知钟亮不依不饶,嬉皮笑脸地说,师姐,你再给老师打个电话,说是你买了罐头,不然他还是要骂我。


送佛上西天,我有气无力拨通老师电话,响一声,他就接起来,向我说,你买樱桃罐头了吗?


买了。我简直哭笑不得。


就这样?他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是啊。我百无聊赖,答。


明天再买。他居然说。


我怀疑我听错了,问他说:你说什么?


明天再买樱桃。他坚定地说。


买你个头!我彻底愤怒了,摔电话,不顾钟亮凄唤,扬长而去。


苍天!我虽然上无老下无小但好歹也需一日三餐,衣裙书碟古玩字画若干,当我闲得没事干吗!


想着,给江炭打电话,心想这次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要让他明天带我去现场,找出一打蛛丝马迹捕风捉影,写动情小说一篇赚尽眼泪与金钱——点电话关机,这个人!


当晚电视上我倒看见了江炭,市台给千里兽发掘做了一个专题节目,江炭当镜,俊美如董贤,他带镜头去看一头幼兽,兽骨扭曲成一团,上面依稀有衣物肌r在——江炭说,这头幼兽是今天下午才发现的,保存得很好,而且是自杀而亡。


记者问:为什么会自杀呢?


江炭一笑,笑而倾城,半永安市的人屏住呼吸,听得这小不正经说:可能是个天才儿童,少年忧郁——我几乎砸电视。


但就这样,半夜居然被我硬生生想到小说一篇,说是千里兽能知千年事,故而一出生就知自己命运,因此,一批年幼的千里兽集体自杀,以至灭绝,中途穿c两头千里兽忘年恋的故事——报纸小说家切记:爱情故事不可少——当然漏d百出,但写小说不求甚解,我安慰自己。


第二天匆匆交稿,由于爱情故事写得尽落俗套因而煽情动人,顺利过关。我编辑赞我,你写那头成年兽爱上小兽的时候真是感情细腻,最后小兽自杀,雄兽绝食而亡,催人泪下。


我笑。挂电话,抱自己身体在阳台上晒秋天里气数将尽的太阳,想到我师若看见这篇狗屎小说,定会心痛数日,于是痛快淋漓,一再微笑。


初见他时,我是一个桀骜孤僻的少女,不同陌生人说话,只固执考入动物学,要学兽的故事,头日上课,他穿黑毛衣,吃口香糖,高鼻梁架黑框眼镜,走上讲台,看台下半晌,说:把你们以前知道的都忘了,我是来拯救你们的。


众人哄笑,我也忍不住笑出声。之后他点名,第三个点到我,连叫三次,因嫌我答应声太小,我站起来摔门就走,他大怒,骂我:你有种就不要回来!


我没种,我回去了,因我一定要学动物学,而他是最好的动物学家,国际闻名,镇校之宝。


后来一次,我们吵架,甚至大打出手,他忍无可忍,抓着我,问我:你要怎样才学会听话!我说:不可能!他惨叫一声,松开我,坐回板凳,骂我:你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克我的!你是怎么生出来的!


我站定,终于慢慢走过去,坐在他面前,看着他哭。


他伸出手摸我脸上的眼泪,满脸懊恼,他说,对不起,别哭,别哭,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怔怔看着他,他的眼角有皱纹,轮廓很深,嘴唇薄而倔强,眼中有血丝,看着我,说,别哭。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他来见我。公寓保安小飞说有一个中年男人来找过你,你出去了,留了这个东西给你——递给我那信封,上面分明是我师的字迹,里面是新出的报纸,上面有我千里兽故事一篇,隔壁依然是房产广告:住千里华庭,赏千年胜景——我那好编辑。真狡猾。拿我小说帮人打软广告,也不知道多少广告费——题目旁边,批作业似的批着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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